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沫跟萧红是在凤屏镇相遇的，现在萧红虽然情绪还是有些低落，但比之前要好的多，原本周以沫没看见她，还是她主动的跟周以沫打招呼的。

    周以沫在这里看到她很是意外，“你怎么会在这儿？”

    萧红，“我老家在吴家村，好多年没回来过了，我想回来看看。”

    周以沫，“这么巧？我也是去吴家村的，不如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萧红也没反对，两人在镇上吃了饭，找了辆车谈好价钱，两人上路了。

    从凤屏镇往吴家村就不算远了，只是路实在有些难开，凹地不平也就算了，一路过去还尽都是些山路，

    加之昨晚下过雨，山路上都是泥泞，车轮在上面很容易打滑。

    司大概也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秉着“收了钱”的原则还是忍不住不断抱怨。

    什么“你之前签租赁合同的时候也没清楚要往这种地方来啊！”

    “这都是啥犄角旮旯的地方啊，都没条正经路，我要水平差一点得把命都搭这儿！”

    一路絮絮叨叨地得周以沫都有些烦了，最后答应再给他额外加点价才算完。当时萧红正戴着耳坐在一边，一路上她也没怎么啃气，可听到周以沫要加价就有些忍不了了。

    “为什么要加价？合同不是早就签好的吗？”

    司倒是被她问得愣了一下，继而陪着笑脸：“姑娘，合同归合同，但之前我也不知道要来这种地方

    啊！”

    “这种地方？这种地方是什么意思？”

    “你也看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况还特别差，难听点这地儿就是穷的叮当响没人愿意来的山坳子，如果你们一早往这地方来，估计我们公司都没人愿意接这趟活儿。”司得有理有据。

    萧红还想争辩，旁边周以沫立即拉了下她的臂：“好了，没关系，加点就加点吧。”

    其实周以沫也知道确实为难司了，先前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知道这地方不会好到哪里去，赶上下雨路不好走，远比想象中的糟糕多了。

    一眼看过去都是连绵的山，山上光秃秃的，斜坡上有开垦出来的田地，不算大的清瘦少年牵着牛在田里耕地，这些场景对周以沫来只在电视中见过，可现在却活生生地全部出现在眼前。

    又转过去看了眼靠在椅子上的萧红，她与司争辩几句之后便没再出声了，重新戴好耳，闭起眼睛继续养神，而她的双端端正正地被她放在膝盖上。

    至于司，周以沫承诺给他加钱之后他便也没再啃声，安安分分开车，后半段路便是在沉默中度过，直到车子在一路颠簸中终于停下来。

    “姑娘，往后怎么走啊，我不认识，你得给我指。”司开口道。

    周以沫就来过一次也不熟悉，萧红看了眼窗外，已经进山了，依稀可以看到山腰子上稀稀拉拉的房子，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快到了，开车吧，我告诉你怎么走。”

    她把耳拉了下来，稍稍坐直，又把窗户往下落了一点，大概是前晚刚下过雨的缘故，山里露气特别重，凉风混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迎面扑过来。

    萧红忍不住深呼吸，这是近十年中她第二次回来，回到这个生她养她也曾给过她许多伤痛和屈辱的地方。

    “冷不冷？要不把窗关上？”周以沫觉得她脸色有些怪异，以为哪里又不舒服了。

    可萧红却把摁在窗口，“不用，开着吧，让我看看。”

    车子一路过去，窗外是一闪而过的山体，梯田，村庄和玉米地。

    她以为自己肯定不认识了，可感觉所有一切还是跟十年前一样，路，树木，甚至包括空气里的味道，不知是自己记忆力太好，还是这个地方十年如一日地从来没变过。

    直到萧红坐在车内遥遥看到不远处的那棵柿子树，她才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掌盖在腿上面，嘴角轻扬

    ：“到了，到家了。”

    由于连续下雨，往村里的路断了，车子开不进去，两人只能半途下车，再步行往村庄去，好在也不算远了，大概千把米的距离，萧红走在前面，路上遇到了几个村民。

    有年纪大的还认识萧红，不过不敢过来打招呼，只偷偷在一旁议论：“是老萧家那闺女吗？”

    “看着有点像！”

    “可不是早跟城里男人跑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对方议论用的是山里的方言，周以沫不能完全听真切，可大概意思还是懂的。萧红似乎也没理会，挺着脊背一路往前走，山里微弱的光线洒在她身上，冷淡却又似乎带着某种力量。

    萧红一直走到那棵柿子树下，“到了，就这！”

    周以沫环顾四周，很大一块空地，地上是被雨淋过的黄土和草茎，往前面去可以看到一块石碑，碑上刻了“吴家村”几个字，而萧红就站在石碑旁边的柿子树下。

    周以沫走过去，“你不舒服吗？”

    萧红摇头：“没有，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周以沫也不勉强，“好，那我去找我要找的人，一会还在这里集合。”

    萧红，“嗯！”并没有抬头看她。

    周以沫往旁边走了点，留萧红一人在原地，山里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那季节柿子树已经开花了，昨夜又刚下过雨，风刮了好些花瓣下来，淡黄色的花瓣厚厚铺了一地。

    落地了，归根了，萧红知道这些花瓣会渐渐渗进泥土中，变成空气，变成养分，和这棵老柿子树相依相

    偎，融为一体。

    周以沫此后一直记得这天的场景，在山里一座破败的村口，长了一棵很大的柿子树，树冠宽阔又葱郁，上面开满了黄色的花，而萧红独自站在树下面，面容幽静，冷淡又不容人接近。

    摇了摇头，周以沫凭着上次的记忆找到吴家，跟上次一样，全家都不在。

    邻居，他们一家到县城去了，可能明天才会回来，让周以沫明天再过来。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周以沫吸了口气，谢过邻居，再原路返回。

    远远的周以沫就看见萧红还站在原地，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样子很是落寞。周以沫没有打扰她，就这么远远的看着她。

    之后萧红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天上开始

    飘雨丝，她才慢慢走过去，“好了，走吧，回镇上！”

    周以沫一愣：“你不回家看看？”

    “没那个必要，走吧。”

    萧红坚持要走，周以沫也不能勉强，只是刚坐上车没过多久萧红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大概是有见到的村民跟她了吧，所以电话里就开始直接嚷嚷。

    “你不回来？你咋不回来啊？”

    “都到家门口了你居然不回来看看我和你爸，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行，你能耐，有本事以后都别回来！”

    萧红母亲在电话那头喊得很响，听得出气急败坏了，可萧红在这头一直未吭，只是默默地拿着，最后周以沫比了个势，轻声问：“要不调头送你回去看看？时间还早。”

    萧红却摇头，对电话那边的人：“先这样吧，

    你有事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挂了！”完便毫不客气地撩了，把母亲明显还没完的声音都阻隔在电话那边。

    周以沫也不能多什么，看的出来她们母女两关系不好，接了母亲那个电话之后萧红的表情更为阴冷，周以沫抿了下唇，问：“下午还有什么安排吗？”

    萧红想了想：“去趟马山镇。”

    “有事？”

    萧红不由叹了一口气：“既然回来了，我想将之前的地方都看上一看，这一走，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再回来，或许再也不回来了。”

    周以沫叹了口气没有话，实际上她是不知道该什么好。回都回来了，都到家门口了，她也不肯回家，就连她母亲亲自打电话也无动于衷。

    到底什么原因导致她这样？周以沫虽然不八卦，

    但是她好奇，只是不方便问。

    “你要是赶时间的话可以先回去，我自己去马山。”

    周以沫摇头，“我的确是赶时间，但是这不是没找到人么，所以还不能走。不过，明天我还要过来找人，尽量抽时间陪你去一趟马山吧。”

    萧红，“太麻烦了，你去忙你的吧。”

    刚才萧红的样子让周以沫很不放心，好歹也相识一场，两人又一起过来，没理由扔下她不管，“我也想看看让你心心念念的地方，就这么定了，陪你一起过去。”

    萧红也没客气，她本就不矫情，加上周以沫租了车子，有车总比没车方便。

    “那先回镇上吧，吃顿中饭！”萧红其实早就做好了计划，可刚完又开始响，这次是一个陌生号

    码，归属地显示凤屏。

    萧红有些发愣，在这边除了几个所谓“亲人”之外她已经不认识谁了，谁会给她打电话？

    周以沫见她迟迟不接，问：“怎么了？”

    萧红皱眉，看了周以沫一眼，最终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喂？”

    “喂，是萧红吗？”

    萧红顿住，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陌生，她停了几秒，问：“请问你是？”

    “我是春梅啊，还记得不，以前我们两家还是邻居呢，刚有人见你回村儿了，还在吗？”

    萧红想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在她的时候的确是住在她家的隔壁，因为萧红比她大，后来他们家又外出打工，将春梅也带到外地去上学，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后来听她父亲出事后，他们一家又回来了，不过春梅似乎嫁到了镇上去，这些都是萧红听的，只是她没想到春梅会突然主动打电话过来。

    犹疑了一会，萧红才问，“我不在吴家村了，你找我有事吗？”

    那边似乎又停了一会儿：“其实也没啥事，就知道你回来，好歹同村又是邻居，想跟你找时间聚聚，你现在在哪儿呢？要成的话中午一起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