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水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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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 其他几位妃嫔也都赶了过来,与其是方宸妃更是哭得厥了过去。

    方太后病逝终究是大事,皇帝眼见着其他几人皆不中用,也实在不想再折腾, 索性便把事情交给了许贵妃来处置。于是, 许贵妃重又接了宫务, 领着人在慈安宫里忙里忙外的准备起方太后的后事, 一切仿佛都井井有条。

    一直忙到晚上,许贵妃方才缓了一口气,起身回了自己的延庆宫。

    回了延庆宫后, 女官便领着人上前来,轻手轻脚的服侍着许贵妃换了一件姜黄色的便服, 头上的高髻也都散了,鸦黑的乌发只用一支羊脂白玉的簪子松松的挽起。

    许贵妃抬步走到临窗的躺椅便, 缓缓坐下, 很快便有宫人上前去, 半跪在地上,抬手替她换了一双更轻便舒适的千层底软底布鞋。许贵妃恍若不觉,仍旧仪态万千的坐在那里,幽深冷漠的目光越过诸人,落在窗外深沉的夜色里,似是怔然出神。

    此时,正好有宫人端着茶盘,步履轻缓的上来奉茶, 唤了一声:“娘娘?”

    许贵妃扫了那宫人一眼,抬手接了茶盏,然后又朝那些人摆了摆手,将身侧服侍的宫人都发了出去。待得殿中只有她一个人了,安静的只能听见想起今日之事,她还是不觉叹了一口气:慈安宫侍药的女官一般都是轮值的,幸好今日正好轮到的正好是她的人,否则........

    想到今日的惊险之处,许贵妃眉梢亦是随之挑起,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原就明艳不可方物,此时这一笑里又依稀带着冷漠与讥诮的意味,如同剔透的红宝石在月下映照出如血一般冰冷华美的宝光。

    仔细想来,她也有很多年没有似今日这样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了。

    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候她还年轻,就像是初春时还没绽开的花骨朵——在花苞还未绽开的时候,谁能知道沉甸甸的花苞里有什么?

    那时候,她总是觉得每一日都如履薄冰,仿佛行进的前方便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

    她还记得先帝赐婚旨意下来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的忧心忡忡。听,先帝原本是要指她为太子妃的,但太子与他那个方家表妹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意甚笃,所以特特与先帝求了情,以至于赐婚旨意下来的时候是方家女为太子正妃,她为太子侧妃。那时候,她总有许多的忧心惶恐,害怕方皇后会替侄女撑腰给她难看,害怕太子妃会故意给她下马威,害怕太子会讨厌她.......

    她那么害怕,怕的几乎在新婚那夜哭出来,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是战战兢兢,甚至还病了几场。好在,她的运气似乎还好:方皇后几乎不怎么理会她,太子妃更是视她如无物,太子偶尔也会来看看........她终于可以不那么害怕了,只是她天生就想得多,才为自己的好运暗自庆幸了几日又心觉难堪——那些人不理会她,不过是没将她看在眼里罢了。

    那时候的她,仰望着高贵端庄的太子妃,心里总会溢出墨水般浓黑粘稠的恶意:这个女人也未免太幸运了——自养在方皇后膝下,与太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彼此相爱,相约白首,如今她已是太子妃,以后是皇后,甚至还会成为太后.......

    那恶意是如此的可怖,它一日强过一日,在她心底蠢蠢欲动,无时无刻不在煽动她。终于有一天,她再忍受不住这样的折磨,终于试着动手。

    而幸运如方琼枝也渐渐不幸起来,等到她在病榻上死去的时候,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可怜又可悲。

    那些年的忧心与惶恐,那些年的害怕与恶意,似乎都已经过去了。

    如今的她是执掌宫务的贵妃,还为皇帝诞下了皇长子,谁也不能再拦着她去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

    随着方太后的死,因为皇子大婚带来的喜庆似乎也被冲散了,宫中一片愁云惨淡。

    姬月白不能再住慈安宫,只得搬回永安宫暂住几日,想着日后再寻机会搬出去住了。皇帝是孝子,一想起方太后便食不下咽,也跟着难受了好些日子,整个人都廋了许多。方宸妃更是伤心的病了一场。两位新鲜出炉的皇子妃自然也得跟着守孝,换下大红的礼服该穿了素衣,人前人后亦是一副戚容........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的天似乎都是灰的,连过年都静悄悄的。

    姬月白也是好几个月没能缓过神来,她不仅伤心方太后的死,更是怀疑方太后的死因——她离开时方太后精神尚好,怎么可能会忽然就病逝了?而且,那个侍药女官看样子便是许贵妃的人,指不定暗中便动了手脚.......

    她心里满是怀疑,同时又清醒且残酷的认识到了自身的无力:如今的她根本无法拿许贵妃如何——这毕竟是掌事贵妃,也是皇长子的生母,就连皇帝都对她信重非常。哪怕之前张家借着嫡庶之事给了许贵妃一记耳光,可许贵妃也不过是闭宫自省罢了,如今方太后一去,宫中无人,许贵妃反是又拿回了宫务。

    姬月白为此难受了好些日子,她年纪尚,心里存着许多事,种种情绪积压之下,险些也如方宸妃那般病倒。好在,第二年开春,傅修齐这一头倒是给她带来了个好消息——

    “我这几年一直专心读书,杂务上倒是少上心,不过前几年一直令匠人研制的水泥倒是终于制好了。”

    傅修齐很早便有制造水泥的想法,可这东西他也只记得一部分的成分和大致的制作方法,更具体的却是不大清楚了,成分配比问题更需摸索。再者,这水泥肯定还得经过高温煅烧的,所以前提还得要有个能煅烧的烧窑以及擅长这方面的匠人........

    只是,傅修齐自有意科举之后,他大部分的时间也都用在了看书做文章上,连饭馆那头蒸蒸日上的生意都只是几日抽空看一看,至于庄子里正处于摸索期的种植还有水泥制作自然只能是大略上交代了几句。他对此倒是不急,想着这种事情总是要时间的,也许等他来日科举入朝了再努力也不迟。没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那庄子里的匠人竟然还真就依着傅修齐的交代,用了这几年的时间,跌跌撞撞的将水泥的配比方子给摸索了出来。

    简直是天降大喜。

    傅修齐本在正在埋头苦读,忽闻如此喜讯,立刻就枕上忽惊起,第二天便来与姬月白这事。

    姬月白也正在为方太后的事情难过,听了这事倒是难得的缓了缓神色,问道:“水泥?”

    “是啊,”傅修齐还带了些进宫来,他想起水泥的用处,兴致更浓,面上也不觉带了笑,嘴上道,“这东西用处颇大,等迟些儿我试验给你看。”

    姬月白自是点头。

    等到午间两人用过膳,傅修齐便将他带来的那一袋子水泥细粉倒入木盆中,然后他又亲自舀了水加入盆中,水与水泥细粉掺和搅拌,很快便成了泥浆。傅修齐这才拿了砖头来,用泥浆将两块砖头黏合,然后又在外头裹了一层。

    姬月白在侧看着他的动作,见他顿住手,便道:“好了?”

    傅修齐道:“此物不仅可以用作黏合,待风干凝固后更是坚硬无比,犹如磐石。不仅可以用作铺路修房,城墙补修等亦是十分方便。”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更难得的是,水泥虽用途极广,但它用料便易,若是推广开来,实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姬月白闻言果然也提起了一些兴趣:“真的?”不等傅修齐回应,她又好奇的追问道:“这东西究竟是怎么做的啊?”

    傅修齐自是不会瞒着姬月白,他想了想,便简略的回答道:“用的倒都是极便宜的东西,先用石灰石、粘土还有一些红砖粉按比例研磨后混合在一起,经过高温煅烧,再将煅烧后的熟料与石膏按照比例混合研磨,最后出来的就是水泥细粉,也就是我今天带进宫的那个。”

    起这个,傅修齐其实也有些唏嘘:原本,按照他的印象,石灰石等材料经过煅烧研磨后便可直接加水形成水泥。结果,那些工匠私下里试了好些回却发现这样出来的细粉一加水就瞬凝,直接凝成水泥块,根本无法塑形改变,离傅修齐的要求实在差的太多。那些匠人素是把傅修齐的话视为金科玉典,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于是又回过头来几番折腾煅烧,这水泥的制造也因此而拖了许久。直到后来,有个胆子颇大的匠人,终于试探着提议往里煅烧后的熟料里加入一些阻止水泥瞬凝的材料.......

    也是在那些匠人的反复实验摸索下,终于发现了石膏的作用。当然,石膏和熟料的配比也是十分重要——若是石膏不足,水泥很容易瞬凝;若是石膏掺量过多还可能会引起水泥石后期的膨胀开裂.........所以,单单是为了这石膏的配比问题,那些匠人们又是好一番的头疼苦恼。

    也正是因此,当那些匠人将自己试验后的成果呈上来的时候,本来对此不抱希望的傅修齐都吃了一惊,实在很是为这些劳动人民的智慧与努力而感动。

    所以,哪怕是吝啬如傅修齐都忍不住自掏腰包给所有的匠人发了大笔的赏银,至于那个最早提议往熟料里掺东西的匠人则是赏银加倍——就是现代的时候,一个项目成功了,公司肯定也是要大发奖金的,甚至像企鹅公司给某游戏项目组的员工发起奖金更是高达百万,由此可见确立奖励制度的必要性!

    当然,这水泥制造出来,那些得了大笔银钱半生无忧的匠人固是欢天喜地,可最占便宜的其实还是傅修齐本人——这东西用处实在太大,自己肯定是留不住的,还是得上交朝廷。他今年秋闱明年春闱,若是能在此前给皇帝留个深刻的影响,日后入朝必也会顺利许多.......

    姬月白在旁思忖了一下傅修齐的制作方法,低头看了看地上裹了水泥的砖块,不由又问他:“那这水泥,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凝固?”

    傅修齐想了想:“从现在算起,大概傍晚的时候就可以了。”

    姬月白闻言不觉生出几分振奋,来眨了眨眼睛:“这么快!若是用在前线城墙上,必是极好的!”她想到这里,实是激动不已,心向往之,很快便摩拳擦掌的与傅修齐道,“若是真如你的那样,我替你将这东西递给父皇,必是少不了你的功劳。”

    傅修齐瞧着姬月白消沉数月终于露了笑颜,心头亦是稍稍松了松,不觉也跟着笑了起来:其实,单单是能叫姬月白高兴一场,他花出去的银钱也是值了——唉,果然膨胀了,这种千金买笑的想法都有了!

    作者有话要:  了不虐的,毕竟生活再继续,还会有别的惊喜和感动~

    今天早了一点,给大家一个大家晚安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