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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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杨家人都高兴过了,杨绦才一副突然想到的样子:“嗳!那大哥和绒姐的”

    “大哥和柳姐互相有意,又男才女貌,自然是一桩良缘。

    虽然现在这事还没明面上定下,可大哥身上也不能再背着婚约了。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可是极不好的。”

    杨绦更进一步分析:

    “大哥如今正在被考察之中,若是在这期间让柳大人和柳姐知道,大哥身上有婚约

    本来我们是没有其他居心的,但耐不住旁人误会:是不是想着追求不到柳姐,也有退而求其次之人?

    恐怕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大哥就与已有妻儿却另娶公主的陈世美无异了!”

    站在‘爱情自由而高尚’角度来看,杨谦没错。他和李绒的婚约,是长辈未经他同意定下的娃娃亲,他不喜欢李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杨谦喜欢柳姐,他去追求爱情又有什么不对?

    而在世情和道德层面来看,杨谦还真是与陈世美无异了。

    明明身上有着婚约,是有主之人了,却还与柳姐互许情意,想着追求柳姐。与陈世美已经在老家娶妻生子,却还娶了公主,又有多大差别。

    杨绦夹带私货的一句――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真是精准地概括了杨谦的行为。

    杨绦撬墙角去追求李绒,都比杨谦的行为要高尚,只因为他身上没有婚约。

    不过杨绦他从来没有自诩正人君子,反而他对自我的认知很清楚:他就是一个虚伪狡猾,为达目的不吝段的庸俗之人。

    这不,杨绦为顺理成章和李绒成为一对,段都已经开始施展了

    杨绦的话,就如同一桶冰水,兜头浇在了正高兴的杨家人头上!

    杨谚读的圣贤书多,道德感相较更强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爷爷早已给大哥定下了和绒姐的婚约,那大哥便应该遵长辈之命。

    婚约毕竟是婚约,应该遵守承诺,怎能轻易失信?”

    他依旧还没弄懂话本子和诗词里的情情爱爱,但他也依旧认为,婚约毕竟是婚约,责任就是责任。

    正三品大官的独女,家世显赫,才貌双全,这样的儿媳妇就没了?!

    李桃花极其不甘心!她本来就对那妖妖娆娆的李绒不满意,连话都不愿意同那李绒多一句,现在居然因为她李绒,她再完美不过的儿媳妇就要没了!?

    “我从来都不喜欢那李绒!谦儿和她成了亲,我怕是日日都要活得气闷不已!

    她一个大字不识的匠户之女,哪里配得上我家谦儿?”

    李桃花话里已经透出了,对老爷子年轻时定下这门亲的不满。

    老爷子也一样,此刻心里正懊悔不已。

    在他心里,他的大孙子就是娶回一个公主也配得上。柳姐多好的家世,想来那样人家养出来的女儿,必然也是很有教养和规矩的,比匠户贱籍出身的李绒,强千倍万倍!

    要不,大多数的男人比女人更狠辣呢?

    相比李桃花只是不甘心,嘴上嚷嚷得厉害,老爷子杨英就要狠多了。

    “谦儿心仪的女子明明是柳姐,难道却硬要他娶一个不爱的女子吗?”老爷子找好一个借口,然后獠牙毕露:

    “我和李仙工定下姻亲约定,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我们之后也没经过明路商讨这事,便只当没这一回事罢!”

    “不认下这一回事?李家会肯吗?他们会来闹的吧?”李桃花终究只一个妇人,论心狠还是比不过老爷子。

    老爷子眼睛一瞪,在傍晚晦暗的光线之下,那张枯瘦的橘皮老脸,竟有几分鬼面之相!

    “闹?这世道难不成是他们什么,就是什么的吗?”

    换言之,杨家出了秀才,以后还要出一个进士、两个进士,还要出大官,在这样的世道(情形)下,自然是杨家什么便是什么。

    哪里还怕李家来闹?

    不得还能反咬一口,是李家眼热杨家发迹了,于是才来诽谤攀咬杨家长子。

    啧啧!之前李家对杨家的帮助呢?杨家占的李家那许多便宜呢?

    既然看不起李家,那就硬气些别占李家便宜啊。便宜占了,心里还看不起人,结果还要反咬人家一口?

    老爷子和李桃花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这都是的轻了。

    这就是典型的东郭与狼、农夫与蛇的现世例子啊!

    杨绦低头嗤笑一声,心道:‘好好的人,怎么就活成了反派呢?’

    不过人性就是这么复杂,一帆风顺时看着都是好人,但当面临挫折或遇到巨大诱惑时,狰狞嘴脸就露出来了。

    不是常有那样的段子嘛:平常夫妻情深的两个人,在种了五百万或千万大奖之后,便想着杀死对方后独吞大奖。

    杨绦这一低声嗤笑,坐在他旁边的杨谚也听到了。

    而杨谚在听完老爷子的话之后,心中巍峨如高山般的祖父的形象,他最尊敬之人――爷爷的形象,便如山体塌方一样‘轰隆隆’地崩塌了!

    他从未想过,他的爷爷竟然能出这样的话。闻之令人胆寒。

    还有他的娘亲,先是毫不讳言地嫌弃绒姐,再是听了爷爷的话之后,竟然很是意动?

    原来他的爷爷和娘亲,竟是这样的人吗?!

    杨绦看见杨谚一副泰山崩顶的样子,安慰地拍拍他的腕,在杨谚看过来时,安抚地对他笑笑。

    并在心里记下:改天得给这孩子做做心理疏导,得让他明白人性的善变与险恶,还不能让他对人性、对这个世界完全失望。

    杨谚被二哥安慰之后,想起二哥刚才的那一声嗤笑,又想到二哥那次的投河自尽,是多绝望愤懑才会自尽啊

    这天晚上杨谚究竟想了些什么,旁人无从知晓。

    只是在后来,老爷子和李桃花的许多话,在杨谚这里都不中用了。

    杨谚一生尽到了为人子、为人孙的赡养之责——甚至比大多数子孙都要更慷慨,但是,再多的就没有了。由心而发的崇敬与濡慕,已被磨得所剩无几。

    即便在后来,杨谚也发现了他二哥的一些心计,但真心换真心之下,他最为崇敬和濡慕的亲人,始终只有他二哥一人。

    相比杨谚三观被重击的模样,杨谦就极为从容了。

    杨绦早就过杨谦,有廉耻之心、会愧疚,根子上是好的,但又能衡量利益得失,适度自私、狠得下心来,行事不冲动。

    果然,杨绦没有错。

    杨谦重述了今年正月初一时,三兄弟聊天的想法,:

    “李家待我、待杨家,一向宽厚仁义,不管怎样,总不能亏待了他们。若不然,就真是为世人所不耻、不容了。”

    杨谦:“情爱之事由不得人,我无法喜欢上绒妹、无法娶她,但想着应该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男子,到时我给绒妹添妆,将她当亲妹妹一样嫁出去。”

    “日后若是能和柳姐互明心意,我也会和她明白的。”

    碍于‘为世人所不耻、不容’这话,李桃花对杨谦的想法还算认同,但她却还是没那耐心:

    “这急匆匆的,上哪里去找一个合适的男子给她当丈夫?索性先退亲了,合适的男子人选以后再慢慢找就是。”

    李桃花同为女子,更加明白女儿家心思:“就算你与柳姐明白,但柳姐多多少少还是会介意。

    就像眼中插了根针、肉里扎了根刺,女儿家的心思终归更细些。就怕因为这事,而在你两人之间平添波折。”

    老爷子也认同李桃花的法,“这缘分的事情不能强求,你既然与那李家女儿没有缘分,那爷爷便拼着这张老脸不要,明日我也去把这桩亲事给你退了!”

    “”杨谚已经不知什么好了。

    杨绦:啧啧

    热闹好看,但正事也要紧。

    杨绦一开口,就打碎了李桃花和老爷子的美梦:

    “尽管大哥你,找一个合适男子,给绒姐添妆,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嫁出去。但归根结底,大哥你和娘与爷爷的都是一样,都是退婚,不过早退与晚退的区别罢了。

    句不好听的话,在外人看来,大哥与绒姐退婚、转而追求柳姐,那就是抛弃‘糟糠’、攀权附贵。

    若是又有大哥的对或政敌,将此事闹大,不得就又是一个现世陈世美!”

    “若果真到了最坏的情况,不至于落得一个‘刀铡陈世美’的下场,因为只是退婚而已,没有买凶杀妻杀子。但终究难堵悠悠之口,名声恐怕是污了的,在仕途上影响会很大。”

    杨绦心里骂的很爽,面上却是云淡风轻。

    杨绦这番话,不可谓不严重了!而且逻辑严密,仿佛又句句属实。

    李桃花听了,不甘、不舍却又无计可施,气急败坏得竟似癫狂了一样:

    “退婚又不能退!成亲更不能成!那你要怎么办!你啊!!!你竟然还一副嬉嬉笑笑的样子,你莫不是在看你大哥笑话?!

    我就知道,自你上次投河之后,虽然表面上和和和气气的了,其实还是在记恨着你大哥和三弟的!”

    杨绦:“”

    “砰!!!”杨谚猛地站起,坐下的凳子被掀翻在地,砸出‘砰’的一声,动静不。

    “娘!你的这话简直诛心!你怎么能这样!!

    二哥只是在分析最坏的情况,他又不是在胡,你们自己无知无畏、不顾后果,二哥想得周到了,你们竟然还不满?竟然还二哥居心不良,这是何等诛心的话!简直令人寒心!”

    只有杨谚自己知道,‘你们’这个词里,是包含了他大哥杨谦的。明明知道自己身上有婚约,还不顾后果与柳姐互生情意。

    今天晚上,真是让他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的家人。

    杨谚此刻情绪极为激动,直喘粗气,杨绦坐得离他近,抬头还能看见他眼中似乎有水光浮动,显然是要被气哭了。

    虽然杨绦知道,像杨谦那样的适度自私、狠得下心来的人,比杨谚这样耿直、意气的人,更容易获得成功。

    但不得不,他更愿意和杨谚这样的人交换真心真意,更愿意和杨谚做兄弟。

    被人护着的感觉,真是让他心里发热啊。

    杨绦把杨谚的凳子扶起来,然后捉住他的腕往下拉,后者也顺从地重新坐了下来。

    杨绦揉了揉杨谚的头,安抚过了,才看向李桃花:

    “我若真是还在记恨大哥,我何必累死累活地挣钱?只为让大哥能安心读书。娘,你是没有花我挣的银子吗?”

    李桃花吵架吵惯了,下意识地就回嘴:“你在我家住着,而且住了这么些年,挣银子给家里用不是应该的吗?”

    “那按您的意思,我要给您多少银子,才能买断我的自由身呢?”杨绦问得心平气和。

    被李桃花的话伤到?大可不必。他可不是原身杨二,也不是杨谚这个孩儿。

    “你的命都是老娘给的!那是银子能衡量得了的吗?”

    “我觉得能。”杨绦依旧心平气和,“我觉着,我这条贱命,不值什么钱,顶天了就三十两银子。”

    杨绦没觉着什么,杨谚却在已经黑下来的天光里,悄悄地拿背抹眼泪。

    杨绦:这孩子

    杨绦觉得和李桃花逞口舌之快,真是无聊得很。“好了好了,不和您斗嘴了。正在大哥的事情呢,差点就被您给带偏了。”

    不等李桃花再多,杨绦立即开口:“我不是像娘的,是在‘嬉嬉笑笑’,我是胸有成竹心不慌。”

    老爷子想到这老二,平常确实主意很多,立即问:“哦?老二你,你有什么办法?”

    终于,杨绦图穷匕见:“事实上,大哥和绒姐是完全还没有开始议亲的,因此并不算定了婚的未婚夫妻。

    而且,当时您和李姨父的口头约定,是杨李两家结成儿女亲家是吧?可有具体是哪两个?”

    老爷子回忆了一下,发现还真是这样!“对,确实和你的一样,只是杨李两家做儿女亲家,并没一定是谦儿和李绒。”

    杨绦继续:“既然这样,大哥和绒姐就不能算是有婚约。当然,李家那里,还是要补偿一个未婚夫给他们家的。

    大哥是读书人,三弟也是读书人,三弟未必比大哥的前途要差,那不如让三弟去履行这婚约?”

    “三弟和绒姐年龄相差太大了,不太般配。那不如,就三弟和李络如何?”

    刚刚收住眼泪水,背湿迹都还没干的杨谚:“???”

    但是杨谚又想到,是他们杨家对不起李家,是他大哥亏欠在先,哪怕他现在对大哥有些意见

    他愿意担起这履行婚约的责任!

    “我愿”

    杨绦心想:这孩子,这么莽的吗!

    “那怎么行!李络那个又懒又馋、甚事不会,还爱到处跑,爱和一些野男娃玩在一处的,怎么能配我的谚儿!”

    杨谚可是李桃花的心肝幺儿,她哪里舍得!

    杨绦忽然就想起,去年李络在杨家来吃烤酥鱼儿时,李络李姨妈最疼我了。

    哈哈哈,那真是个天真的人儿啊!要是知道她的李姨妈脱口就是:‘又懒又馋、甚事不会’,还爱和野男娃玩在一处,配不上她的谚儿。那李络该是个什么心情啊?

    李桃花脑筋一转,灵光一闪!

    “老二你也了,谚儿和李绒年龄不般配,那李络也比他大两岁呢,一样不般配。倒是你,刚好和李络同岁,不如你娶李络吧!”

    李桃花的反应,也在杨绦的意料之中。

    “我又没读过一天书,算不得读书人,李家没了一个读书人女婿,还我这样一个白丁女婿回去?那可是吃亏了啊。”

    “什么吃亏了!你长得又好,又会挣钱,李家是匠户,到时你也是匠户,难道还配不上他们吗?”

    李桃花越越觉得很对,这个办法好啊,老二娶李家的女儿,那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杨绦原本只是想逗一逗杨谚的,没曾想李桃花当真了。

    他正想,李络又懒又馋还不安于室,他也不愿意娶,然后顺其自然提出不如换李绒时,今晚沉默了全程的杨温开口了。

    杨温:“没有姐姐还没定下终身,反而妹妹先定下人家的。我们家是老大进京去了,离得远,而且起来好事也已经半成,所以老二定亲跟着也得过去。但李家不一样。”

    杨温难得了这么一长串话,而且听起来还很有道理。

    “女大三抱金砖,那李家大女也才比老二大三岁多、近四岁,不如就让老二娶了李家大女吧。”

    “你今天这番话,难得还得很有道理唉。”李桃花稍微一细想,发现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而且相比二女李络,大女李绒虽然长得太张扬,但至少勤快能干,还和老二一样懂得做生意赚钱,这样起来她是要强多了”

    到这里,李桃花激动地一拍巴掌,语气坚定:“就这样!把杨李两家的姻亲约定,变成是老二和李绒!”

    老爷子在一旁听着时,也在思考,末了又沉吟片刻,做了决定:

    “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那就这样决定了。谦儿你放心去拜师,改日我就去李家,和李仙工好好把这事清楚。”

    事情已经定下,杨温就朝杨绦看过去,而后者的目光也和他对上了。

    杨温:‘我帮你忙了。’

    杨绦:‘好,我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  已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