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会带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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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是黑子,眉心蹙紧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心脏却一寸寸慢慢全都揪到一起。

    他将五指顺着萧红的半侧脸庞轮廓撑开,指尖摸到她耳根后面去,插入她的发间,可还是觉得这样不够,于是又将拇指撑开,用指端一下下摩挲着她的下巴,鼻翼,再到眉心

    有谁能体会他当时的感觉呢?就像在抚摸一件迟迟才有幸触碰的珍贵东西,心翼翼,不忍,不舍,又饱含着一丝“不敢”,天知道他有多渴望这个女人,可是十多年了,他曾用毛巾一点点擦过她的身子,抱过,搂过,看过,却到今天才第一次伸去摸她的脸。

    感觉像是在做梦啊,可黑子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梦境,因为这么多年他连做梦都不敢让她出现,更何况下肌肤滑腻的触感还这么真实。

    萧红不躲不闪,任由他的拂过她的脸和耳根,房间里无声无息,所有一切都像静止了,唯独黑子的在她脸上慢慢挪动。

    他掌心藏了一道疤痕,萧红知道这道疤痕应该是最近几年新添的,因为十年前他一次次牵着她的把她带去旅馆的时候掌里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被人砍伤的还是自己不心弄的,以至于那道凸起的疤痕刮过萧红柔嫩的耳根,她禁不住将眼睛闭了闭,直至耳畔传来声音。

    “你真的愿意跟我走?”他的声音沙哑不堪,还带着一死不确定。

    萧红弹开眼皮,阿幸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陌生又熟悉,她忍不住抽了一口气,“对,我会跟你走。”

    “为什么?”

    “你想听原因?”

    “当然!”

    “好。”萧红依旧半仰着头,这样才能看清他的眼睛,她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轻轻笑了笑,突然问:“你知道十年前你对我而言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我像地狱般生活中唯一还能称之为光明的东西。”

    那样的岁月中,父亲早已离世,母亲对她不闻不问,她一面要面对经济上的困迫一面还要忍受梁宽和那些男人的欺凌,生活对于那时候的萧红而言只是一天天的捱日子,而且这种日子如同汪洋大海,几乎看不到尽头,唯独黑子。

    这个男人总是在她最痛最伤的时候出现,为她包扎伤口,洗净满身污秽,再帮她穿上干净的衣服。

    那时的黑子对于萧红而言就像“救世主”,或者是困痛岁月中唯一一个可以廖以慰藉的东西。

    “其实当年我并不恨梁宽,也不恨那些男人,因为我信命,命里这样,我抵抗不了,但是我恨过你真的,我恨过你,因为十年前我曾对你抱有幻想,甚至存在过希冀,我希望你有天能够带我离开,把我从那场地狱里救出来,可是你并没有,所以这些都是你欠我的,虽然我这么可能听上去毫无道理,但我真的这么认为,直到现在我也觉得是你欠了我,所以现在你要还。”

    萧红一字一句的,却又带着某种压抑的愤怒,用一种近乎冷静的语气出这些话,出曾经对这个男人的希冀和感想,可是却整整晚了十年,这对黑子来无疑是一种残忍。

    他一向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丝痛苦,停留在萧红脸上的指微微颤了颤。

    “这些话你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我?十年前为什么不?你了当时我会立刻带你走,一分一秒都不会停留!”

    黑子在心里拼命嘶吼,咆哮,可是再多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激烈的情绪与悔恨碰撞在一起,反而令他一句话都不出了,只能用指一遍遍摩挲着萧红的脸,耳根,下巴,眼梢,仿佛一分一毫都不舍得错过,最后将拇指停留在她的嘴唇上。

    就是这双唇瓣啊,她刚刚用这双唇瓣出“恨他”的字眼,像是一把刀刃,活生生将黑子劈成两半。

    萧红感受这男人滚烫的掌从她脸上掠过,停在自己唇上,一点点揉搓,再慢慢往下移,经过她的下巴,脖子,锁骨,最后沿着锁骨延展的弧度往她肩膀上移,探入她的衣服里面,直至他将整个掌都贴于她后背的蝴蝶骨上

    萧红觉得那真是一个漫长又静霾的过程,仿佛他在用掌心的温度一点点烫过自己的肌肤,又用那道凸起的伤疤亲吻她的身体,明明肌肤贴合,可她却从中感受不到丝毫情欲,就如十年前他用温毛巾帮她擦拭身体一般。

    那时候萧红虽然被蒙着眼睛,但她能从他细致的触碰中感受到一丝痛苦,这丝痛苦仿佛还带着压抑,以前萧红也曾认为是自己的错觉,他为什么要痛苦?为什么要压抑?可现在眼睛上没有蒙布,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脸上每一寸表情。

    再冷的眼睛也会起波澜,再深的心思也会有破绽。

    眼前男人像是绷紧一口气,用那一口气残延着自己的生命,却用掌一遍遍摩挲着萧红的蝴蝶骨,好像这个动作可以缓解自己的痛苦。

    但是似乎并没什么作用,因为他眼里的波涛越来越凶,越来越重,呼吸也慢慢急促起来,直至胸口起伏,喉结跟着上下滚动,最后终于将抬起来,改而抚摸萧红后脑勺上的头发,像摸一只猫似的,从上到下顺着一遍遍捋

    他:“好,再给我一点时间,这次我一会带你离开这里。”

    萧红真的没有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虽然他得轻描淡写,但萧红知道这事不算事,更何况他在梁宽面前如此得宠。

    现在梁林又死了,将来大有让黑子继承衣钵之意,而一旦带萧红离开,也就意味着前面十多年的付出和奋斗全部付诸东流,或许他会再次一无所有。

    值得吗?

    黑子也一夜未睡,萧红走后,浑浑噩噩之余感觉身子都是飘的,他拎了外套走进卧室倒头就睡。

    居然做梦了,梦到十二年前他第一次见到萧红。

    那时候萧红还是学生,梁宽是学校的主要出资人,开学一周后受校方邀请去“视察”教学情况,黑子也跟着一起去了。记忆中那是他第一次踏入凤屏地界,而迎接他们的便是校方刻意安排的“升旗仪式”。

    黑子没上过学,印象中的升旗仪式是什么样子呢?大概是一大群祖国未来的花朵站在阳光下,一副朝气蓬勃的模样,可事实并非如此。

    那会儿学校刚开学,九月,照理天气还没转凉,可那天是阴天,天色灰蒙蒙的,学校学生也不多,大概七八十个,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全都挤在一块渣土压成的操场上,风又大,吹起地上的灰尘和草屑,每个学生都很卖力,因为知道旁边有领导和城里来的老板在看,唯独最后排的一个女孩子

    萧红那时候还是短发,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布衫,衫子一看就不合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可掩不住她皮肤白。那是真的白啊,白到站在这一群灰头土脸的孩子中间显得有些怪异,以至于黑子一眼就看到了她。

    “梁老板,怎么样?”旁边校长问梁宽的意见,梁宽摸着下巴没吱声,步子却慢慢踱过去,硬是绕着仪式的队伍走了一圈,直至走到最后排旁边,抬指了指。

    “那个姑娘”

    校长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孩子太多,粱老板您指哪个啊?”

    “最后一排从左数过去第四个,穿蓝衣服,短头发的”

    校长又踮着脚尖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您她啊!好像父亲早就去世了,现在跟着母亲过日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校长心翼翼地答话,等着梁宽下一步指示,可他却迟迟没下文,眯着眼睛盯着萧红看。

    当时黑子就站在他旁边,那会儿已经跟了他两年了,基本已经摸得准他的脾性,见他目光一直黏在萧红身上,黑子莫名觉得心里冒出许多恐慌感。

    果然,半分钟之后梁宽又摸了摸下巴,嘴里喃喃:“看着真白啊,山里养大的丫头,怎么能白成这样?”

    原本一场庄严肃穆的升旗仪式,祖国花朵,未来希望,可暗地里却藏了多少肮脏。

    梁宽那天完那句话就走了,升旗仪式都没结束,离开前黑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最后排从左数第四个,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风把她额前的刘海都吹开了,露出一张白皙却又干净的脸庞。

    萧红大概永远不会知道那场仪式对她意味着什么,可黑子心里明白。

    两周后校方以她学费没交齐为由勒令她退学,一个月后一辆车子开到了村口,黑子带人亲自去接的,他没下车,只派下把她带了过来。

    那会儿心里还存着一点侥幸,可当下把一个蒙住眼睛的女孩带上车,黑子看到她身上那件单薄的蓝色布衫,那时候已经十一月了,她露在外面的嘴唇冻得发白发紫。

    半时后车子开到镇上那间旅馆,梁宽在那里长期租了一间房,靠近最里面,平时很少有人去。

    黑子亲自牵着萧红的把她送到房间里,房间不大,设置简陋,只有一张床,一顶柜子,还有两把椅子。

    最后黑子还是先让她坐到了椅子上,一路上她都蒙着眼睛,不吵不闹,直至听到黑子的铃声,梁宽打来的,问他有没有把人接过来,他答了一声,准备出门,坐在椅子上的萧红这才意识过来,突然胡乱就扯住了他的臂。

    “这是哪里?你是谁?为什么把我带来这个地方?”萧红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表情虽然还是淡淡的,但口吻中依旧透出一点慌张,到底那时只有十四岁。

    可黑子却无法回答,只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依旧蒙着布条,看不到里面的眼神,只是掐在黑子腕部的指拽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