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舞弊
有那么一刻,才睡醒的傅修齐脑子一片空白, 有点懵。
我是谁, 我在哪, 我都做什么了我?!
很快, 傅修齐也反应过来,伸手伸手拢了拢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衣,接口问道:“走一趟?这是要去哪里?”
傅修齐态度这般镇定, 倒是叫那领头的差役高看了一眼。
要知道, 拿人归案这种事他们是做惯了, 这种一大早上门拿人的,就是取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故而,他们往日里也是见多了那些“贵人”的丑态, 还有被人从女人堆里拎出来的, 那模样真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这位傅公子倒是难得, 一大早的还能披衣起来迎人, 哪怕见着他们这些人,听到他拿人的话竟也不惊不慌......
心里这样想着,差役的态度也稍稍端正了一些, 于是便道:“昨儿有人告发你会试舞弊,你与主考官内外勾结,私泄会试考题。上官已令我等彻查此事, 请你过去问话。”
傅修齐闻言一怔,简直满肚子的槽也不知从何处吐起——昨天才考完,立刻就有人去衙门“告发”他, 朝廷衙门也是难得的高效率,居然今天一大早就来抓人!这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啊?!简直槽多无口!
不过,此回会试主考官秦廷乃是谢首辅的门生,也算是他的师兄。此时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也不仅仅只是人诬告,背后之人铺开这么大的网,所要谋的必也不是傅修齐这么个侯府庶子,举人.......
傅修齐越想越觉头疼,真想和自己的脑子一句:脑子,你已经很成熟了,要学会自己思考和分析!
然并卵,脑子一点也不成熟,傅修齐只隐约怀疑这幕后之人意在主考官秦廷和谢首辅,旁的倒是全无线索。
所以,傅修齐只能强自冷静下来,试探着道:“可否容我先换身衣服?”他是想趁着换衣服的功夫给下人交代几句或是传个话。
来拿人的差役却是半点情面不留,沉声道:“还请傅公子莫要为难我等,我等亦是奉了上命而来,不容耽搁.......”
罢,那人甚至都没给傅修齐穿好外衣的时间,比划了个手势,直接让手底下的人把傅修齐给“请”去刑部大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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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刑部严尚书早早入了宫,正与皇帝起此回会试舞弊之事——
其实,这案子简单也简单,复杂也复杂。
晋地举子王规之此回入京赴考,因着交游广阔倒是很有几个好友,时常一起宴饮作乐。昨日会试结束,王规之自觉自己发挥不佳,怕是还要再等三年,不由悲从中来,索性便约了几个往日要好的友人一起饮酒解愁,稍作放松。其中一个好友姓傅名立声,乃京城子弟,亦是此回应考的举子。
这傅立声平日里成绩平平,可昨夜里心情却是极好,酒过三巡居然乐得哈哈大笑。众人皆是讶异便问其原由,傅立声一时也没防备,脱口而出,自己此回得贵人相助,必然榜上有名。王规之等人闻言皆是心下称奇,又灌了傅立声几杯酒,这才从醉醺醺的傅立声口中套出了话。
据傅立声口述,他家与平阳侯傅家关系虽有些远但也是同族,平日里也是有些往来的。此回会试,傅立声本也没什么把握,偏偏赶巧碰上了侯府二公子傅修齐应考。而这一次会试主考官秦廷与傅修齐又大有关系,傅修齐因此提早拿到考题,便是傅立声也跟着得利,早早做足了准备......
王规之这几个在场的举子本就在为自己此回会试成绩担忧,猛地听到傅立声的酒后真言,当真是一刻也坐不住,索性便趁着一腔醉意,一哄而起,直接架着傅立声去刑部衙门报案,告发舞弊!
科举舞弊乃是大事,刑部自然也不敢耽搁,当即便让人先审了傅立声。
傅立声酒醒后也吓白了脸,又见人证皆在,自不敢隐瞒,只得一五一十的将事情一一道出,乖乖认罪。故而刑部一大早便派了人去傅修齐府上拿人,而刑部严尚书也连忙入宫来与皇帝禀告此事,他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了一遍后,便道:“陛下,科场舞弊乃是大事,决不能姑息。还请陛下下令主考官秦廷暂止阅卷,再依旧例,将此案交由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三司会审。”
文人以科举出仕,自然深恨科场舞弊。而且,若是此事不严加惩处,后来者有样学样,这国家抡才大典岂不就成了笑话?长此以往,国中岂不都是那等庸碌之辈?
故而,哪怕是皇帝也闻之蹙眉,当即便点头应下:“此乃大事,不可轻忽,便依你之言。再叫上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御史,彻查此案。”不过,因为水泥的缘故又有姬月白时不时的念几句,皇帝对于傅修齐还是有点印象的,这种时候也不免一句:“往日里,朕看那傅修齐也是个有才干的,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事.......”
刑部严尚书抬手捋了捋自己花白的长须,慈眉善目,净白的面上似有些微的叹惋与可惜:“越是年少才高越是心高气傲,也许也是一时情急,走了歪路。”
皇帝一大早的便听了这科场舞弊案,也没有话的心思,只抬手摆了摆,便叫人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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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修齐此时已进了刑部大牢,自然也从审讯官员处知悉了前应后果。
他虽然姓傅,也认识几个姓傅的王八蛋,可那什么傅立声却是什么印象也没,更别提给人泄露考题了!
很明显,这就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就等他入局,然后招供落罪了。
此时,坐在傅修齐对面的正是负责审问的刑部官员。对方一张国字脸冷沉着,很有几分威严气派,起话来亦是低沉有力:“我瞧着你也是个聪明人,既已进了这里也知道了前应后果,什么该,什么不该你心里大概也有数。倘再这样装傻嘴硬,那就别怪我等换个问法了!”
话声未落,站在左右两侧的侍卫也示威一般的上前几步,有意无意的将手上的东西往前递了递。
傅修齐眼尖,立时便看见那几个侍卫手里拿着的那几样东西——皆是形状古怪,似还沾着斑斑的血迹,令人见而作呕,想来便是刑部的刑具了。他只看了几眼便觉心口微寒,但还是强作镇定,挑着眉反问了一句:“大人是要我什么?”
对方只当傅修齐是服了软,心下一喜,暗道:果然是少年郎没见过世面,吓一吓便好了。这般想着,他便提了笔准备记录口供,口上则是徐徐提点道:“自然是一你如何从秦侍郎手里拿来考题。”
傅修齐神色不动,心里却是冷笑了一声:果然!
这些人一大早的便将他抓到刑部大牢,威逼利诱的审问起来,为的自然是他的口供。
只要他服软,顺着这些人的意思给了口供,那么他们就能用这口供弹劾此回会试主考礼部侍郎秦廷私泄考题,科场舞弊。
而谢首辅既是傅修齐的师父,又是礼部侍郎秦廷的座师,他们两人这事一出,谢首辅如何又能脱得了干系?
这一局棋,自然意不在傅修齐,傅修齐只不过是其中最的一枚棋子罢了——不过是因为他是谢首辅的弟子又恰好此回应试,出身平平,除了谢首辅外并无其他大靠山,那幕后之人方才顺手拿一用。
想到这里,傅修齐心里已渐渐明白过来:若他所料不差,这幕后布局之人应该就是内阁于次辅。
眼下朝中六部之中,谢首辅管的是户部,工部尚书亦是他的人;于次辅管的是礼部,刑部严尚书与他乃是同乡,一直同进同退;吏部尚书是个老狐狸不偏不倚,左右逢源;兵部尚书永毅侯与白老将军素是交好,看着倒似多偏谢阁老些.......
于次辅这一出手,不仅要拔掉自己礼部的钉子,还要狠狠的扎谢首辅两刀。
果是厉害!
傅修齐这样感慨着,一时没有出声。
对面提笔准备记口供的刑部官员已等得十分不耐,抬眼看了看傅修齐,用笔杆敲了敲桌案,疾言厉色的呵斥道:“问你话呢,怎么又哑了?你究竟认不认罪?!”
傅修齐抬了抬眉梢,唇角微扬,露出一个略显讥诮的笑容。
哪怕是在昏暗的刑部大牢里,他的笑容也如天光乍现,只刹那便叫陋室生辉,令人不敢直视,左右之人一时竟都没了声音,瞠目结舌。
傅修齐笑了一下,然后便敛起笑颜,云淡风轻的吐出两个字:“不认。”
对方今日一早便上门抓人,百般逼供,必然是想要尽快拿到他的口供——科场舞弊乃是大事,一旦被揭了开来,必是要三司会审,到那时候,这就不是刑部可以一家独断的。所以,只要他现在咬死了不认,熬过这一段时间,等到大理寺和都察院御史来人,刑部自然不可能再动什么手脚,他才能够得了真正的平安。
问话的刑部官员本就急着要拿傅修齐的口供去与上官交差,被傅修齐这样一堵二堵,一时间只觉得胸口处有邪火忽地窜起,满腔怒火竟是无处发泄。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鹰隼般的眸子冷冷的盯着傅修齐看了半晌,忽而丢开手中的笔,冷声笑了出来:“好!果真是嘴硬得很!英雄出少年,倒是我瞧了你!”
着,他一挥手,便与左右吩咐道:“用刑!”
左右也是早有准备,一人上前去把傅修齐押倒在地,另一人则是拿了长杖要往他臀上。
傅修齐被人重重摔在地上,脸颊在粗糙冰冷的地面上蹭过,疼痛且屈辱。他咬住后牙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冷声警告道:“我是举人,按大周律,不可刑讯!”
左右闻言都是乐了,手持长杖行刑的侍卫更是笑了出来:“傅公子尽管放心,我们就是与你比划比划,哪里又算得上刑讯?”
他们都是用刑用惯了的老油子,自是知道哪里、怎么、用几分力气,完了也就一点儿青红,最是不留痕迹。
话声还未落下,啪的一声,那长杖落在皮肉上。那一瞬间,就好像是烧得滚烫的沸水浇在皮肉上,“滋拉”一声,皮肤似也被烫的滋滋做声,几乎焦麻........若非是被人强行压在地上,傅修齐险些便要被疼得从地上跳窜起来。
太疼了!
他闭着眼睛,咬着牙,甚至能感觉到额上渗出冷汗,正顺着鸦黑的鬓角一点一点的往下滴。汗水落在唇角,抿一抿都是带着血腥气的苦涩味道。
随着那长杖一下又一下的落下,尖锐的审讯声紧接着又传了过来。
那声音就像是灌进他耳里的风,急促阴冷,却又因为疼痛和压力的缘故有些模糊:“现在呢?还记不记得当时是如何从秦侍郎手里拿来考题的?”
作者有话要: 傅修齐:什么仇什么怨啊?我是后妈养出来的吗?
旁白:菊花残啊满地伤~
下章就好了,大概啊.....
PS.今天就只有一更了,我需要梳理一下接下来的情节发展,然后明天也是一更,后天会试着双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