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三)
“陛下, 公主此番毕竟是闯下了祸事,虽影响不大, 但是否也应该……”殿下的神官低着头, 有些支支吾吾。
但凡在这天界的,没有不知道天帝因亲妹失而复得, 极尽宠爱, 就怕会对这事上有所偏颇。
殿上端坐的天帝甩下一本折子,稍稍按了按眉心, 有些头疼。
自家妹妹性格活泼,半刻闲不住他是知道的, 但他绝对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未经允许私自下界, 还给他惹出这种事来。
这事刚闹完, 还没等她回来,就有神官急着来告状了。
当然,他也知道, 这个神官与那东海龙王有些许关系。
“这毕竟只是别人所见事实,具体如何等晗宁回来了, 再召上龙王一起,询问完再作判断。”稍一思索,天帝给出了还算公允的回答。
“是。”神官揖了一礼, 转回正道两旁等候。
原本想来先给天帝上上眼药,免得等晗宁回来一撒娇,天帝就立马失了重心,结果这事却被按下了。
只能, 晗宁公主在天帝心中果然分量颇重。
天帝此时也头疼得很,他一直不愿意约束晗宁,但既然出了这种事,不约束就不太能得过去。
奏折上,晗宁私自下界后,与东海龙宫的龙女皇子闹出些矛盾,晗宁毕竟是个娇纵的性子,按照地位来也不能有比她更娇纵的,更何况晗宁身藏宝物无数,随随便便甩出来几件,就能将龙宫搅得鱼虾不宁。
现在龙宫有部分损坏还是事,龙宫的皇子被她伤了腿,龙女跟她结上了仇,还害的一千年老龟一命呜呼,这就有些不过去了。
这许多年来,六界一向算得上河清海晏四海升平,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出,龙王虽然不会些什么,但心里定也是存了怨的,少不得要慰问安抚一番。
没多久,闯祸的主人公就飞速来到了天宫,想要扑到自家哥哥怀里好好哭诉,最好是还能治一治那些欺负她的人。
却不料她刚一踏进大殿,就被上座的人喝令跪下。
晗宁瞪大了眼睛,不知所以地抬头,下意识地膝盖已经软倒在地。
“你可知你这次犯了什么错?”天帝厉声问。
晗宁望了望道旁一脸不善的神官,眨了眨眼睛,摇摇头。
那神官就撇过脸哼了一声,活像受害者是他似的。
“自己瞧瞧。”天帝弹手将奏折上的文字印于她脑海间,道。
晗宁接受完信息之后愣了片刻,才怒从心起,抬头道:“兄长这明明就是黑白倒置,这祸虽是我闯下的,但也并非故意!”
晗宁随即将个中过程细细来。
却晗宁此番下界,还没来得及往热闹人间逛一逛,因落脚在汪洋大海之上,便循着方位往西而去,半路却杀出一个陈咬金。
来人瞧着气宇轩昂,相貌不凡,且戴镶金龙玉饰,晗宁大概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没想到还没询问出声,对方先开了口。
“你是何人?”面如冠玉的男子上下量她,颇有兴味。
因晗宁换了樱红色荷叶袖便装,半圆白玉也塞进了衣襟里,此时除了夭桃秾李冰肌玉骨的美貌,半点猜不出原来身份,晗宁心想,此次下凡都是瞒着兄长的,万不能让他通过其他途径知道了去,就谎自己乃一介散仙,随便报了个“却云”的名号。
天界散仙何其多,大半都是叫不上名的,倒不怕因此被识破了身份。
本以为可以就此离开,没想那人又开口,“仙子既来到东海,又碰巧遇见,当该本宫来招待,不然倒让别人东海无待客之礼了。”
晗宁才知道,原来这人是东海一排在末微的皇子,名为敖愈,平时就爱游手好闲到处闲逛。
本算回拒的晗宁一想自己还没见识过龙宫长什么样,耽误这一时半刻倒不碍事,欣欣然同意了。
但后来的事情就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是十分出乎。
晗宁长这么大,还没被除兄长以外的人摸过手,但敖愈就摸了,也没被陌生男子邀请到卧房参观过,但敖愈就这么做了,还拿了许许多多东海特产的明珠宝器讨她欢心。
晗宁当时看着他下一步似乎想搂自己入怀,就下意识地推开了他,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男子似乎想对自己不轨。
一想到这茬,晗宁有些来了兴致,从到大,她还没遇上这样的事过,当下弯起唇做起戏来,嘴上着“其实我瞧殿下也是个体贴人的,又温柔有趣”,一边找他讨要各种她从未见过、品质较低的海下玩意儿。
敖愈一看美人上钩,哪管的上别的,尽搜罗了来,然后就开始找晗宁要利息。
晗宁看到被层层光幕封起来的卧房,其实心里并不怎么着急,脸上带笑地看着敖愈脱了一层外衫,捞起一只五颜六色的漂亮甲壳朝他射过去。
结果自然是敖愈伤了一腿,大惊不已,想发力搏斗,却发现根本敌不过晗宁层出不穷的仙器时,撤了光幕,向外呼救。
敖愈的好算盘,觉得这好歹是在自家家里,饶你一个仙能强到哪去?他敌不过是他法力低微,自有能降服的了她的人,到时候不管是倒一耙上报天帝,还是关起门来自己处理都是事。
最先赶来的是敖愈的亲姐,龙宫的敖薇公主。
敖薇初一赶来,本想祭出本命法器,却一眼瞧见攻击对象,当即就停了下来,她这一收手容易,但准备反击的晗宁可没注意,一条红鞭横扫过来,带着迫人之势将人翻在地。
后面的虾兵蟹将见主子被,自然一涌而上,以晗宁的脾气,不把龙宫捅翻了都算她脾气好,海水搅动之中,误伤了一只千年龟丞相,真是再正常不过。
敖薇才开口曾上过天宫见过她,自然认得出她便是那个天地独尊的公主,但晗宁仍是不留情面地当面将敖愈骂的一无是处,两人也自此结下梁子。
当然晗宁气哄哄地跑回天界的时候,只想着要向天帝诉苦,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偷偷跑下界的,更不知道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告了状。
这些话添油加醋配上梨花带雨的表情,足以让任何一个人信服。
“哦?”天帝听完只是沉吟,并不作判断。
神官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这事被她这么一就成了完完全全的龙宫皇子的错了,若是那敖愈没有想入非非要干些龌龊事,这种劫难怎么也落不到他身上。
但这样一来,似乎伤了一腿还算轻的?
天帝怕是不会轻饶了他。
天帝一叹,“你虽是受了委屈,但也是犯了错,你既发现了那龙的心思,何必又去故意招惹,还搅得龙宫鸡犬不宁,罢了,你这脾性难改,好好回去反思,龙王若是找你道歉,你也莫要受,接下来十年内你且好好在宫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
“可……”晗宁有些不服气,这明明是敖愈的错,纵使她没注意分寸,但敖愈难道就无辜吗?
“出了这等事,朕相信龙王自会清理门户。”天帝的眼神淡淡朝那与龙王私交甚好的神官投过去,惹得对方一哆嗦。
晗宁这才垂头丧气地应了。
她毕竟是天界的公主,享着众人朝拜的礼,就该懂该知道的礼仪,十年禁闭算不上什么罚,只是为了磨她的性子罢了。
北辰尚未得知自家学生的事之时,偌大的琼楼迎来一位客人。
彼时夜幕刚落,碧玉为盘,满天星斗。
月老满头华发只用一根红绳系起,走到北辰身边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
“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竟当了她的老师。”
北辰神色微微一动,浅浅的眸光浮动,“意外。”
月老笑看他,“当初虽是天帝所求,但你可以拒绝。”
北辰便静静地不话,兀自啜了一口茶。
月老摇摇头,无奈,“明明当初,公主魂魄将将聚成之时,我告诉过你,你这没睡醒过的红鸾星变精神了,到时候情丝该长长,该多多,愁的人啊……”
月老再一看老友舒展的眉眼,“得,当我没,你这明明是乐在其中,呵,我倒要看你以后该怎么和天帝提这事。”
北辰素白修长的手按下他算往嘴里送的茶,“你别风凉话,这事还远,你只操心你那些红线吧。”
月老恨恨看他一眼,“要不是你俩姻缘天定,我定要把你那根红线扯出来剪断了才好。”
老妖怪一个,倒要开始儿女情长了。
北辰淡淡一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