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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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里碧屏扇扇, 青翠如洗。山溪过处偶有白雾飘起,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居所。

    然而, 在这山谷深处却有一占地宽广的石窟洞穴, 看似深不见底,实则一入内, 就会发现琳琅满目尽是刻雕石屋。

    此时其中一间刻兽头的屋内, 气氛像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呵, 不然我辛辛苦苦把你弄到这干什么?不过是看你可怜罢了。”车勋扭曲着眉毛,神色挑衅。

    被施了定身之法的木奚毫不示弱地直视回去, 语带嗤笑, “天方夜谭, 你既然知晓了我的身份,那把我掳来此处肯定不怀好意。”

    车勋一激就着了火,显然不擅长这种谈判, 大掌拍桌子就要好好修理对面明明不能动弹偏要逞能、言语上总要压他一头的子。

    车章拦下他想挥出去的臂膀,示意他冷静。

    作为魔尊的左右手, 他们千辛万苦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拌嘴吵架的。

    “事实确实如此。”车章端坐着,语气里带着令人信服的威严。“据我们的消息,当初那位公主将你带到天宫里时, 天帝就彻查了你的身世,你自己也没想到吧,你竟然是这样的命数。”

    注定成王。

    也就是,不管在哪里, 哪一界,注定会掀起一场海啸,最后攀爬上权利的最高点。

    有人生来如此,却也是命运弄人。

    见木奚阴沉着脸色不话,他继续道:“现在你羽翼渐丰,天帝肯定要出手,不管是折了你的羽翼,还是干脆让你连同这可怕的命数一起夭折,都不是你想看到的吧?”

    木奚低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柔顺的长发流淌到腿上。

    气质陡变的少年无端地蕴生出阴郁的气场来,声音也被砂砾磨过一般低哑,“你们,早就盯上我们了吧?不,应该,你们就是为此而来的?”及此,抬起头,下颌优美的弧度大大方方地呈现出来,眼神睥睨,“天上有你们的人。”

    木奚的心里忽然有些乐,一向自以为管理得当的天帝原来也会让这种苍蝇混进来……

    车章眉头一皱,极度不满意他的口气,“难道你不想知道天帝将如何处置你?而那位公主又能不能护得住?”

    木奚歪着头,勾唇一笑,“不如先你们想要达到的目的。”

    车章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魔界万年前起一直被天帝压制,设下了屏障,将我族圈于一地,这等仇怨自然非死不得报,你若能加入魔族,我等定不会让天帝伤你分毫,相反,你还会在我等的助力下一飞冲天,去争夺云上那把宝座,你既然是这个命数,相信到时候也一定会……”

    “不会。”

    木奚淡淡地断他,“我不算当天帝。”

    车勋在旁边怒冲冲地开口,“这可是人人歆羡的位置,捧给你你都不要,傻的吗?”

    木奚瞥他一眼,继续道:“魔界如何本就与我无关,而我如何,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管天帝是要拿我怎样,我都不可能掺和进你们的计划,给你们当枪使。”

    车章似乎也有些不理解世上竟有人抛得下这种好事,不死心道:“若我们以晗宁公主的性命相胁呢?”

    木奚陡然沉下脸,双目似淬了火,“你敢动她一根头发丝,信不信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车勋宽大的身材一跳而起,“你个子,敢对我阿弟不敬,我先修理你一顿,让你吃吃苦头认清处境!”

    车章弯唇,从石椅上起身,转身出了门去,只在阖上门时提醒,“阿兄,注意分寸。”

    车勋乃是魔尊手底下头一号的武力强将,木奚惹怒了他,无疑是会磕碰流血的。

    屋内,车勋撸起袖子,带着千钧之势呼过去,本以为这一下定能将这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拍成肉饼,不料却遇上了一堵“硬墙”。

    无数的枯枝绿叶不知何时从狭的窗户缝里前仆后继地涌进来,极有秩序地在木奚面前筑起一道墙,阻碍了他的攻势。

    车勋只愣了一秒,就冲破了这道屏障,拳头毫不减速地向前冲过去,绿幕瞬间如想象当中溃散,拳风却扑了一个空,车勋迅速反应过来,朝身后击,却又碰着了一道绿幕,在他出拳之时用尖利的边缘划过他的身体,却没给他留下半分痕迹。

    车勋此时仍是觉得对方在玩弄把戏,根本不放在心上,只以为自己是被一叶障目才看不见木奚的所在,从兜里取出一个灰色布袋,一把将所有枯枝绿叶收入袋中,待布袋缩回到手上时,车勋不屑地哼了一声,却又被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吸引的回过头去,同时一股巨大的危机感袭来……

    树叶形成的绿色旋风朝他直直地扑过来,好似会吃人似的张开大口,车勋不进不退,拿出随身携带的弯刀就要横砍,后背忽地一痛,他手上稍有迟钝,那绿色的旋风就整个将他吞没,随即分散开来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缝溜出去,原地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木奚这才收回化作尖利树枝原形的手臂,白皙的手捂住唇,控制不住地吐出血来,整个人蹙着眉在震颤之中艰难维持,好半天才缓过神,大口喘着气平复身体状态。

    不论是刚刚破开定身术,还是和这样一个绝顶高手硬抗,都对他折损甚大,不过他赢就赢在,这山谷里,几乎溢满了木之元气,能为他所用,濡泽自身。

    恐怕这些人也没料到这一点吧……

    而联想到这二人方才与他的话,也不知道天帝对他提防到了什么程度,又清不清楚他的实力。

    不过,这些暂时都无所谓了,虽然想过只要杀了这些人,和晗宁回到天上去,这一切都可以当作从没发生过,可魔界既然能知道他的事情,别的居心叵测的人会不会也已经知道了?

    这些人只会像蝗虫一样,吃不饱,一个接一个地飞来,烦不胜烦。

    不,木奚甩甩头,万一命数一事只是车章编造出来,就为了挑拨生事……不过,他有什么值得挑拨的?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侧面证实了车章话里的可信度。

    木奚闭了闭眼,挥手抹去地上的血迹,离开了这间房,出门时,整个人猛地拔高,体态壮实,玄色衣料,威武英气。

    这是他一早算好的,这石屋四周处处机关,并不好逃出去,倒不如化作这空有武力却没脑子的车勋探一探这背后掩藏的更多的秘辛,也算是为他和晗宁做了保障。

    正准备在这石屋里四处探查,迎面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见到他正准备行礼,却忽然折转方向朝拐角另一边行了一礼,再折身朝他行礼。

    拐角处款款走出一人,银色暗纹长袍,八字胡,正是车章。

    “怎么,出气了?”车章笑看他,负手而立。

    木奚瞬间变换了脸上神色,爽朗一笑,“那子忒弱了些,真不禁!”

    车章语气带了些谴责,“他对我们有用,你好歹客气点。”

    木奚粗壮的双臂枕在脑后,似是毫不在意,“放心吧,他只是晕过去了,没什么大碍。”

    木奚忍不住腹诽,车勋想他的时候,他能看出来,并没有留手,恐怕除了恐吓,更多的是想试探吧,只可惜,他从一开始就太过轻视了他,才让他能出其不意。

    车章稍微靠近了些,轻轻嗅了嗅,“我你气息怎么与平常不大相同,这是沾染上他的血腥味了,这么重的血腥味,你下手还真不轻。”

    木奚面上哈哈一笑,心里却也为对方的灵敏惊了一下,随即大大咧咧地搂住他的肩膀往他来的方向走,那边比较像休息的地方。

    “放心吧,那子死不了,不让他吃吃苦哪里知道我们的厉害,又怎会投靠我们呢?”木奚趁他移开目光眯了眯眼,他可不能让车章往回走去看“他”死了没,虽然已经造了一个假的在原地,但逃不过车章的眼睛。

    这人,眼睛忒毒辣。

    “一会让人去看着,若是他有什么事我们也能早知道,只是……”木奚故意扯开话题,往自己想了解的方向引,“阿弟,你觉得这子最后能答应我们吗?”

    车章有些嫌弃地推开他的手,但还是随着他的步子走了,“若是不答应,就按计划二走,总之都能达到我们的目的,只是要绕些弯。”

    计划二?木奚沉了沉心,不知道这计划二是什么,会不会对他们不利,计划一若是失败了又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想问清楚又怕露了马脚,他对魔界魔尊又一无所知,此时再下去只能露陷,遂道:“嗯,还好我们准备齐全,哎,阿兄我先四处转转去,这地方忒,让人憋闷的慌。”

    车章倒没有察觉他这许多心思,拦住他道:“这四周都是机关,撤掉麻烦,你还是先好好待在这吧,不过眼下正好有一事,咱们留在客栈的引子公主应该是看到了,等她寻过来,就算破了外面那些机关,也得被你抓住,到时候我们好直接用她威胁木奚,这个人的分量应当足够他答应我们了。”

    木奚弯弯唇,“是吗?那好,我就去守株待兔,阿弟你运筹帷幄,好好歇息就是。”

    车章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有哪里奇怪,又不上来,明明和往常一样的爽快舒朗、言听计从。

    “嗯,那你心。”

    末了他嘱咐一句,就自顾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木奚在身后面露异色,右腿轻抬,以一只腿为轴利落地转了个身,挥手让那侍卫离开,自己继续探查石屋的情况。

    刚行到类似出口的地方,屋外忽然传来咻咻的响声,是机关被触动的动静。

    木奚立刻三步并两步地奔到屋外,瞬间又后退一步,避开斜刺过来的利箭,箭头黑幽幽的淬着毒,明目张胆地写着触之即死。

    不远处有水雾腾起阻挡了视线,但还是隐约能看到一抹茜色的身影带着万人难挡的气势过关斩将。

    木奚啧了一声,这种时候他并不希望她出现,这里形势不明,她的到来无疑只会给他的逃脱带来更多麻烦,甚至如果让车章抓到了,会如他所言拿来威胁他,他现在虽没被发现,但车章这种老狐狸明显有了疑心,只是被暂时压了下去,若是再有类似的事情,他能保证自己绝对会再次被抓起来,就像当时他半夜去取车章放在床头前的装耳坠的盒子时,敏锐地躲过他放出的迷雾,又早早在屋子里设下陷阱,才让他着了道。

    所以这里的头领,看似是车勋那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其实却是隐在背后的这个军师——车章。

    木奚轻轻吹了一声极低的口哨,刹那间有朦胧的绿意从山谷四方笼罩向那个身影,隔着她本身的防护,柔柔地引导她的方向。

    “她来了?”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差点将木奚吓得灵魂出窍,不为其他,只为这声音的主人,正是神出鬼没刚刚进了屋现在却出现在他身后的车章。

    木奚迅速往屋外的方向瞄了一眼,见淡淡的绿色在天然背景和箭雨的视觉影响下,几乎看不到,也就放心地回头道:“我方才听到外面有声响也以为是呢,结果出来一看却只是个误入的野鸡,倒是我自己不心触动了机关……”

    车章抿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越过他高大的身材往外面看去,等收回视线,只在心惊肉跳却强作淡定的木奚面前道:“哦,那真是该把那只该死的野鸡抓来吃了,既然给我们送餐哪有不要的道理。”

    木奚哈哈道:“那大概是不行了,那野鸡已经被暗器阵法碾压的渣都不剩了。”

    车章看了他一会,笑道:“那还真是奇怪,这阵法只会攻击有灵之物,没想到这荒郊野地连野鸡都是成了精的……”

    木奚顿了顿,收了笑容,“阿弟,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车章仍是微微笑着,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阵中冲去,明明无孔不入的机关却对他退避三舍,木奚心知不好,但这时候把他拉回来只会暴露了自己,一时进退两难。

    而车章已经跃入了箭雨之中,在黄色阵纹内,只留几片被捅得稀烂的绿叶。

    车章皱了皱眉,收了四周的机关,回到屋内,在路过木奚时,只淡淡望他一眼,也不话,错肩而去。

    木奚站在原地,一边庆幸晗宁应当已经逃开,一边暗叹车章已经开始怀疑他了,也不知道他是猜出了他是木奚,还是觉得他哥哥是个内鬼。

    按他现在的行为来看,应该更倾向于后者,否则也不会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面朝已经空空如也、一切纷乱都消失无形的屋外,木奚扶着石墙,只希望晗宁通过他的法术知道他现在平安无事,不要涉足这里,最好是现在立刻回到天界,把所有可疑的事情都禀告给天帝,天帝一定能将她保护的好好的。

    木奚转身回到木屋,好不容易通过套侍卫的话,知道了自己房间在哪,却不想刚一回到卧寝,眼前的人又让他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