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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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袁氏布店而起的这股风潮,刮着刮着,就从十月初到了冬月初。

    冬月初的日子,冬至刚过,日渐一日天气是愈发冷了。

    运司河以东,布政司衙门以西,‘学院’里的学子们也纷纷穿上厚棉布所裁的冬衣。

    只不过,学院里从上月起,就兴起了一股风尚,那就是穿一身在清河坊袁氏布店买的、叫‘厚棉条纹浮纹布’所做的书生袍服。

    如今已经大半月过去,这股风尚非但没有偃旗卧鼓,反而日益声势浩大。

    并且根据这厚棉条纹浮纹布的两种款式,他们自发分成了两派:一派拥护原色素条纹款,另一派捍卫亮蓝条纹款。

    在还没能穿上此种布所做的书生袍服的同窗学子来问时,时常会就‘究竟是建议该同窗去买原色素条纹,还是去买亮蓝条纹’,这个问题,而发生争执。

    “正如袁氏布店所言:素雅出尘、脱俗若仙,我辈读书人,就当如此!我等习君子六艺,自当遵守文人气节,专心治学,不为尘世功名利禄所缚。自然,应当修练‘出尘脱俗’之气质于内,此乃根本。”

    “然则,修炼于内,也当彰显其外。何不去买这原色素条纹款?做成一身书生袍服穿起来,彰显我等读书人的气度风华!”

    “‘清隽疏阔、初雪晴空’,正如浊流之中的君子。我辈食得百姓所植五谷,得圣人与朝廷庇佑,当应学成文武艺、报得帝王恩!即便脚踩淤泥,也要竭力为天下百姓,而撑起一片疏阔晴空!”

    “自然,或许当下我辈尚且微弱无力,还需得为此昼夜不辍。然而,在这之前,何不穿这款亮蓝条纹者?以彰显吾辈志向,并时刻督促着吾辈,自身吾身。”

    这一日,很是眼熟的场景,再次发生在杨谚身边的不远处。并将他卷入了这场争执之中。

    “杨谚,你是最先穿厚棉条纹浮纹布所做的书生袍服者,虽然你先是穿了原色素条纹款,后又穿了亮蓝条纹款,稍显朝三暮四。不过,你姑且来一,你推荐李闻买哪一款?”

    “”他什么啊?你们正争得欢的两款,都是他二哥想出来的,他哪款都喜欢啊!

    杨谚清清喉咙,“原色素条纹款,亮蓝条纹款,两款缺一不可。”

    “就好比这世间,既需专心治学者,将知识学传承下去,也需为国为民者,报得帝王庇佑之恩、百姓养育之恩。你们,是也不是?”

    都去买!都去买!都去把他二哥的两款新布都买了!

    “咳咳”杨谚难以掩饰住自豪,却又忍不住幸灾乐祸,“而且吧如果不是每天大清早就去排队,李闻你怕是哪一款都买不着。”

    “确实,确实,听我娘,袁氏布店一天只卖每款布各两匹,一旦卖完当天就没有了,得等第二天。”

    “是啊是啊,虽然袁氏布店里其他花样的布匹也不错,但到底差了一点一点那个意思。”

    杨谚心里呐喊:我知道你所的‘一点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就是二哥所的――‘抢限量的成就感’!

    “我给你们透露一个内幕消息,你们附耳过来”

    天刚蒙蒙亮,清河坊、袁氏布店外面,就已经开始排队了。

    队伍中,几个妇人一边排着队,一边凑在一起着话。

    队伍中有一个大婶子,丰盈圆润的身形,看着就敦厚和善,在蒙蒙天色中也让人能够对她不设防。

    而她所内容,更是引人不由地侧耳去听。

    “我给你们啊,我帕交就住在袁家隔壁。她给我的,目前正走俏的那两款布啊”大婶子神神秘秘的。

    “存货没多少了!虽之前限量后,每人最多只能买一丈长的布了,但是啊、每天能拿到现货布匹的,也就只有二十来人。更甚至,有时那天刚好卖完了十六个人,当天的布匹就全卖完了!”

    队伍中一个正操心女儿亲事的母亲,拍拍胸脯、语气庆幸:“真的吗!幸好幸好,昨日听我妹专程跑到城南去给我了之后,我当场便跟着她来家,在她家夜宿一晚后,今儿一大早就起来排队了。”

    这个为女儿亲事,不惜从城南跑到城西的母亲,讲述起了她来此的前因后果:

    “我女儿已经到相看人家的年纪了,冬天正好在家窝冬没事干,可不正是相看的好时候吗?我想着得给她做一身新衣裙啊。

    可婶子你,买一匹寻常布匹来做衣裙吧,穿上去显得死板土气得很!

    可是去买一匹绸缎吧?又动辄就是七八上十两银子一匹,可别到时相看倒是成功了,却没嫁妆给她陪嫁了!还是我妹念着我这个大姐啊,给我解决了这件难事。”

    “存货不多了?!那可如何是好!我听那两款布做衣服,男女都能穿,这才来买的啊!”队伍中有一个嫁到城里来的姑娘,听到之后,立即就急上了!

    “我自家的一对儿女,身量还,今天买一丈长的布回去,省一省拼一拼、倒能做出两身衣裳来。但我娘家侄子的衣裳,可还没有着落啊!我总不能两空空回去娘家吧?”

    “我既在杭州城里住着,总得带些体面年礼回去才好啊。这两款布物美价廉,起来又再体面不过,就算成是锦缎,我娘家人都是信的唉!这可如何是好?”

    大婶子继续透露内幕消息,安抚着嫁到城里来的妹子:“这出嫁姑娘啊——尤其是嫁到城里的姑娘,回娘家时,还真要应那一句‘衣锦还乡’才行。其中心酸,我们都懂。妹子你也别急”

    “听的是,确实这两款布的存货不多了,但布店的存货不多,与我们平头百姓口中的‘不多’,当然是不一样的咯。

    就算存货不多,卖到本月中旬,应该也是可以的。妹子你明天一大再来排一次队,多半也就能买上了。”

    妹子闻言心下大定:“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呢,大婶子又劝道:“不过啊,妹子,婶子我给你,如果你真想‘衣锦还乡’,不如等到本月十五那天,再早些来排队”

    队伍中其他人听了,觉得似有蹊跷,心里就像被猫儿抓一样,纷纷问道:

    “这是为何?”

    “婶子你可是听了什么信儿?”

    大婶关子卖过了,又左右瞧瞧,才示意几人把脑袋凑近,悄声道:

    “其实这事儿不少人都知道,那就是袁氏布店啊,还捂着一款过年的特别款新布!据是专为过年备下的,但谁也没看见过成衣图”

    “既然都捂着等过年前来卖了,恐怕价钱会很高吧?”

    “对啊对啊,能在里捂这么久都舍不得摆出来,价钱肯定不一样吧?我们这样的人家,怕是买不起的吧?”

    大婶子摇摇,语气带些卖弄,就更易让人相信她的话了:“不不此言差矣!”

    “婶子我的那帕交,不是袁老板家的邻居吗?平日里没少旁敲侧击,可算是让她问出了准信!听啊,春节特别款,和这两款是一个价的,一样是三两银子一匹!”

    “果真?!”队伍中惊呼连连。

    “当然了,我还会骗你不成!”大婶子似乎是被众人的质疑,给激将到了,竟爆出了更加精细的内幕消息!

    “第三款新布,也就是春节特别款,开卖时间多半就是本月十五!就算末了有些差异,也只会晚上个一两天。”

    大婶子劝道:“妹子啊,你十五那天开始过来排队,一天排不到就排两天,多排几天总能够排上的!”

    嫁到城里来,过年要回娘家的妹子,被劝服了。

    “真的吗?那行,我今儿就先只把自家一对儿女的买好。先给他们做新衣裳,也好让他们回姥姥家时穿上。

    过几天了,从十五那天、或者干脆就十四那天,就开始过来排队,一定要给娘家侄子也买到!”

    妹子心想:这样的话,相比去年回娘家的花销,能省下不少来呢!

    这样的内幕消息,在一些富和中富之家间,也在流传着。

    在行宫以南,东太平坊内,住着的人家是非富即贵。

    当然了,杭州不比京城,真正的权贵没那么多。所以在这里住着的,更多还是富商和官宦。

    当然,偌大一个坊,除了富商和官宦也还会住些平民和富人家。

    这天,坊内一孙姓富商的姑家表妹,办了一场姑娘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的‘赏雪会’。

    这位孙姓富商的姑家表妹姓王。

    席上,王姑娘穿着一身厚棉原色素条纹浮纹布做成的冬衣。

    王姑娘皮肤本就白皙胜雪,穿了这样一身衣服,更衬得她雪白可爱!将她本来只有五分的容貌,硬生生衬成了八分美貌!

    席上,有一赵姑娘,穿了一身厚棉亮蓝条纹浮纹布做成的冬衣。

    只是呢,赵姑娘的这身冬衣,总觉得像是缺了些什么。竟将她衬得丑了些,使她在样貌上输了王姑娘一筹。

    赵姑娘心中暗恨:‘往日里自己回回都美过那姓王的,怎今日就比不上了!都是一样的布匹啊!只是条纹颜色不一样。’

    而席上还有一个姑娘,是县令家的姐。

    今天来赴这场赏月会,也和赵姑娘一样,穿了一身厚棉亮蓝条纹浮纹布做的冬衣。

    县令姐年龄,又是官宦节,心气自然傲了些。

    又如何忍得赵姑娘,把一身与她同款的衣裳,给穿成那个德性?

    县令姐心思一转,端起一杯蜜茶。

    起身来到赵姑娘身边,作出要以茶代酒敬她酒的样子。

    然而一个‘布心’,就将一杯蜜茶全都倾倒在了赵姑娘身上。

    “哎呀,赵姐姐,对不住,妹上没拿稳。”县令姐嘴上道着歉。

    就要给赵姑娘擦拭,暗地却用揉搓着赵姑娘的衣摆一处。

    那一处,正是被整杯蜜茶浸湿的地方。

    “果然!我先前就瞧着不对劲了!”县令姐举起指尖被染上蓝色的,“我为何,赵姐姐你这身衣服,非但没衬出你的样貌,反而让你看上去显得呆板、低劣、土气了许多!”

    县令姐:“我就嘛,这布根本就不是出自清河坊的袁氏布店!我这身衣裳的布匹,是我家丫鬟排了三天的队才买来的,绝对出自正品。”

    “再看看赵姐姐你的啧啧,不彩线条纹,沾水就褪色晕染!就这条纹排列的间隔,实在没有丁点的‘灵动跳跃、变化万端’!呀,这条纹细看竟是等距排列的,难怪看着呆板。这布仿的,真是毫无讲究!”

    王姑娘今天吃了赵姑娘好几记嫉妒眼刀,这会儿也诧异道:

    “赵姐姐你竟然穿的是假冒仿制的?要袁氏布店这布匹,价格可谓公道了,三两银子一匹,对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还不是九牛一毛?莫非赵姐姐家竟拮据至此?”

    赵姑娘这会儿是什么脸面都没了!

    “我们赵家,还不至于败落得三两银子一匹的布都买不起!我身上这匹布,买的是五两银子一匹!我买得起袁氏的布,只是等不及!”

    “谁让袁氏布店,总是缺货、总是缺货呢!”

    县令姐作恍然大悟状:

    作者有话要:  “好吧,五两银子买了一匹假的。”

    显得赵姑娘更蠢了呢。

    真正的作话

    渣言渣语:自不量力,临时起兴想参加日万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