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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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 穆旻天看见了自己时候跟着奉娴在各个剧组里蹭饭吃,剧组给什么便吃什么, 从来不挑,就算接过的是冷饭剩菜,也要对饭的叔叔一声谢谢。

    后来,他成了老白的跟屁虫, 虽然不认识剧本上写的什么字, 但老白背过的台词他都会背,奶声奶气地,常把大人们逗得哈哈大笑。

    他在剧组的颠沛流离中一天天长大, 知道怎么做血浆, 埋炸点,放干冰, 吊威压,直到离家求学, 常去的地方从剧组变成了话剧院,搬道具卸灯箱,什么苦活累活都肯干, 只为了换张话剧公演的门票, 静静坐在台下看出完整的戏。

    再后来,他自己成为了一名职业话剧演员,开始日复一日地钻研剧本练台词,站在舞台上接受观众的检阅和掌声。

    他向台下看去,在那么多起立鼓掌的观众里找一个人, 一个白,瘦,,扎着马尾辫的女录音师。

    可惜太多人挡在前面,任他怎么费力张望,也看不见她的身影。

    “萧鸣……”

    一着急,他不禁喊出了声。

    “旻天,穆旻天?”

    是,是她的回应,她在叫他。

    只是眼皮怎么那么重,他急着想要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

    “旻天?”

    确定是她,又叫了一声。

    他是多么想看看她的脸,告诉她自己有多想她,可他不出话,睁不开眼。

    他觉得有点累,如此挣扎了一阵,很快又昏睡过去。

    “你回去睡会吧,今晚我陪师傅。”

    萧鸣抬眼,看见了贺东阳。

    还有安澜,林海澄,严轩。

    已经第二天了,他自己一个人在重症监护室里呆着,一直昏睡不醒。谁也进不去,只能通过那扇玻璃窗看见里面插着管子,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的一个人形。

    萧鸣寸步不离地巴巴守在外面,任谁也劝不走。

    奉娴对着她瘦弱的身板摇了摇头,回到医院旁边的酒店休息,乔姗帮她点好了一切,叮嘱她穆旻天一定会没事,自己的身子要紧。

    奉娴轻声应好,吃了粒安眠药,关灯睡下。

    萧鸣没想到贺东阳和安澜会来,想挤给大家一个勉强的笑容,发现根本力不从心。

    贺东阳想把萧鸣推走,她不为所动,安澜上前一步,拉她在椅子上坐下。

    “我都听了。你别太担心了,老穆底子这么好,肯定会很快好起来的。你这么守着也不是回事,一天两天还行,时间再长,还没等他醒,你先把自己搞垮了。”安澜眼中的萧鸣,实在没有比躺在里面的那位好多少,至少,那位昏迷着,而有时候,清醒着才更痛苦。

    “我不能走,不敢走,我怕我一走,他就……”

    “就醒了,没看到你在身边?”

    安澜拍着萧鸣的肩劝慰:“放心吧,我们都在这,轮流守着,只要他一醒,我们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萧鸣摇头,闭上眼,落下一滴泪。

    见劝不走她,安澜也不勉强,挨着她坐下,把她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搂过她的肩,轻轻拍着。

    萧鸣开始一下接着一下的抽泣,看着让人心疼。

    “只是个意外,你不要太自责。”

    安澜轻声劝慰。

    “我只是后悔,直到他倒下前还在和他怄气,他见我在炸点里钻来钻去,叮嘱我要心,我不禁没听,还嫌他多事。”

    萧鸣的眼泪顺着脸颊殷在了安澜的肩上,很快濡湿一片。

    “如果他真的一直醒不过来,我不是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了?”

    “别瞎!老穆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正着,重症监护室里像是发生了什么,两个护士有条不紊地忙起来,很快,刘医生匆匆赶到。

    “怎么了医生?”

    安澜扶着萧鸣站起来,紧张地追着刘医生身后问。

    “患者醒了,先别急,我们要给他做些检查。确定指标正常,应该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太好了,太好了!”

    安澜激动地拍着萧鸣的后背:“我什么来着,一定没问题吧!”

    萧鸣抿了抿唇,胡乱抹开眼里的泪,定睛往玻璃窗里看,想要看到他睁眼的样子。

    结果他被埋在那么多医疗设备和医生护士中,距离又远,根本连脸都看不见。

    玻璃窗外,只见一排怔怔往里张望的人。

    穆旻天用力眨了眨眼,看见了站在正中间的萧鸣。

    “来,看我这。”

    刘医生凑过来,开始给他做检查。

    “能开口话吗?”

    “能。”

    穆旻天以为自己可以,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不着急,慢慢来。”

    刘医生看出了他的努力,鼓励道。

    “知道怎么受得伤吗?”

    “知道。”

    他想微微点头,结果头没动,只眨了两下眼睛。

    “好。”刘医生全都懂,继续问:“以前的事,都能记得吗?”

    穆旻天依旧眨了两下眼,刘医生点头,没发现他瞳孔微张,嘴角扯了扯,好像在想些什么。

    奉娴从酒店赶过来时,穆旻天已经被送进了VIP加护病房。

    一下撤掉了那么多管子,虽然头上依旧包着严严实实的纱布,但看上去不再那么危重,让人顿时心安不少。

    他微微睁眼,扫视过站在病床前的那么多人,没在任何人身上多做停留,又合上了。

    看见师傅睁开了眼,贺东阳急着要冲过去,被严轩拦住了。

    “旻天,我是妈妈呀,你能听见我话吗?”

    虽然刘医生已经再三确定他渡过了危险期,各项指标都很好,现在不出话来只是因为过于虚弱,但奉娴依旧不放心,紧紧握着他的手,急切地问。

    “能。”

    穆旻天重又张开了眼睛,对奉娴眨了眨,嘴唇微微开阖,像是了一个字。

    虽然依旧没能发出声音。

    “妈妈不问了,你好好休息,睡吧。”

    刘医生临走前再三叮嘱病人最近会嗜睡,那是大脑需要休息,不要干扰他,一定要让病人休息好。

    听奉娴这么一,想起医生的话,大家很快依依不舍地走出病房。

    “萧鸣,”奉娴叫住她:“你要不要,留下来陪床?”

    照顾病人有专业护工,奉娴试探着问萧鸣要不要留下来,是看出这孩子的死心眼,心有不忍。

    “嗯。”

    萧鸣眼睛通红,精神状态比起之前倒是好了些。

    “自己注意身体,不然我可没法对你大伯母交代了!”

    昨天陈嘉文和奉娴通电话,听穆旻天受伤,急得立马要来医院,被奉娴制止了。

    “那我来陪陪你,省得你胡思乱想,自己难过。”

    陈嘉文其实还想来看看萧鸣,发生那么大的事,她应该也受了不的击,让人很不放心。

    “你就别添乱了,等过了这阵再。”

    一旁,萧冠青朝陈嘉文摇了摇头,示意让她听奉娴的。

    挂了电话,陈嘉文不解。

    “旻天是因为萧鸣才受的伤,现在躺那昏迷不醒,你巴巴跑去,即便看到他也帮不上忙,更何况,你是作为他干妈去的呢,还是作为萧鸣的大伯母去呢?”

    萧冠青问。

    陈嘉文仍旧一头雾水:“都是啊,有什么关系吗?”

    “哎,算了,朽木不可雕也,你自己慢慢悟吧!”

    萧冠青完,踱回书房看书去了。

    在他看来,自己牵的线,结果把旻天给整进医院去了,还不知伤得有多严重,此时陈嘉文不管以哪个身份去,都是尴尬。

    还不如在家里老实呆着,等旻天醒了再。

    奉娴其实由于陈嘉文这层关系,又觉得萧鸣这孩子真心不错,再看她这两天失魂落魄的样子,心已然软下来,即便一开始有埋怨,也是心疼傻儿子为了救女朋友连命都不顾,现在自己躺那遭罪。

    又有什么办法呢,和她一样,都是命!

    “谢谢伯母!您放心!”

    两天来,直到这会,奉娴才从萧鸣脸上看出点勉强的笑意,拍了拍她的肩,回去休息了。

    送走众人,萧鸣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脸,告诉他自己有多内疚,多自责,多后悔。

    “旻天,你听见我话吗?”

    病床上那个人双眼紧闭,没有反应。

    萧鸣心翼翼地握住他扎着针眼的手,心疼道:“为了我,害你遭这么大的罪。”

    话没完,眼泪又开始流,一滴一滴,沾湿了他的手。

    “旻天,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只要你快点好起来,以后你什么我都听,让我做什么我都做,我再也不对你发脾气,闹别扭,耍性子…….”

    到这里,她见穆旻天的眼珠好像转动了一下,立马住,试探着问:“旻天?你是不是能听见我话?”

    转动的眼珠停了下来,病床上的人好似又沉沉睡去。

    “算了,我不了,医生你要多多休息,别吵到你睡觉了。”

    萧鸣完彻底闭上了嘴,只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见他睡得沉稳,熬了两天两夜没合眼的她也忍不住也起了盹,趴在他的床边很快睡着。

    裴欢拎着两包萧鸣的换洗衣服匆匆赶到病房时,萧鸣还在睡,倒是穆旻天睁着眼睛朝她眨巴了两下,嘴里不出话来。

    “老天!穆哥你咋成这样了呢?!”

    裴欢听萧鸣哭诉了穆旻天的受伤始末,但见到躺在病床上的真人,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话的声不大,萧鸣听见动静立马醒了,换穆旻天闭上了眼睛。

    “来了?”

    萧鸣揉了揉惺忪睡眼,先看了眼还在熟睡的穆旻天,怕搅他休息,拉起裴欢往外走。

    裴欢放下手里的行李,随萧鸣走出病房。

    “他怎么样?”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过去,穆旻天睡得安稳,只有裴欢知道,他在装睡。

    “医生手术很成功,已经过了危险期,但毕竟伤了大脑,要彻底恢复还需要时间。”

    裴欢感叹:“他这英雄救美代价也太大了吧!不过话回来,要不是因为他,现在躺那的是不是就换成你了?”

    “我宁愿现在躺那的是我!”

    这些天来,无数次,萧鸣都在问自己,为什么躺那遭罪的不是你,而非得是他。

    裴欢轻叹:“哎,欠人家那么大个情,你不得拿一辈子还啊!”

    萧鸣目光坚定,语气斩钉截铁:“我想过了,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无论他能康复到什么程度,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即便他真的变成了植物人,这辈子我都要对他负责。”

    “这话可是你的,我可都替穆哥记下了!”

    裴欢暗笑,植物人?怎么可能,就她刚才进来看见穆旻天睁眼闭眼的鬼心思,估计萧鸣这段时间可有得受。

    “我到做到!”

    照医生所言,穆旻天这两天果然一直在睡。

    也不吃饭,所有的营养物质都靠输液,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奉娴每天下午会过来探视,在病床边坐会儿,然后找医生问问情况。

    “大概什么时候能开口话?”

    她心里着急,又不好给医生施加太大压力。

    “这个真的不好,有的病人两三天就能开口话了,有的要半年,甚至更久。”

    “半年?”

    奉娴忍不住惊呼出声。

    萧鸣站在一旁,心揪得直疼。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萧鸣接了个电话。

    是家里来的。

    她妈从大伯母那听了女儿惊心动魄的恋爱史,十分不放心,想要动身过来。

    “不用,妈,我现在医院陪护,你来了我根本顾不上。”

    “妈不用你管,妈就来看看你。”

    “妈,我工作没了,男朋友又因为我受了重伤,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可不可以给我点时间,等我自我调节好了,再来?”

    萧母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她知道自己女儿向来要强,就是掉牙活血往肚里吞,不愿意让自己看到她现在人生低谷期的样子。

    想了想,她:“好吧,妈听你的。妈等着你,把男朋友带回来。”

    只这一句话,让萧鸣瞬间泪奔:“嗯,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