非人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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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听老头的话可能觉得颠三倒四,信息并不确切,但在江璃听来,老头给的提示已经很明确,要杀女人,得出去。用妮妮。

    而至于外面,只有一个东西。

    娃娃在颠簸之中抬了一下头,它翻了一下身,抬抱住了江璃的腕。

    江璃奔跑间低头看了它一眼,把它抱入怀里,推开门跑了出去。

    花树几人紧随着江璃跑出去之后,发现江璃站在树下,神情温柔,正低头跟上的娃娃话。

    “你怕不怕疼?我扔你出去,用你做饵,你会伤心吗?”

    娃娃仰着短短的脖子,黑豆般的眼冲着江璃,摇了一下头。

    江璃抬整理了一下娃娃的肚兜,指在妮妮两个字上停留一瞬,对它道:“我要把你妈妈送走,你配合我,好不好?”

    娃娃抱着他,使劲点了一下头。

    江璃摸了一下它的脑袋:“好孩子。”

    五分钟,转瞬即逝。

    随着哐的一声巨响,女人佝偻而扭曲的身影,自倾倒的门扇内,缓缓移出。

    她双眼布满血丝,头发披散,表情状若癫狂。

    一出门,她就双目不住的左右游移,似乎急切的寻找着什么。

    江璃站在盛狼的铁笼子一侧,此时抬,中举着妮妮,他冲女人叫了一声:“喂。”在女人猛地看过来后,江璃扬声道:“妮妮在这里。”

    女人眼睛顷刻放光,口中欣喜的叫着妮妮,一路扭曲的跑了过来。

    江璃二话不,在女人将将冲过来前,一扬,将妮妮准确的丢进了盛狼的笼子里。

    笼子里的狼睁着血红的眼睛,四腿分立,它并没有去管落到脚下的娃娃,而是微弓了身,满身警觉的看着女人,口中发出警告的低啸。

    江璃一将妮妮填进笼子,立刻跑到笼后。

    女人的眼中已经没了别人,她只看着笼子里的妮妮,愤怒的叫了一声,就扑到了笼前,双抓住笼子的两根栏杆一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尖锐声中,铁栏杆被她分开了一道豁口,女人将肩膀挤入这豁口中,迫不及待的将自己塞了进去。

    她刚捡起妮妮,就被狼扑咬住了脖子,女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江璃站在笼前,看着笼中的饿狼将女人一点一点的咬碎,女人原本愤恨惊恐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最后,她的瞳孔定格在妮妮身上,留下了一片释然。

    江璃耳中听得女人皮肉骨头被咬碎的声音,低头看了女人的残肢一眼。

    女人本就是已经故去之人,执念徘徊的留在世间,害了许多人命,如今以她原本的方式死去,该也是种解脱。

    正自沉吟,美姐突然发出一声的惊呼,江璃一惊,见美姐惊恐的指着他身后,江璃一凛,猛然回头,才看见,不知何时,自己身后的不远处,竟出现了很多狼,这些狼呈扇形的散开,它们静静的站在那里,全都安静的抬着头,不动的看着这边,似乎在进行某种等待。

    奇异的,江璃竟没从它们身上感受到威胁。甚至,自己心内也充斥这一股平静。

    所以,江璃冲美姐摇了一下头,抬阻止了要过来的花树。回头继续看向笼中。

    笼子里,红眼的巨狼已不再眼红,它的瞳孔变成了一种平静的深黑,它优雅的抬起前肢,舔了舔沾血的前爪,然后一低头,轻盈的自笼内的破口处跃出。跃出后,它并没有搭理活人,而是迈开四肢,轻松且随意的跑过江璃身边,往等待的同伴而去。

    江璃从它的身上,竟然感受到了一种欢愉。

    江璃恍然,因果原本都在它们身上起,它们先伤人性命,它的种族又因为女人死伤良多,如今也是还了债,报了仇,完成了因果。也是一种解脱。

    这狼与前面带头的一只狼亲昵的蹭了一下脑袋,便带着族群,消失在了茫茫雪白的视线里。

    江璃见狼群走远,回身蹲在笼前,从笼条间伸进去,想将被女人断紧抓着的娃娃拿起。

    “我送你去找爸爸。”江璃。

    但江璃的还没到,娃娃却伸起胳膊冲江璃摆了摆,表示了拒绝。

    江璃就把收了回去。

    娃娃自己抬胳膊,从女人的里脱了出来,然后抚了抚沾成血红色的兜兜,冲江璃躬身,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江璃冲它笑了一下,“不用谢。”

    妮妮抬起头,又冲江璃摆了摆,这似乎是个告别的势,然后,它吱嘎吱嘎的走到女人的脑袋旁边,抬起臂,依恋的抱住了女人的脸。

    然后,它就那样贴着女人的脸,一动不动了。

    江璃看到,它的身体如沙子般慢慢散了开来,散在了女人的脸旁,成为了一堆粉末。

    美姐走过来,挨着江璃旁边蹲下,看着妮妮的粉末,有些伤感:“它死了?”

    “它走了。”江璃道。

    胖子瘦子发出的欢呼,两人开心的碰了碰屁股,胖子吧嗒吧嗒跑过来,激动的问江璃,“我们过关了吗?那咱们怎么出去?游戏是不是要来通知?”

    他着开始转圈寻找,想找到一个游戏的喇叭。

    江璃想了一瞬,却站了起来。

    他扭回头,看了花树一眼,抬步往屋内走去。

    美姐不解,跟上江璃问他干嘛去。

    江璃眼神平静,“游戏还没有结束。”

    美姐吓住了,都这样了还没结束?那怎样才叫结束?!

    这一个愣神,江璃已经越过美姐,进了屋子。

    花树原本就等在门口,见江璃过来,他拉着江璃的,跟江璃一起进了屋。

    大厅里一片狼藉,如遭了洗劫一般,沙发翻倒了多半,卧室门碎在地上如同齑粉。

    老头坐在唯一未翻倒的沙发上,平静的背对着这边。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老头缓缓的回了一下头,面容看起来很憔悴。他问江璃:“她走了?”

    江璃点了一下头:“她走了。”江璃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跟妮妮一起。”

    老头就沉默下来。

    江璃走到老头面前,老头身上充斥着悲伤,但眼神却空洞,江璃道:“先生,”他轻轻:“您不打算走吗?”

    老头眼珠动了动,抬头木然看着江璃,眼神缓缓露出迷茫。

    江璃温声道:“您的妻子和女儿已经走了,您再不走,就追不上了。”

    老头呆呆的启口:“追?”

    江璃叹口气:“您忘了吗,您也已经死了,在您妻子化成厉鬼回来的当晚,您在她房中哭泣,她把您咬死了。”

    老头张开嘴,“啊”了一声。

    他迷茫的眼神看着江璃,缓缓的清明。

    他低下头,握着,“啊,”他:“原来我已经死了。”

    他看着自己苍老的,一瞬间,有什么冲入了脑袋,破开了他脑中尘封的弦。他突然意识到,他以为已经过了五十年,原来是他把事实忘了。

    现在,他记起来了。

    那一晚,他坐在床边哭泣,拿着女儿生前最爱的娃娃,对着虚空着对不起。然后他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那是个午夜,外面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将他的影子斑驳的投在地上。他突然看到失踪的妻子残缺不全的爬进来,他当时吃惊的站了起来,刚崩溃的问了一句怎么了,妻子就用仅剩的一只掰住了他的腿,力气大得惊人,脑袋像子弹一样冲过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腿,他感觉一阵剧痛,低头惶惑间,女人已经撕掉了他腿上的一片肉,他痛得去扯女人的头,女人却仰头咬住了他的,嘎嘣一声,声音那么清脆,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失掉了三个指头,他痛得撕心裂肺的尖嚎,腿部破裂的动脉血管鲜血狂喷,他站不住,向后跌到了床上,女人顺着他的腿,爬上了他的胸口,他看到了妻子那如血葫芦一般的脑袋,还有张开的黑洞洞的嘴

    老头闭着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他想起来了,他已经死了。

    花白的胡须沾染上墨色,沟壑般的皱纹缓缓被填平,恢复了三十来岁模样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睛,对江璃叹息般的了一声谢谢,然后就融化为一堆粉末,散落在了地上。

    美姐这时候终于进来,看到地上的粉末,惊道:“怎么连老头都化了?”

    花树道:“非人之物,是一家三口。”

    美姐眼睛转了转,品过味来:原来非人之物,竟是有三个啊!

    美姐一时间唏嘘不已。

    到了这时,一直躲在二楼楼梯口没敢下来的豆子几人,这才战战兢兢的下了楼来,几个人用着被惊吓后劫后余生的表情,都对江璃露出了感激的笑。

    片刻之后,门外传来马蹄声,两匹马拉着的拖板车停在了门前。

    跟来时的马车一样,木板相当简陋。

    几个人回楼上取了军大衣,下楼上车。

    来时5个人,由老头赶车,此刻存活下来的有个,存活率也算不错。

    没有了老头赶车,马儿却似乎知道方向,自行信步拉着他们往前跑。

    进入茫茫雪野,不久后再回头,那黑褐色陈旧的木房子已经看不见了。马车拉着一行八人,渐渐的走出了雪野。

    半个时后,在一片雪原与树林的交界处,一道蓝色的光幕将这两地分割成两个世界。雪原这边是白天,而树林那边却是黑夜。

    雪原的光隐约透过光幕,照亮了边缘的树林,可见林中偶尔几只游荡的怪物,漫无目的的游走着。

    它们似乎听到这边的动静,先是茫然的抬头,看见人的一瞬,立刻往这边飞扑,再被光幕理所当然的挡住。

    而交界处的头顶上方,一辆熟悉的绿色荧光列车,高高的悬在半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