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黎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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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盛四娘并没有睡,她被这山里的虫虫、鸟鸟扰了一夜。这些细小的声音,在空寂的山洼里被无限放大,让她不由得想起盛家的一切。

    她的童年、贤惠的娘亲、那个非要嫁到她们盛家的姨娘以及她跟叶九郎的婚事。就好像一个梦,之前她还趴在娘亲的膝头撒娇,一睁眼她却是带着儿子活在逃命的路上。

    受些流言蜚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对你有不满及怀疑。

    原来后宅真如娘亲说得杀人不见血,那些个由爱或嫉妒或虚荣而产生的感情比极端的恨更可怕。

    她是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的?还不是拜那两个女人所赐。一个是拚命想嫁给她阿耶,终于如愿却过得十分不幸;一个是面上清高,背后蛇蝎心肠,一心想抢走她的未婚夫。

    常年带着儿子在外逃命的盛四娘现在终于能享受到平静、无忧却失眠了。

    冯大郎被安排在这座院子的后面住,自己一间卧室。孩子奔走了一天又玩了一会儿水已经累得沾床就睡了。

    盛四娘去后院看了看,云娘陪着冯大郎。大家族里会有侍候小郎君的侍女,可这里只有云娘来看顾他了。

    见儿子睡得很好,又转身往回走,原来她也是一个怕黑的小娘子,每次跟祖母告了晚安都是由祖母身边的大丫头陪着她和自己的丫头往回走。可就是这样,她也怕,绿绫姐姐总是笑她胆小,却仍是每次都会把她送到屋门外才回去。

    她以为绿绫姐姐胆子真大,性子又好,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真好笑。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来到她家做下人,没有亲人庇护什么事都得自己顶着,哪里有资格怕黑。

    这些年她带着大郎不怕黑、不怕野兽,为了一口饭敢跟那些男乞丐抢吃的。原来生存的需要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如此强大,对这个世界无所畏惧。

    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回到屋子里用热水擦了一把脸,躺回床上,盖上白叠子的被子,一下子却睡熟了。人生苦短,能平静一时就一时吧。

    樱筑里早饭比山上小院那里要晚一些,因为张郎中平日里问诊,总有病人来,所以山上小院做什么都会抢些时间。

    云娘被安排到樱筑这里来做饭,这可高兴坏了陈氏兄弟,前些日子这里的早饭都是武四郎在做,实在不能下咽。

    现在云娘来了,他们又不想走了,想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这可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刘清清极不愿意留他们在这里住了。

    一个是他们本来的伤已经好了;二是他们在这里总是问东问西,对于张朗中家里的一切都很好奇。

    刘清清可是知道大厦的皇帝有找寻异世来人的习惯,她这个天朝来的人很可能被抓起来研究。

    刘清清给盛四娘送了些可以除疤的药膏,耳朵肯定是不能再长回去了,但脸上的疤总能除掉的吧。

    这里是一片乡下宁静的生活,而昨天见过冯大郎的男人却突然想起来这个冯大郎的身世。

    “我说,你昨天看到在货栈里吃面的小郎君了么?”他问另一个人。

    “我不得到外面盯着卸货吗?哪有时间看小郎君。”此小郎君和彼小郎君的意思可大大不同。

    “不是小倌。”这个人有些急。

    “那你还能看些什么?怕是人家有仆人或家人跟着你不方便打量吧。”好像很了解这个人。

    “我看他长得像叶家九郎。”这个人没有再犹豫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看是你皮痒痒想找叶家收拾你一顿。”那个人催着马车快走,不想再理他。

    “难道你忘了盛家的那个小娘子。”这个人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那个跟人私奔的盛四娘?”给他一个白眼,“你没听说她是婚前看上别人了,跟人家私奔了。”

    “知道。”

    “知道你还说。她这一私奔倒也好了,不然连她都得死在叶家的手里。”

    “不会吧。不是跟叶九郎青梅竹马吗?”

    “那算什么。就是少年夫妻也能下得去手。”

    两人边说边走,离桃镇已经有十里之遥了。

    早饭后,盛四娘主动提出请主家安排她和冯大郎的工作。

    “现下已经在张家做工,请小娘子安排我和大郎的活计吧。”盛四娘给刘清清行得是大礼。

    天朝那里的古代都会给小娘子请个女先生教她礼仪、学识。这里的世家大族也会尽自己所能挖些有学识的娘子来家里教孩子。

    刘清清也不跟盛四娘客气,直接就说:“我想请娘子教酒娘礼仪、学识。”

    盛四娘一愣,怕是没想到刘清清敢用她教育自己的妹妹。

    “这?不好吧。”现在她的身份挺尴尬。

    “不拘那些。等些日子我可能把你们的身契放了。毕竟娘子也不是一个仆役。”刘清清也想得开,本来就是一个大家族出来的嫡女,怎么好这么用人家。自己在这里只想种种地、赚赚钱,不想成为朝堂某皇子或皇帝本人的什么人。

    “不可!不可!”盛四娘一下子又跪了下来,“娘子,千万不可放我们的身契。”

    接下来解释到:“一来我们无处可去;二来怕是有人会盯上我们。与其不知道会死在哪里,不如在这里侍候娘子及郎君,也谋得一席之地。”

    所是盛四娘早已看出来刘清清这里缺人用,但她也把自己的处境说清楚了,如果不再是奴仆还留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给刘清清她们带来麻烦。

    “只是有一事相求于娘子,请让大郎跟单六学造船,我盛家以造船起家,不想让大郎数典忘祖。”

    这个要求对于刘清清来说就是小事,见盛四娘只是如此要求就应了下来。冯大郎跟单六去了船坞那里学造船,一旬(十天)休一天,可以回来看望盛四娘。

    走的那天冯大郎有些怯怯的,一直紧抓着盛四娘的衣袖。

    “大郎不是想去学造船么?现在就有这个机会了,如果娘再跟着你去,怕是你无法学成。一旬可以回来看娘,娘在这里会好好的等着大郎成为最好的船匠。”

    那个胆小的小郎君终于松开了手,为了娘亲他必须得一个人去努力,就可以永远跟娘在一起了。

    盛四娘一直站在院门口直到那个小身影走远了才痛哭出声,她的大郎就是最苦的日子都没有离开过她,这次却是为了她要去做学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