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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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上台,观众们很惊愕,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因为谢霜辰与叶菱穿的不是大家熟悉的长袍大褂,两个人都穿得便装,看上去好像要收工回家一样。

    谢霜辰一跟大家招呼,送礼物的人轰隆隆往上跑,其他观众才缓过神儿来,原来不是收工了。

    那这是干嘛呢?

    送礼物得送了个几分钟,两个人在台前弯腰道谢,后台来人全都收走,谢霜辰劝了好半天,大家才依依不舍的散去。

    “我觉得我哪天要是过不下去了,就开卖部吧。”谢霜辰让人把舞台都清干净了,自己返回话筒处,随便跟大家聊几句,“反正大富大贵指不上,也能过个衣食无忧。”

    “反正得卖会儿。”叶菱,“也是二手古着。”

    “谢谢大家吧,承蒙大家抬爱。”谢霜辰和叶菱齐齐给观众鞠躬,起身之后,谢霜辰继续,“大家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攒底节目了,我俩没穿大褂,改换了平时的便装上台。是不是不尊重观众啊?是不是有点不严肃啊?其实的不是,是真的没钱做大褂了。”

    叶菱:“穷死你算了。”

    底下一群观众喊道:“我们也没钱!”

    “那怎么着?”谢霜辰,“我给你点?”

    “好——”大家还喊,并且有好多人开始掏手机。

    “你们有手机啊?”谢霜辰,“不好意思我没有。”

    叶菱:“那你上后台拿去啊。”

    眼见凤飞霏就拿着谢霜辰的手机从后台跑了出来,这段儿排练里没有,谢霜辰一见着还得了?立刻威胁:“你给我滚!”然后佯装顿拳脚踢把凤飞霏给轰走了。

    “吓死我。”谢霜辰,“差点再背一笔债。”

    叶菱笑道:“反正债多了不愁。”

    谢霜辰对着观众:“其实啊穿什么不重要,并不是穿着大褂相声就能好,不是这样的。相声得好不好跟穿什么,有没有这桌子扇子手帕,后面背景,没有关系。我们吃开口饭的,全靠一张嘴,怎么着都能。哪怕是什么都不穿……”

    观众喊道:“脱!”

    “寒冬腊月什么都不穿有点冷。”谢霜辰笑了笑,“反正就这么个意思。各位应当被节目内容所吸引,当然如果被我的颜值所吸引,那是也是应该的。”

    “那你也够不要脸的。”叶菱。

    “那就是被我的才华吸引。”

    “……也没好到哪儿去。”

    二人不穿大褂上台,是谢霜辰提议的。他胡搞瞎搞并不令人意外,叶菱问他为什么,他不想拘泥于形式。

    现今留存的曲艺种类大多是清末民初出现发展起来的,表演也好卖艺也好穿着大褂旗袍都是当时的寻常服饰。只不过是发展至今成为了一种追求传统的风尚,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

    他们二人经过突击创作磨出来的这个攒底节目,名为《不为谁而的相声》,实际上就是谢霜辰自己从业这么久以来,从不是很喜欢相声,终日里吃喝玩乐,再到认识叶菱,以相声为活计,逐渐也在从艺的过程中摸索到了一些经验感悟。

    谢霜辰顿了顿,道: “其实仔细想想吧,学相声相声,现如今大概得有个十来年了吧。”

    “比我岁数都大。”叶菱。

    “那您可真是越活越回去。”谢霜辰,“其实您甭看我岁数,确实是工龄比较长,混得年头也比较长,所以总结出了好多别人四五十岁才总结出来的道理。想着想着吧,有一个问题一直盘踞在我的心中。”

    “什么问题呢?”

    “我为什么相声呢?”谢霜辰眉头紧锁,严肃发问。

    叶菱也严肃地:“不相声你以为自己能考上大学么?”

    观众群呼:“噫……”

    “玩归玩,闹归闹,不要拿学历开玩笑。”谢霜辰。

    叶菱:“那你了这么多年相声了,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哲学命题了?”

    “那难道您就没有脑补过么?”谢霜辰反问。

    “我不用脑补。”叶菱,“我不相声的择业方向非常明确,可能比现在挣得还多点,不定也为改革开放四十年做贡献了。”

    “那明您是比较有追求的人。”

    “我瞎呗。”

    “那看来您也是清华特长生考进去的。”

    “你要非这么也行吧。”

    “您倒是不吝。”

    “凑合过吧,还能……”叶菱含糊一下,故意隐去重点部分,笑道,“是吧?”

    台下观众却已了然。

    “别看我混了这些个年啊,其实很一般,不如您。”谢霜辰的手在叶菱的胸口上轻轻地拍了拍,“还是不如叶老师。”

    “怎么的呢?”叶菱问道,“刚刚挤兑我半天现在又不如我了?”

    “我是干什么什么不行,想唱歌吧,没人跟我faet,想拍片儿吧,这还折戟了。人家叶老师不一样啊,清华大学毕业,想干嘛不行呢?”

    “是,最不济还能烧锅炉。”

    “沉浮人间二十载,不想青春见白头啊!”谢霜辰感慨一番,叶菱看了会儿谢霜辰,道:“不是,我怎么听了半天听不出来你什么呢?现在相声有这么难么?”

    “其实不难,我就是感慨啊。相声得追本溯源,我为什么啊?不是别的,因为我师父教我了。”谢霜辰,“学艺很苦的啊,老话的好,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时候,寒冬腊月天没亮,盛夏酷暑大中午……”

    “都得练功。”叶菱。

    “都跟家睡觉。”谢霜辰补充明。

    叶菱推了他一下:“那你什么?”

    “我不乐意学啊!”谢霜辰,“谁时候不是跟家拿手机玩吃鸡农药暖暖?凭什么就得我苦哈哈的学这个呢?”

    “不是,你时候有吃鸡农药暖暖么?”叶菱,“你时候能玩个星际魔兽就不错!”

    “就这意思啊。”谢霜辰,“就我这样儿的,长大了追姑娘都不好追。人家都是带妹上分,我不会那个啊,我总不能凑人家跟前儿姑娘我带你快板,哎哟喂我快板那的那叫一个快是我们胡同最强王者……人家能愿意么!人姑娘不得给我来一个,你给我滚?”

    “那……万一赶上那些个比较喜欢传统曲艺的姑娘呢?”叶菱安慰。

    台下热闹了,各种喊“我愿意”的。

    “你看了吧。”叶菱指着台下,“现在姑娘都好弄个曲艺。”

    谢霜辰的手凌空按了按:“大哥就算了,哎哎哎你呢!大哥别喊了!”

    那个大哥喊道:“辰辰我带你上分!”因为太激动,最后一个字还喊劈了。其他观众笑得前仰后合,叶菱都忍不住捂脸笑,谢霜辰的笑容僵硬在脸上,道:“大哥我谢谢您,给您磕一个了!”然后两个手指并拢弯曲,在桌子上一按。

    “那你俩下了台赶快联系一下吧。”叶菱,“也算是为鱼塘造福了。”

    谢霜辰扶额。

    这些都是现挂,后台的人也给逗得不行,凤飞霏:“就他俩这什么话茬都接的样儿,这得到什么时候去啊?”

    “没事儿,可劲儿吧。”史湘澄,“反正大姐都给点好了,超时也没关系。”

    谢欢表演外之后没走,仍旧留在后台,刚刚去休息了 一下,现在回来,就看见凤飞霏和史湘澄蹲在台口。

    “你俩干嘛呢?”谢欢问道。

    “姐!”凤飞霏回头喊了一声儿。

    “哎!”谢欢应道。按照年龄来,她都能当凤飞霏他妈了。凤飞霏对着谢霜辰没一句好话,可是对着谢欢嘴倒是甜得很,非常讨谢欢开心。

    “我们讨论他俩得到什么时候呢。”凤飞霏,“不知道会不会过十二点。”

    “过就过吧。”谢欢,“完事儿我请大家吃饭去。”

    “好啊好啊!”凤飞霏拍手,他最喜欢吃饭了。

    台上还在继续。

    “我后来为什么相声呢?”谢霜辰,“得吃饭,没别的手艺,就会干这个 。”

    叶菱:“你可以出卖色相的,可能比相声还赚得多点。”

    “什么话?”谢霜辰,“我顶多就是出卖色相弄回来个捧哏。”

    叶菱:“那我是真瞎。”

    “差不多得了。”谢霜辰,“我为什么相声啊?为了继承我师父的衣钵?为了喜欢我的观众?为了弘扬传统文化?其实都不是。”

    “那你为了什么呢?”叶菱问。

    “为了赚钱。”谢霜辰诚恳地。

    “……那你还是卖身快点。”叶菱,“别挣扎了。”

    “这是实话啊!您我相声为了谁?为了什么?”谢霜辰连连发问,最后道,“难道就是为了夹带点私活挤兑挤兑这个道道那个么?我也就编排编排您了!”

    “你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叶菱道。

    “那是。”谢霜辰。

    其实能够有一个平台,拥有一定的受众人群,那么就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了话语权。舆论并非正义必胜,而是人多必胜,问题的症结在于真理未必掌握在大多数人手中。舆论是没有门槛的东西,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看法。一个普通人只能左右自己的发言,但是一个被大众熟知的人,一个所谓的公众人物,能够左右的,就不单单是自己了。

    谢霜辰原先喜欢在表演中夹杂一点所谓的“私货”,他年轻,他有许多看不惯的东西,他会站在某种制高点上去批评这个批评那个。他的观众他的粉丝因为喜欢他这个人,会听从他的观点做出一些偏离轨道的事情,事情就会变味儿。

    有些人享受这样膨胀的快乐,谢霜辰一度很喜欢,但是经历种种是非之后,他对此感到疲倦。

    他觉得在节目中个这个那个纯粹是在抖机灵,显得他多与众不同似的。

    他可以讨厌一个人,看不惯一件事儿,但是他不应该绑架那么多人去跟着他去一起揶揄。

    有什么可道的?难道他的生活中只有尖酸与刻薄能向大家展示了么?他希望对于那些讨厌的人和事儿冷漠相对,提也不提。

    因为褪去浮华褪去光亮,大家都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一天都得吃三顿饭,减肥除外。渴了得喝水冷了得穿衣服。没人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没人能离开地球去往太空独自生活。

    生活不会只对不起你一个人。

    他最终给这个节目起了一个这样的题目,不为谁而的相声。那么他为了什么呢?

    总在台上,是为了给观众带来欢声笑语,为了赚钱,为了让自己和爱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了向那些冷漠的人证明自己……

    樱木花道篮球是为了追求赤木晴子,但是在最后的最后,他会站在篮球场上,对所有人自己是真的喜欢篮球。

    其实没什么理由。

    认识它,接触它,同它一起成长,同它吃苦享乐。

    真是因为喜欢呀。

    谢霜辰原先总把台上台下的事儿分得很开,在台上穿着大褂表演,在台下,哪怕是去学校里演讲,也是便装。他不想给自己上一个太过深刻的符号,他希望自己在大众面前呈现的是多样的。

    在今天,他选择和叶菱穿着便装上台,头一次主动的模糊了那个界限。

    他就是他,无论扮成什么样儿,他都是谢霜辰,都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都能给观众带来欢声笑语。

    表演在叶菱一句“去你的”之后结束,观众欢呼,凤飞霏上台来拦了一下俩人,俩人折返回台上,进入到了返场的段落。

    谢霜辰的返场表演性的东西不是特别多,他喜欢和观众聊天,在互动中寻找幽默的点。但由于今天日子特殊,这一场演出又是好不容易才顺利进行下来的,所以谢霜辰一改往日风格,尤其卖力。

    “本来我想着没这么多人。”谢霜辰挽起了袖子,“之前网上热热闹闹的事儿不少,也多劳烦大家为我费心了,其实没什么可的,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呢,也给大家准备了一些节目。来人啊,把我的琴拿上来。”

    凤飞霏拎着一把京胡一把椅子上了台。

    单只有叶菱知道这把京胡是谢霜辰那些家伙事儿里的一样,观众们并不知道谢霜辰还会这些。

    “我原来学过京剧,京剧的文场乐队的乐器呢,有三大件儿,京胡是其中之一。”谢霜辰坐在椅子上拧着自己的琴弦,“我们相声的学百家艺,简单来就是什么都学,拜师也是如此,什么快板的评书的弹三弦儿的都得来。这些我都学习过,但是很少表演,今天献丑一曲,我要是拉呲了,你们就当绝版听一听吧。我给大家拉一个著名京胡曲目——”

    在场观众都分不清京胡和二胡有什么区别,更不知道还有什么著名曲目了,以为是什么经典民乐。

    只听谢霜辰公布答案:“《威风堂堂》!”

    叶菱觉得谢霜辰一首三弦《千本樱》一首京胡《威风堂堂》,基本上可以去当up主了。

    “他在拉什么?”凤飞鸾问姚笙。

    “不知道。”姚笙,“瞎拉吧。”

    “听着挺有意思的。”凤飞鸾,“那几个滑音好特别。”

    姚笙:“听着跟浪叫似的。”

    凤飞鸾“噗嗤”就笑了。

    谢霜辰就拉了一段儿,正好一分多钟,在场的二次元少女各种尖叫,不明觉厉的群众只觉得谢霜辰十八般武艺倒都没少学。

    “今天是咏评社的专场演出,不是我一个人的,大家还想看谁,不如都叫上来吧。”谢霜辰道。

    台下喊什么的都有,谢霜辰听了个大概,笑道:“你们可真逗啊,叫半天一个谢欢一个凤飞霏,合着买票看他俩来了?行吧行吧。”他朝着后台招呼了一下,谢欢与凤飞霏到得台前。

    谢霜辰:“大家都知道二姐会唱,其实我大家唱的也不错,经常给什么她自己演的电影啊唱片尾曲。”

    “要不是我自己投钱,估计也唱不上。”谢欢道。

    谢霜辰哈哈一笑,:“那要不这样吧,今天我们一起给大家唱一个。”他想了想,,“这是咏评社今年最后一次演出,筹备这一场演出也经历了不少坎坷,索性最后还是顺利地大家见面,开开心心的度过一个晚上,叫大家觉得票买得值。我提议,我们就唱《智取威虎山》那段儿。”

    “哪段儿啊?”凤飞霏问,“我会唱么?”

    “不知道,盲唱!”谢霜辰不管,径自唱道,“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是不休——”

    谢欢唱道:“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好!”谢霜辰鼓掌。

    凤飞霏愣了:“没我的份儿了啊?”

    他被谢霜辰摆了一道儿,观众们却很喜欢,开怀大笑。

    谢霜辰:“那我们一起唱一遍。”叶菱站在一旁,谢霜辰与谢欢凤飞霏三人,带着观众一起高唱。

    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是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嘹亮的歌声回荡在剧场之内,久久不能平息。

    寥寥几句,竟叫包括后台众人热泪盈眶。

    叶菱对谢霜辰:“你可别哭啊。”

    “为什么?”谢霜辰问。

    “网上开投票,问你这场到底是哭还是不哭。”叶菱,“我觉得不能哭了吧?我投的不哭。”

    谢霜辰立刻忍住眼泪,竖起两个手指,给自己嘴咧个笑出来了。

    叶菱也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