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千山影视城汉皇酒店唯一的一间总统套房里, 萧鸣正无助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阴沉着一张脸, 把助理发走。
“穆董,我都看过了,确认一路过来都没有跟拍。”
临走前,助理好心汇报。
回答他的, 只有狠狠地关门声。
穆旻天冷着脸走回来, 也不话,从桌上抽了湿巾,坐在她身旁给她擦手。
那里, 是她刚才死死捏着板砖后留下的红土印。
擦完手, 穆旻天又赌气似地抽出一张湿巾,开始给她擦脸。
那里, 是她刚刚倒在地上不慎蹭到的黄土印。
“嘶……”
他的力道有点大,碰到她刚才擦到地面的地方有点疼。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呆呆看了她几秒,把手里的湿巾扔进纸篓,然后蹲下, 开始脱她的鞋袜。
萧鸣下意识想抽回, 结果用力不当,把自己疼得“哎呦”了一声。
他凛她一眼,还是没话,轻而缓的,像捧着什么易碎品似的, 脱下她的一只鞋,把袜子脱卷到她的脚心,一只大掌托起她的脚,仔细看着。
脚踝确实肿了起来,足有鸡蛋那么大,透着淤青。
穆旻天轻轻转了转她的脚踝问:“疼吗?”
萧鸣不语,表情僵硬。
穆旻天放下她的脚,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从冰箱里取出两块便携式的冰袋,用毛巾包住,敷在她脚踝上。
“嘶……”
萧鸣发誓,她已经足够忍耐了,却仍不受控制地叫出了声。
他在沙发上坐下,把她的腿抬到自己腿上,帮她按着冰袋。
萧鸣皱了皱眉头,垂下脸,没看他。
房间里静得令她难堪。
“一个月没见,本事长了不少,都会砸板砖了!”
他盯着她看了会,口气不善地调侃。
“……”
“那帮人,怎么欺负你的?”
“你要干嘛?”
萧鸣警觉地抬起眼,怕他干出比砸板砖更过分的事来。
“这不会话吗,装什么哑巴。”
穆旻天瞥了她一眼。
萧鸣被他这么一瞥,立马回过些味来,不对啊,之前明明是他有错再先,她已经摆出了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姿态,怎么今天这一见,局面完全反转了呢?
至少现在,他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而她,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被他抓了现行,别汹汹了,简直毫无气势可言。
为了挽回点局面,她:“扶我起来,我要回自己房间。”
“老实呆着,我回来前,哪都不许去!”
丢下这句话,他把手里的冰袋塞给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鸣听着他负气的摔门声,朝着天花板上夸张的水晶灯饰翻了个白眼,企图站起来试试能不能自己走两步,结果脚还没沾地,疼得又倒进了沙发。
她环顾了一圈这间足足占据了半层楼的总统套房,也许是实在太过无聊,又或者是最近思虑过甚,没一会,便倒头沉沉睡去。
千山影视董事长莅临影视城,在老员工的记忆中,只有影视城建成投入使用时,周景霖来剪彩的那一次。
之后,伴随古装戏的热潮,影视城不断改扩建,从原先只有一个汉朝和清朝的基础宫殿街景,扩增唐朝、宋朝、民国的建筑风貌,发展到今天,成为每年国产影视剧里,有60%都在千山基地取景的规模效应。
而董事长日理万机,每年只例行召集影视城总经理前去集团汇报工作,再没踏足影视城半步。
今天,新上任的董事长椅子还没坐热,竟连个招呼都没,搞了个突然袭击,这可把影视城总经理罗浒忙得够呛。
罗浒是影视城的老人了,从挖地基的时候就在这里蹲守,一晃近十年。
他早已听了朝中变天的事,因而对突然站在自己面前的穆董事长,垂手躬身,很是殷勤。
穆旻天压住心里的烦躁,正一页页翻看罗浒递上来的财务报表。
这是他这一个月来在乔姗培训下学习到的新技能。身为集团董事长,看得懂财务报表是基本功。
他的勤奋和悟性远超乔姗想象,不过两天已经能够对着现金流量表分析当期财务安全比的问题,搞得财务总监后背一阵发凉,回去连着加了一个礼拜班。
“这个月影视城共有几部戏在拍?”
放下报表,穆旻天不动声色地问罗浒。
“刚过完年,目前正在拍摄的有30部,再过半个月会增加到60部。”罗浒连忙回道。
“去年勉强收支平衡,今年呢,你预计收益如何?”
去年下了限古令,古装戏一下被砍了近一半,能做到收支平衡已是罗浒四处求告托情的最好结果。
可现在看来,穆董对这个结果显然不很满意。
“今年,真不好,受政策影响,估计比去年好足有限。”
罗浒不敢随意夸海口,难得大BOSS亲临,该哭的时候就得哭。
“嗯,有什么别的创收思路吗?”
创收思路?
罗浒一愣,他向来只按照集团的整体部署埋头干活,很少抬头看路,一年忙忙叨叨下来,根本没时间想其他发家致富的路子。
“暂时,还没有。”
“嗯,给你一天时间想,明天告诉我。”
穆旻天倒不意外,也不恼火,轻描淡写地布置完任务,旋即走出办公楼,坐上罗浒早已安排在楼下的观光车,开始视察整个园区。
正是人间四月天,仿古的护城河边,桃花杏花梨花争相吐蕊,微风吹过,花瓣如雪片般落入河中,随着粼粼波光跳跃。护城河两岸,药房、酒肆、布枋,各式商铺鳞次栉比,彩旗飘展,好不热闹。
观光车开过仿明朝故宫建筑群时,罗浒介绍,这是咱们千山自己的《破长空》剧组,最近一个阶段都在这里取景拍摄。
听他这么一,司机有意放慢了速度,开到近前时,干脆停了下来。
大殿前正在拍一场皇子逼宫的戏,B组演职员紧锣密鼓地拍着。
穆旻天拦住准备上前向导演介绍的罗浒,也不话,只静静站在场外看着,直到这场戏拍完,他重新坐上观光车,对罗浒,“走吧”。
“是咱们的人,您不去个招呼?”
罗浒好心提醒。
“不用。”穆旻天扫过大殿前刚刚砸在萧鸣身上的那群男人,冷冷道。
要不是那天他在百忙之中突然问起乔姗这部戏的拍摄情况,乔姗在汇报时将陆离粉丝给录音师寄刀片事件无意间增加了该剧的热度当个笑话讲给他听,穆旻天还不知道,不过短短一周,萧鸣已经在组里惹了那么大的麻烦。
他很快查明了事情的原委,提出要将B组连导演带摄像灯光全部换掉。
被乔姗斩钉截铁地否了:“不行。”
“为什么?”
“事先都签了协议的,他们的行为没有对剧组的拍摄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千山单方面提出解约,要支付违约金。”
“违约金有多少?”
“全部加起来200万。”
见穆旻天似乎在下决心,乔姗补充:“100万以上的金额都要上董事会,理由太不充分,过不了的。”
“其他解决方案?”穆旻天只要结果。
“你提前进组。”
乔姗何等聪明,早就猜出了穆旻天发脾气的原因,虽然从集团整体工作考虑,她并不希望穆旻天提前进组,但身为谋士,她总得提出管用的应对之策。
就这样,原本应该开拍十日后才进组的穆旻天,提前三天赶到了千山影视城,为此还给自己加排了现场调研的工作,把罗浒忙得脚不着地。
萧鸣一觉睡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沙发挪移到了床上。
落地窗帘严丝合缝,屋里很黑,她一时辨不清时间方位。
口干舌燥,她挣扎着坐起,想去倒杯水喝,结果忘了脚上扭伤,用正常力道踩地,疼得她“哎呦”了一声。
卧室门很快推开,屋外的亮光在地上投出一个扇形的影。
叠着一个高大的人影闪了进来。
“怎么了?”
她坐,他蹲,看着她的脚踝问。
“我想喝水。”
萧鸣开口,嗓子有点哑。
“我给你拿,你坐着别动。”
很快,他端了杯温水到她面前,看着她喝完。
“还要吗?”
萧鸣摇摇头。
“饿吗?”
萧鸣依然摇头。其实她很饿,可她现在有比饿更加着急的事要解决。
她想上厕所。
见穆旻天没有离开的算,她的目光锁住卧室里的卫生间,双手撑着床边站起来,算单脚跳过去。
这样看过去,远倒是不远,但中间没有任何可以攀附的东西,她只有一鼓作气,不能在中途停留。
见她抬起受伤的脚站了起来,穆旻天蹙眉问:“你要干什么?”
萧鸣没理他,开始单脚跳起来。
看着她一心直奔的方位,穆旻天心下了然,不等她蹦出第二步,已经把她腾空抱起来,直接扔进了卫生间,自己站在门外,帮她关上了门。
萧鸣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怒其不争又哀其不幸,欲哭无泪。
从卫生间出来,穆旻天一直等在门口,照旧是刚才熟练的动作,把她抱上了床。
手里,拿着不知何时多出来的药膏,开始很仔细地帮她擦脚踝消肿。
“我自己来。”
他指腹间带着药膏的冰凉触感,让萧鸣脑门一阵阵发虚汗,她想要抢过他手里的药膏,被他无情呵斥:“别乱动!”
“你凶什么!”
萧鸣扬声抗议。
效果倒是好得出奇,他不仅不凶了,连话也不了。只皱着眉头给她擦,一遍又一遍,直到擦到他觉得满意了,把药膏搁在床头,起身走了出去。
萧鸣深呼了两口气,猛得一抬眼,才发现自己的箱子、背包,已经全部被搬进了卧室。
紧接着,他端了一盘冒着热气的饭菜走进来,依旧不话,把托盘往她身边的床头柜上一搁,又出去了。
什么意思这是?萧鸣瞪着他的背影:关犯人呢?!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也不知从哪来的蛮力,她蹭得一下就站了起来,顾不上脚上的疼,一瘸一拐地蹭出卧室,看见他正坐在一墙之隔的办公桌前,埋头在一堆材料上勾勾画画。
听见她有动静,他迅速自一摞文件里抬起头,紧跟着站起来问:“你干什么?”
态度恶劣。
“干什么?我还没问你干什么呢!谁让你把我行李拿过来的?你经过我允许了吗!还有,我拿板砖砸人,我受伤,那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凭什么把我关在这里看你的臭脸?!”
萧鸣出来的话已有十足怒意,怎奈整个人站不直,立马气场弱了一半。
“与我无关?”
穆旻天缓缓从办公桌前走过去,抱着胳膊坐在沙发扶手上,和她面对面陈述道:“《破长空》这部戏,我投了四个亿,你签合同前都没仔细看看甲方是谁吗?”
“你在我投资的剧组里,先是群架,然后自己受伤,你是希望我去局子里捞人,还是想讹我一笔赔偿?”
“对不起,我现在是商人,在商言商。权衡利弊,还是把你好吃好喝地供着,让你赶紧好起来,我的损失会一点。”
见她不为所动,他又补充道:“如若你还不满意,那我只好让他们算算因为你个人冲动给整个剧组带来的损失,不知道就算我赔了你医药误工费,你能不能还得起。”
萧鸣的身体晃了两晃,赶紧扶住门框才不至于栽倒。
穆旻天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语调温和地:“看在咱俩之前的情分上,只要你乖乖在我这住几天,把伤养好,其他的,我都不会追究。”
“......”
萧鸣看着他请君入瓮后得逞的样子,咬碎牙关也不出一个字来,摊上这样一个甲方,又是她人在先,算她倒霉,只有认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