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县试
姬月白已经了前世,自是深知许贵妃的脾气, 可此时再看对方却依旧心觉森然。
这女人就好像是一条美人蛇, 是真正的冷血动物, 残忍且无情,美极艳极却也毒到了极点。与此同时,她又有着寻常人无法企及的耐心和决心,明明早就对琼昭仪怀了杀心却还端着贤淑慈和的模样护着对方养胎, 一直等到产期将近或是时间紧急方才下手, 一击必杀, 不留丝毫痕迹。
真是可怕的女人。
和她比起来,张淑妃的恶毒简直不过是孩子间的怄气罢了。
前世时, 若非大皇子意外过世,以许贵妃与于阁老之力, 那储君之位怕也不会那样轻易的落在二皇子手上........
姬月白暗暗叹了一口气。她陪着皇帝坐了一会儿,直到皇帝起身要回乾元殿,她才起身回慈安宫。回去后, 她先是去了方太后处,颇是心的将延庆宫的一应事宜禀了一遍。
方太后握着檀木佛珠,神色如古树一般漠然平板, 只微微颔首:“知道了......”
只见方太后手边放着一卷《地藏本愿经》,这原就是超度亡故之人的经书。她言语神色虽是冷淡,可按在经书上的指尖却微微颤了颤,似是神思不属。
姬月白见状,不由道:“皇祖母, 今日我一直陪在父皇身边,亲眼见着.....见着那些事。我觉得琼昭仪和她的那个孩子实在有些可怜,很想做些什么。”
到这里,姬月白忽而便跪了下来,认真道:“还请皇祖母赐我几卷经书,我也好抄经祈福,求佛祖保佑他们早登极乐。”
方太后看了她一眼,神色微微缓了缓,低声道:“你有这个心已是极好。这诵经祈福的事情,皇帝和许贵妃那头自是会请人来,倒也不必你这样操心.......”话虽如此,方太后还是看在姬月白态度恳切的份上令身边的庄嬷嬷把自己手边的《地藏本愿经》送了下去,道,“你今儿也累了半日,先回去歇着。”
姬月白接了经书谢了恩,这才起身出门去。
待得回了自己屋子,她才重又把自己从延庆宫里得来的那个香囊拿出来仔细的看了起来:那红色丝绸香囊是真的破旧,被人用剪子剪了半,底下破了个洞,伸手伸手往里去探却是什么都没有摸着,这是个空香囊——也不知琼昭仪身边的那个宫人把这么一个空空如也的香囊交给她是什么意思?
姬月白用指腹在触感柔滑的丝缎上滑过,最后落在那用金线绣出来的“琼”字上,轻轻的摩挲着,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她开口去问身边的描春:“琼昭仪身边的那些宫人现今如何了?”她从延庆宫回来后便见方太后,顺便也发了描春去探听琼昭仪左右宫人的消息。
描春不知想起了什么,暗暗了个冷噤,脸上几乎失了血色。很快,她定了定神,咬着唇低声禀道:“许贵妃将事情禀了陛下,是那些宫人侍候不利,方才使得琼昭仪滑倒早产,非得严惩诸人,才能以儆效尤。陛下亦伤心琼昭仪母子之死,便依许贵妃之议,将那些人全都杖毙了。”
姬月白抓着香囊的手指紧了紧,随即才冷笑出声:“是了,她是早算准了父皇必会因此盛怒,正好借此灭口。”
世人皆道君威莫测,许贵妃却是“伺陛下喜怒以恣威福,窃君上之大权”。
虽一时也不知这香囊究竟是何寓意,但姬月白隐约猜着这应该与许贵妃有关,或许还是什么重要之物。所以,哪怕猜不透其深意,姬月白还是叫描春拿了个红漆雕凤的匣子来锁上,然后心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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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二月十日,也就是县试的日子。
许氏自是知道傅修齐要去考县试的事情,见他寻白家做靠山解决了担保之事自是十分恼火,本还想要在考前再为难一二,身边的心腹嬷嬷却劝她:“二少爷如今十一,去年才开始正经读书,便是真去考了,想来也不过如此,必成不了事.....您这会儿出了手,二少爷来日没考上,不得反要把事怨在您身上呢。”
许氏一想,倒是转过念来:“你得对,这县试也不是好考的,就他这点儿学问,不过是给人添笑话而已。我又何苦来做这恶人,”
“夫人想明白了便好,”那嬷嬷接着笑道,“您啊,就由着二少爷去考好了,正好叫他改一改这眼高手低的毛病。”
“也好,这孽障原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这才读了一两年的书便异想天开的要县试。索性便叫他去考一考,知道什么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过是庶出孽障,原就该是被垫在我家轩哥儿脚下的石头。”许氏扯出一抹讥诮的笑,眼神却如古井一般冷漠。
到了这一日,傅修齐虽准备已久但仍少不了忐忑与不安。天不亮,他便领着厮,提着准备好的东西出了平阳侯府的门。
这还只是县试,但应考的人却着实不少,甚至还有不少皓首白发的老翁也正昂着首,殷殷等着。傅修齐抬目看着那人头济济的人群,一时间心中更添几分惴惴:这可真是全民科举,老少皆上,竞争压力可以是很大了。
站在最前面是穿着大红号服的官吏,正高声唱名,然后又仔细验身,这么一个个的进去,等在场所有人入了考场,至少也得一个时辰。傅修齐去得早,也算是比较早入场的考生,他领了自己的答题卷后便按着卷上的座号寻好位置坐下,低着头理了理手里的东西,翻看了一下:一份答题卷,一共有十多页,现代流行横行而古代则是竖行,这答题卷便是竖行,一共十二行,每行可写二十字;两张草稿纸,方便考生底草稿。
等到所有考生落座之后,便见衙役用将县令才写下来的考题贴在榜上,巡回展示,示意考生答题。
傅修齐看了一眼题目便觉眼前一黑,真心觉得自己这回怕是要遭。
时文题目是:亦将有以利吾国乎。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
傅修齐从去岁起备考,起早贪黑,趁着年轻记性好又有现代科学记忆法辅助,倒是把四书五经都背全了,虽没到倒背如流的地步但也是熟悉得很。此时看着面前这题目,他略作思忖,还是能看出出处的。
这是一道截搭题,典型的“书”和“经”的混搭。
前一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乃是出自《孟子》,这是梁惠王见孟子时的话“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意思是:老翁你不远千里而来,一定是有什么对我的国家有利的高见?
而后一句“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则是出自《诗经·大雅·荡之什·桑柔》,意思是:谁能解救炎热时,不用冷水来冲凉?
根本就是前言不搭后语。
傅修齐虽然也是参加过现代高考的学霸,但此时还是被古代人这种乱凑出来的截搭题给弄得头疼。傅修齐一时没有思绪,只能又把目光移到后面的题目,后面是一首题为“蓝田日暖玉生烟”的五言六韵诗,赋得烟字.......
这是试帖诗,就是以古人诗句或成语为题,冠以“赋得”二字,并限韵脚,令考生作出内容贴近的诗。
傅修齐看得目瞪口呆,简直比看前一道截搭题还痛苦:“.......”
妈的,不是读书人只要读透四书五经学会做时文就不怕考试的吗?不是县试一般就是考考时文吗?
怎么还有试帖诗这种东西!
他一个现代穿越来的,背背书写写文章可能还行,要他按着韵脚写诗,死他也写不出什么啊!唐诗三百首都没背完的他甚至都不知道什么事五言六韵好不好?!
傅修齐第一次感受到了古代科举路有多难走,有些恍惚的怀疑自己这半道出家的还能不能走下去。
就在傅修齐怀疑人生的同时,已有不少同考场的考生已破题成功,开始提笔在草稿纸上草拟构思文章或是诗句,笔墨沙沙声和纸页翻动声犹在耳边。当然,也有不少考生如傅修齐一般对面前的题目手足无措,还有心理承受力差点的考生此时已被考题吓得冷汗涔涔,惶恐得几要晕厥。
也是傅修齐心志坚定,头疼归头疼,怀疑归怀疑,他还是很快定下心来:人都已经坐到考场上了,还想这些做什么,还是先安心考试。
傅修齐一时儿也没管五言六韵诗,而是专心的考虑起前面的那道截搭题。其实,这种截搭题也确实是比较实在,它一是考验考生对于四书五经的熟悉程度,能不能看出题目出处;二是考验考生的机巧应变能力,能不能把出处不同的两句联系到一处,自圆其,文理分明。
傅修齐虽然也十分头疼,但他这些日子好歹也是背诵过许多优秀时文作为参考的,破题承题什么的也都有些了解。而且,比之那些苦读四书五经一辈子,思维早就僵固的那些人来,傅修齐的脑子其实还算灵活,还有现代人那种不受拘束的开阔思路。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又把题目“亦将有以利吾国乎。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暗暗的把那两句的古言在心里翻译成白话文。
思忖片刻,傅修齐终于寻着了破题之处,提笔写了起来:“今也欲利其国而不曰仁,是犹执热而不以濯也........”
今时想要有利国家却不提仁,就像是热得受不了而又不肯洗澡。
作者有话要: 傅修齐:我不想考了,还是做文盲QAQ
非常蟹蟹云幕遮的地雷,么么哒~
也谢谢死宅的1营养液,mua! (*╯3╰)
PS.伺陛下喜怒以恣威福。群臣感嵩甚于感陛下,畏嵩甚于畏陛下。是窃君上之大权。——杨继盛
PPS.县试内容我虽然认真百度参考,认真出题答题,但也可能有错漏处,求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