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林麓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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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山绵延,草木幽深。

    蜿蜒的山道上,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寂静。

    几只栖息于树梢的鸟雀,伴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受了惊吓似的扑棱棱地扇动着翅膀,朝着远处飞去。

    陈素中拿着一截竹竿,轻轻地拍打开侵占了半山道的杂草,忽地抬头看到了前方蹑蹑脚往裴楚身后凑的男童,立时娇声喝道:“弟!”

    正偷摸摸探出的陈布,听到身后的呵斥声,全身似乎打了个激灵,缓缓缩回朝陈素望了一眼,没脸没皮地笑了笑,“姊姊”

    陈素一张略带汗渍的脸绷得紧紧的,狠狠地瞪了陈布一眼,“弟,你要是再偷吃,等到了姑婆家,我就告诉姑婆去。”

    梳着双辫刘海发髻的陈布,额头上的汗水早已经将刘海浸透,听到陈素的话后,登时冲着她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娘姑婆喜欢孩,才不会骂我呢。”

    “那等娘回来了,我告诉娘。”陈素叉着腰气鼓鼓道。这一路上陈布不时偷吃竹篮里的干枣,显然把她气坏了。

    似乎这句话很有几分威慑力,皮猴子似的陈布撇撇嘴,转过头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抓在里。

    裴楚拎着一竹篮的干枣走在前面,听到身后姐弟俩的话声才缓缓转过头,看着绷着脸的陈素和撇嘴不愿意搭理姐姐的陈布,脸上露出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好了,休息一会吧。”裴楚看着似闹了点别扭的姐弟,笑着将背包里的烙饼拿了出来,“走了一路,布应该也饿了。”

    “裴哥哥,就你对我好。”一看到裴楚拿出了吃的,本来还噘着嘴的陈布立马丢了里的狗尾巴草,欢喜地跑到了裴楚身边。

    “哥哥,那是娘给你这几天吃的。”

    陈素从后面走上来,想要拉住去接烙饼的陈布,裴楚却摆了摆,“不妨事的,这么多张,我一时也吃不完。”

    “哼。”陈布抓着一张裴楚递过来的烙饼,转头带着几分得意地哼了一声。

    裴楚上辈子是独生子,没体验过这种有足的感觉,看二人的相处模式,一时觉得颇为有趣。

    大人一样的陈素自不必,一路将送给姑婆的干枣看得紧紧的。岁的陈布也比他想得调皮,而且还有点狡猾,在年长的人面前乖巧充楞,在自家姐姐面前却是暴露了本性。

    看着两人斗气的表情,裴楚又将另一张烙饼递给了陈素,陈素却是没有接,指了指陈布中,“裴哥哥,不用了,弟吃不完的。”

    着,劈就从陈布的里抢过了烙饼,撕扯了一半,然后将剩下的还给对方。

    “又抢我东西。”陈布气呼呼地叫了一声,夺回大半张烙饼,咬了一大口到嘴里,倒也没有真的生气。

    陈素得意地笑了笑,轻轻咬了一口饼,又抬起头看向裴楚,指了指他的脚,“哥哥,走了这么远的路,你的脚没事么?”

    “没事,已经好了。”裴楚同样撕了半张饼,塞进嘴里。

    “哦。”

    姑娘明亮的眼神中还有几分好奇,不过裴楚没有再话,而是抬头远眺了一眼逶迤的山道。

    他继承的记忆里对这条路其实有些模糊,只是个大概的印象,好在山道虽然比他想得曲折一些,不过路还不算太难走。他这个身体大概是农家子,辛苦惯了的缘故,虽然脚上的伤势初愈,但体力不错,也没觉得辛苦。

    几人吃完了烙饼,稍稍补充了一下体力,便继续赶路。

    这一次是姑娘陈素走在头前带路,陈布和裴楚跟在后边。一路翻过了两个山坡,旁边的密林渐渐幽深了起来。

    虬枝错落,老树参差,雾霭似被锁在了山影里,林间幽幽静静的,外间虽然日头当空,却被枝叶遮挡,落不进来。除了偶尔雀鸟飞过,就剩几人拨弄杂草和踩踏枝叶的声响。

    “这路要是我一个人走,还真有点心里发毛。”

    裴楚看着周围的环境,轻啧了一声,反而是两姐弟,一前一后,似乎对这样的密林清幽毫无所感。

    “有水声。”

    几人走了一段,走在中间的陈布忽然叫了起来。

    裴楚停下脚步,跟着侧耳倾听,隐约能够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水声,从远处传来。

    “我前身的记忆里好像没经过有水的地方吧?”

    裴楚微微有些疑惑,不过一个人两三年的记忆本就容易模糊,更何况他是继承其他人的。

    “姊姊,我渴了。”陈布的声音又再一次响起。

    “就你事多。”

    陈素嗔怪了一声,顿住脚步后,眉头轻蹙着前后看了看路。

    “姊姊”陈布拉着陈素的衣角,可怜兮兮地又叫了一声。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姑娘语气无奈,转而看向后方的裴楚,喊了一声,“哥哥,我和弟弟渴了,想去喝口水。”

    “水还是要烧”裴楚随口回了一句,但话到一半,又止住了话头,这山野乡民的,向来没有那么多的讲究,而且两人这么一,前面吃完一块烙饼,他这会嘴里也有点发干。

    “那就过去看看。”裴楚冲着陈素摆摆,看了看幽深的密林,忽然又问道,“素素,快到你姑婆家了吗?”

    出了观前村后,三人已经走了不短的时间,两姐弟虽然年幼,但或许是走惯了路的缘故,脚程并不慢。

    “快快到了吧。”

    陈素微微侧过头,牵起陈布的,远远望了一眼前方山道,话里隐隐透着几分心虚。

    几人顺着水声传来的方向,一路继续沿着山道行走,路边的杂草渐渐的比之方才要愈加茂密。水声听着虽然近,但在山林里走起来却花了片刻的时间,渐渐的水声越来越大,穿过一段树林后,视野倏然开阔了起来。

    两侧森然茂盛的树林间,一条溪从山涧上缓缓流淌而下,溪水澄清,在几处嶙峋的岩石边角缝隙溅点点白花。在下游处,一条合抱的树木横在溪上,用来供人穿过同行。

    “哇”地一身个呼喊,陈布一把甩开了陈素牵着他的,几步蹦跳到了溪边,整个人趴在岸上,就将头塞进了水里。还没等裴楚和陈素两人靠近,陈布又忽地抬起头,转身“噗”地一声冲两人喷吐了一口水箭。

    好在两人还离着有几步路,并没被溅到,但即便如此陈布已经乐不可支地哈哈笑了起来。

    陈素白了弟弟一眼,跟着走上前用衣袖给陈布擦拭了一番脸上的水珠,惹得陈布哇哇大叫,然后又蹲下捧了把水洗脸。

    裴楚笑着看姐弟两人蹲在溪边,看着澄澈的溪水,先洗了洗,又鞠了一捧润了润干燥的嗓子。

    “咳咳——”

    正在三人低头洗脸喝水间,忽然身后传来了动静。

    裴楚猛地一回头,右下意识地就去摸插在后腰上的尖嘴柴刀。

    这柴刀刀身连刀把差不多在一尺五到两尺长短,别在后腰上是缘由的。前身的记忆里,这是村民进山砍柴的经验,一个是便于在山道行走,空不累,另一个就是这山间多豺,会,柴刀插在腰后刚好能防住要害。

    “年轻人。”略带着几分干涩的声音响起。

    站在不远处的溪边,是一个干瘦的老妪,身上穿着一件黄白的衣服,看不出是什么料子,斑斑的白发上系着块头巾,脸上似乎蒙了一层灰,脏兮兮的,面容看得并不真切。

    “原来是个老人。”裴楚抬眼看清了来人,摸着柴刀刀把的缓缓松了下来。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老妪目光不经意地瞥了眼裴楚腰间的柴刀,和声向裴楚问道。

    “裴哥哥送我和姐姐去姑婆家。”

    旁边听到动静的陈家姐弟,这时候也看到了溪边站着的老妪,没等其他人回答,嘴快的陈布已经大声嚷嚷开。

    “唉哟!”

    老妪听到陈布的话,先是顿了顿,接着突地惊喜地叫了起来,“妮子,弟,我就是你们姑婆啊!”

    “啊?”陈布听到老妇人的话,呆了一下,抬头看向一旁的陈素,“姊姊,这是我们姑婆吗?”

    陈素微微歪着头,端详着老妪,眼里似乎有些犹豫,忽然出声道:“不是,你不是我姑婆,我姑婆脸上有大黑痣。”

    “大黑痣?”裴楚在一旁听得有趣,他想起陈婶姐弟俩的姑婆是个媒人,倒还真蛮符合传统形象的。

    “对对,姑婆脸上是有大黑痣。”老妇人点头笑着露出没了几颗的牙齿,“姑婆家就在前面,方才姑婆筛糠,脸上蒙了灰尘,这才过来洗脸。”

    着,老妪转身走到溪边,俯身捧了几把水,在脸上胡乱摸索了一阵,再次起身看向几人,果然在右侧脸颊有颗硕大的黑痣。

    “看到了吧?”老妪指了指脸上的黑痣,笑着朝姐弟俩问道。

    “姑婆姑婆。”没等陈素话,陈布已经兴奋地跳了起来,三两步走上前,扑到了老妪的怀里。

    陈素似乎有些犹豫,但看着弟弟已经到了老妪身边,跟着也走了过去,甜甜地喊了一声,“姑婆。”

    “唉。”老妪脸上乐开了花。

    “姑婆,娘让我和弟弟在你家住几天,她和爹爹去了县城。”陈素站在老人另一侧,起了这次过来的事情。

    “不妨事不妨事,你们两个人儿肯来看姑婆,姑婆就很高兴了。”老妇人一牵着陈布,一拍着陈素的肩膀,显得看到两个人儿高兴无比。

    “姑婆姑婆,娘还让我们给你带了干枣,可甜了。”陈布在旁边似乎为了吸引老妇人的注意力,又叫了起来。

    “好好好。”老妇人微笑着拍了拍陈布的,“你和姐姐都是好孩子。”

    裴楚在旁边听到这里,笑着走上到老妪面前,将里的竹篮递给了对方,“姑婆,这篮子干枣你拿好。”

    “哥,辛苦你了。”老妪伸接过竹篮,客气地冲裴楚感谢。

    “不辛苦,走一段路而已”裴楚笑着摇头,话刚到嘴边,注意到了老妪干瘦的指指甲颇长,而且颜色有些深,其中一根还断了。

    似乎察觉到了裴楚的目光,老妪讪讪一笑,接过竹篮嗖一下就抽了回去。

    裴楚稍稍侧头,没再细看,一个山村老妇人,条件如此,他也没法跟人留指甲不卫生。

    “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哥,我就带着妮子和弟回家去,你趁着日头还高,也早些回去。”老妪一垮着竹篮,捡了一颗干枣塞到陈布嘴里,转头冲裴楚告辞。

    “裴哥哥,我们去姑婆家,你快回去吧。”陈素看着前面老妪已经牵着陈布走出几步,回头冲着裴楚挥了挥。

    “还真是够巧的,这都能刚好撞上。”

    裴楚看着三人离开,轻轻松了口气,他跟着来的时候也就想过,这一路应该无波无澜,毕竟陈婶能放心两姐弟独自去姑婆家,大抵是没什么事情的。

    只是看着两人年龄不大,多少有些有点不放心,现在任务完成,他也落得轻松。

    沿着山道前行,回想起那老妇人的表现,裴楚心中浮起一丝古怪,“他们的姑婆不像的那么大方,换做陈婶少不得会拉着我一起去她家坐坐,不饭食,一口热汤总会有的。”

    不过,随即裴楚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起来,“陈婶一家是我邻居,可他们的姑婆又不是我亲戚,我这些天受人照顾,有些理所当然了,不能把情分当成本分。”

    离开山涧后,没了一大一俩姐弟,裴楚的脚程要快上了许多。很快就回到了杂草特别茂盛的那段山道,他在一棵山道旁的树,砍了一根树枝拿在里,用来拨开一些垂到路边的杂草。

    在山道上行走,有根树枝提前打一下草丛发出声音,会免去一些遇上长虫之类的麻烦。

    山野幽幽,分外安静。

    裴楚又走了一段路,脚步不自觉地就放慢了一些,抬起头看向被茂密枝叶遮挡住了的天空。

    “按现在应该也就下午一两点吧,怎么天好像暗了很多?”

    方才在溪边的一段路,感觉还是挺亮堂的,但这一会儿不知怎么地就变得暗沉了起来。

    整个山道上浮起氤氲的雾气,比之裴楚来时更浓,周遭的树林也越发安静,连虫鸣鸟唱的声音都没了。

    四野死寂一片,只有裴楚一个人的脚步声和拨打草丛的声音。

    “这林子安静得厉害。”

    裴楚打量着周围,将腰间的柴刀拿在了里,脚步无意识地就加快了步伐,这周围别样的死寂,让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开始还是快走,渐渐的裴楚就跑了起来,似乎身后有东西在追他一般。

    山道一直蜿蜒着朝向远处盘旋,裴楚脚步不停,或是快走或是跑,闷头朝前。

    走着走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在走过一处山道密林的时候,裴楚脚步忽地一下顿住。

    他先是疑惑地扫了一眼四周,接着愣愣地看着前方山道旁的一株树。

    树靠路边的一根枝桠空荡荡的被人砍去,切口平整,地上还有修建的残枝断叶。

    裴楚全身汗毛猛然乍起,一股寒意从背脊一直延伸到脑后。

    这棵树被砍去的那一截树干,此刻就在他的里。

    他又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