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穆旻天忙完手头堆积如山的工作, 晚上赶回家没见到萧鸣。
跑去16号楼,灯黑着, 敲门也没人应。
正纳闷地给她拨着手机往回走,迎面见她从篮球场走了过来,接起电话。
“这么冷,你不在家呆着, 怎么跑出来了?”
穆旻天挂了电话走过去。
“等你。”
萧鸣站定, 直直地看着她,眼大无神。
走近,闻到她身上的酒气, 穆旻天不悦地问:“你又喝酒了?”
“庆祝你成为千山传媒董事长, 收购文工团。该不该喝点酒?”
萧鸣的眼神迷离,对着面前这张陌生的面孔, 很难聚焦。
终于,穆旻天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没来得及给他亲口对她的机会,她已全都知道。
“萧鸣”,穆旻天上手要去拉她, 被她错身躲过。“我没有想要瞒你。”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萧鸣不抱希望地问。
“前天, 继父去世我妈让我回家,我才知道。”
“哦。”
萧鸣的意思很明显,她不相信。
“我发誓,之前我真的不知情。”
穆旻天从不起誓,现下一着急, 竟出他平日里最不屑的台词,只为了能让她信他。
“包括你和千山的关系?”
萧鸣心如死灰地笑:“你刚知道自己有个继父,他就死了?”
“萧鸣!我和千山的关系,是因为没有你以为的实质性关系,我才没,千山是千山,我是我!”
“怎么,怕我知道了,看上的是千山,而不是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两人的音量已在不知不觉间提高了八度,听起来,像是在争吵。
“你先跟我回家,咱俩坐下心情气和地,我把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穆旻天缓和下语气,不是商量,而是请求。
“就在这吧,心平气和,一五一十,无所谓在什么地方都可以,不是吗?”
萧鸣定定地站着,等他的解释。
“千山是我继父的产业,因为他自己有个未成年的私生子,一直担心我觊觎他的家业而对我严看死守。为了避嫌,也是保护我,我妈一直和我保持着疏离的母子关系,而我对这一切,根本毫无兴趣。”
“直到继父突然过世,我才知道原来千山早已被我妈和她安插的人架空,为的是给我铺路,让我顺利入主。至于千山收购文工团,我妈有意瞒我,我便无从得知。”
穆旻天飞快地完这一段话,以为能得到萧鸣的理解和原谅,可很遗憾,萧鸣依旧不信。
他是戏演多了吗?把自己的人生也当戏来演?
萧鸣冷笑:“你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一直都没?”
“我妈再婚,又嫁了个有钱人,那个人还背着她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在我看来,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如非到不得已,我不想提及。”
“所以,现在就是你的不得已?”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有哪些是你非到不得已才会对我的呢?你修理了那些给我穿鞋的?你找到了话筒电池?你为我的实习鉴定去找赵兆?你昨晚和何启一起吃饭?够了,穆旻天,且不文工团被千山收购你是否之情,你与千山的关系为何瞒我,单是我上面的这些,哪一件都与我有关,可笑的是,哪一件我都不知情。”
“是,你看人很准,刚认识我不到两天就看出我不会撒谎,而我,直到祭上了一颗真心,才知道你谎话连篇。”
“你的演技太过优秀,我分不清真假,辨不明真相,我这样一个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的人,实在配不上你高超的演技,如果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要费尽心力地去研磨你的哪句真,哪句假,对我而言实在太可怕了,我承受不起。”
“就到此为止吧,穆董,还是穆总?无所谓了,反正我也不会成为你的员工。你曾经问过我,是不是敬重你,现在我可以回答你,是,我很敬重你,为了表示对你演技的敬重,穆老师,再见。”
萧鸣完,头也不回地往文工团大门外走。
身后,穆旻天愣了一下,飞快地追上去,叫着她的名字,念着分手戏剧场面里的台词:“萧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没想过骗你,只是有些事我觉得你没必要知道,我以为只要有我在,便能够保护你!”
“你放手!”
萧鸣明明很想哭,却奇怪地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她拼尽全力挣脱他的拖拽,趁他没留意,突然钻进正等在路边趴活的出租车,决然地关车门上锁,头都没歪一下。
身后,穆旻天追着车尾灯奔跑了一阵,直到变成越来越的一个黑点。
萧鸣缓缓闭上眼睛,不愿再看。
再见了,文工团,再见了,她的爱人。
裴欢加完班回家已是11点,走到单元楼下,看见有个人影坐在台阶上,心里有点害怕,不禁加快了脚步,想从她身边跑进去。
“裴欢。”
是个哭腔,萧鸣的。
“萧鸣?”
裴欢蹲下,把她的脸从胳膊里搬出来,借着微弱的路灯仔细看了看,不等她开口问,她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我失业了,还有,我们分手了。”
穆旻天拖着疲惫不堪地步子回到27号楼,走进卧室瘫坐在床上,才猛然发现萧鸣已经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空。
他不死心地冲进卫生间,就连牙刷都变回了一只。
他站在一切恢复原样的屋子里,好似做了一场梦。梦的开始,是她来文工团报道那天的篮球场,而梦的结束,是这干净,整洁,空旷的屋子。
是个令人伤感的梦。
这么晚,她会去哪?
穆旻天在屋里转了几圈,实在不放心,问贺东阳要了裴欢的电话,过去一直无人接听。
他又给陈嘉文,拜托她如果萧鸣回去,一定告诉他一声。
“怎么?吵架了?”
预料到陈嘉文会问这个问题,穆旻天稍稍提了些精神:“一点误会,拌了两句嘴。”
“没事,她要是来了,我替你劝劝她啊!”
“不用,您告诉我一声就成!”
结果一直等到12点,电话是裴欢来的。
把萧鸣领进屋,在台里连轴转了两天的裴欢着哈欠,听她哭诉完,心里骂着“你男朋友一夜之间成了千山老板不是好事吗,你成了千山老板娘还用担心工作吗?你这又是抽什么疯犯什么轴?老娘都要困死了!” 然后陪她摆出一副同受伤的表情,伸出胳膊给了她一个超长的安慰的拥抱。
趁萧鸣洗澡,裴欢赶紧跑到阳台上,拨通了穆旻天的电话。
“她在我这里,一切都好。穆哥啊,这孩子出过车祸,脑子不好使,你大人不记人过,别和她一般见识。她的那些都是胡话昏话,等她转过弯来有她后悔的。你先给她两天时间静静,有什么消息我都第一时间告诉你,放心吧!”
“那,就拜托你了。”
身后,萧鸣已经拧开卫生间的门,裴欢匆匆挂断了电话。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而寒冷。
萧鸣和文工团解除了人事关系,没去电视台,也没有像林海澄、严轩那样签了千山,她从文工团取出自己的档案交给人才市场,成了名副其实的自由职业。
或者叫,下岗待业。
文工团没有让他们立刻搬走,她只把自己的工作站和一些衣服搬到裴欢家里,开始猫冬。
临走那天,安澜把她送到门口,问她下一步的算。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老穆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了,我可以拿人格担保。”
安澜已经从穆旻天那听了个大概,当他某天晚上喝到极限,给她来电话,含混不清地述了事情的经过,问她,他该怎么办。
“已经13天了,安澜,我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追回来了。”
安澜的口气,像是在嘲弄他的没出息。
“怎么追?我连她的人影都见不着……”
“自己想办法。我老穆,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还会被这点问题难倒吗?有这把自己灌得烂醉的功夫,怎么不去动脑子想想,怎么创造机会见到她?”
穆旻天没再话,也可能是已经昏死过去,安澜不清楚自己最后得话他听见了没有。
此刻看着萧鸣瘦削的脸,安澜知道,她的日子一定不会比老穆好过多少。
“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有些事,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姐还是那句话,日久见人心。如果你愿意再给老穆多一点时间,你就会知道我所不假。”
看着萧鸣拖着箱子离开文工团的背影,安澜不清楚自己得话,她听进去了没有。
因为工作没着落,萧鸣近期都没有去大伯家,大伯母几次电话来,她只推忙。
“鸣鸣啊,你是不是和旻天吵架了?”大伯母的声音尖而脆,带着一万个不放心。
那边,隐约能听见大伯话的声音:年轻人自己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
“鸣鸣,大伯母和你啊,那个千山集团的事,旻天自己确实不知道,这是他妈妈亲口告诉我的。当妈的本心,并不想让儿子扛那么重的担子,但又不得不留个后手,谁都没想到,这个后手会在一夜之间派上用场。别你了,旻天自己都是懵的。那么大的集团,几千号人,完全没有实战经验,突然要他负起全部的责任来,本身压力就够大了,这个时候,你们两个再闹不愉快……”
“都了让你别管,你这人到底怎么搞的!”
不等大伯母完,大伯的声音带着盛怒从听筒里传过来。
“好好,我不了,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啊!”
大伯母匆忙挂了电话。
萧鸣听得出,大伯母是在埋怨她,不顾穆旻天的感受,关键时刻耍性子,不识大体。
他大概很忙乱吧,突然接手那么大一个产业,不过不是更好吗,忙一些,应该很容易把她忘了吧。
就连她自己不也是很忙。靠在大学期间积累的关系,又逢年底晚会年会多,接到手里的活根本干不完。
裴欢最近基本住电视台,难得回来。
她不提,裴欢也不提,一晃一个月过去了,她和穆旻天的事就像在荒岛上搁浅的船,无人问津。
其实只是足不出户的萧鸣不知道,穆旻天每隔几天就会来到楼下,有时和裴欢约好,问问她的近况,有时只坐在车里,默默看着楼上的灯光,直到熄灭。
“她就是一根筋。从前上过何启的当,自以为学聪明了,没想到又在你这栽了跟头,一时不能接受。你再给她一点时间。”
每次见到裴欢,不外乎就这几句话,被她颠过来倒过去地。
“帮我,照顾好她。”
每次临走,穆旻天每次都会递给她一袋子宵夜,摸上去,都是热乎的。
“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