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错事

A+A-

    话声落下, 描春连忙深深低下头去,不敢抬眼去看姬月白的神色而是垂下眼,老老实实的盯着自己绣鞋微翘的鞋尖。

    因着姬月白已适才屏退左右, 殿中此时也只余下姬月白和描春两人,描春闭嘴不言, 殿内便静了下来。依稀可以看见融金一般的阳光透过雨过天青色的窗纱照入内殿,带着午日特有的灼热, 在光滑的地砖上落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这一刻,光与影皆是静默的。

    也正因此,那一声“砰”的碰撞声在安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几乎不可忽视。

    描春闻声, 肩头一颤, 下意识的抬头去看正坐在上首的姬月白。

    姬月白此时仍旧坐在远处, 姿态闲适,神色似乎也与往常无异,只是形状姣好的秀眉微微蹙了蹙,像是嫌弃手中茶盏烫手,她便将捧着的茶盏搁到了一侧的花梨木案上——适才的碰撞声正是由此而来。

    搁下茶盏后, 姬月白这才缓声开口问道:“然后呢?”

    描春有些怔,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姬月白问的应该是:三皇子去了东宫, 然后呢?

    想到这里,描春的头低得更低了,咬着唇细声回禀道:“因着殿下早前吩咐, 只需远远跟着,不要惊动旁人,故而那太监见着三皇子进了东宫便也没敢跟进去,只是在原处等了一会儿,见三皇子没有出来便悄悄回来与奴婢报信。奴婢立时便报了殿下.......”

    姬月白没有应声,微微阖目,心里却是慢慢的整理着有些紊乱的思绪:

    首先,前世的三皇子因故早夭,前世的太子与张瑶琴亦是至死都不曾有过子嗣。而如今,三皇子并未出事,张瑶琴也有了身孕。

    其次,三皇子自便倾慕张瑶琴,而他眼下的情状确实是非常反常,今日见着婴孩时的言语也颇有些古怪。

    再者,三皇子才在大皇子府看过孩子,回了宫后便往东宫去。虽太子不在可他这做弟弟的也已到了要大婚的年纪,按理也该知道与嫂子避嫌才是。

    .........

    如是种种,许多蛛丝马迹似乎也都跃然眼前,可姬月白仍旧蹙眉秀眉,并未下定结论:这些终究只是细枝末节,若仅仅如此便怀疑张瑶琴此回有孕是与三皇子有关,那就太过荒唐了。

    ********

    就在姬月白正垂眸沉吟之时,东宫之内亦是有一番纠结。

    自在大皇子府上看过婴孩后,三皇子心里便是沉甸甸的,有些思绪不定。也正是因此,本是要回景和宫的他走到半路却不由顿住了脚,将身边跟着的人都赶了回去,独自一人去了东宫,要寻张瑶琴话。

    只是,张瑶琴见着三皇子时却是神情寻常,甚至笑问了一句:“三弟怎的来了?”

    三皇子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张瑶琴含笑的脸容,神色变了又变,好一会儿才咬着牙低声道:“我有话想与嫂嫂.......”到这里,他不由一顿,抬眼看了看左右之人,“还请嫂嫂屏退左右。”

    闻言,张瑶琴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但她的语声却仍旧是轻柔的,如同宽厚的长嫂包容不懂事的弟妹:“三弟笑了,这里都是自己人,若有什么事便只管,不必这般心——左右你我也无什么不可与人言的事情。”

    三皇子听出张瑶琴柔和言语中暗蕴的警告,心下难受,可仍旧是坚持道:“我就几句!”他仰头看着张瑶琴,眸光灼灼,一字一句的重复道,“还求嫂嫂屏退左右。”

    张瑶琴心里实是恼极了三皇子这般的歪缠——他们一个是长嫂,一个是叔子,这般身份原就该心避嫌才是,怎三皇子竟还这般不知轻重,当着东宫这些人的面儿胡闹?!偏偏她此时也有投鼠忌器,生怕三皇子这混人一时闹起来真了什么不该的。

    正所谓“两害相较,则取其轻”,张瑶琴犹豫片刻还是暗叹了口气,侧首与身边的一个嬷嬷使了个眼色,使人都下去了。

    待得殿中之人退下后,张瑶琴才收了脸上的笑容,淡淡道:“三弟想什么便。”

    比起神情冷淡的张瑶琴 ,三皇子的面色却是格外复杂,激动、欢喜、惶恐、无措、犹豫、担忧种种交杂在一起,以至于他竟是一时不出话来。好一会儿,他才将喉中哽着的酸软硬块咽了下去,声道:“你,你这几日还好吗?”

    听着他这等不着调的言语,张瑶琴蹙了蹙眉头,语声更是冷淡:“三弟此来,就是来与我这些的?!”心里越发觉得三皇子性子糊涂,处事也是毫无章程,当真是扶不上墙的的烂泥!

    其实,三皇子今日过来东宫也不过是凭了胸中一腔衷情,可眼下殿中无人,独他一人对着张瑶琴,他心下百感交集,实是有些不知该什么,只觉得心里茫茫然的,起话来也是驴头不对马嘴:“不是,我就是听你有孕了,还只一个多月。”

    张瑶琴的脸色已然冷了下去,冷如寒霜。

    三皇子却仿佛并没有注意到,他有些慌张的上前几步,仰头凝视着张瑶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童央求大人原谅,哑声道:“我记得那时候我们也,也在一起过。所以一直想来看看你,问一问这个孩子........“

    “三弟!”张瑶琴忽然开口断了三皇子的话语,语声轻柔却冷淡,像极了轻薄锋利的刀片,“我是太子妃,我腹中乃是太子的嫡子,这孩子的事情自有我与太子去操心,实是不劳三弟过问。”

    她的话就像是桶掺杂了冰屑的雪水,就这样浇在三皇子的脸上,使得三皇子脸色苍白。

    见着三皇子这般失魂落魄,张瑶琴也不敢逼迫太甚,面色却稍稍缓和了一些,语调跟着柔软下来,轻声接口道:“三弟,你如今也是快大婚的年纪了,我心里也是盼你日后与三弟妹好好相处,把日子过好了........至于早前那两回的事情,实是大错,你我也不该再提,你便都忘了。”

    三皇子胸口溢满了激烈的情绪,不禁红了眼睛。他头一次没有顺着张瑶琴的话将事情揭过,反到是破罐破摔的咬牙道:“我,我根本从未想过要大婚。你明知道的,明知道我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张瑶琴一时语塞。

    往日里,她只觉得三皇子糊涂顽劣,容易糊弄,便如捏在手心的玩偶,任由她揉捏。可如今三皇子却不知是发了什么昏,她这里好歹,软硬兼施竟也没能叫他改好,实是又气又恼。偏偏,张瑶琴又不愿叫那些事情传出去,只得换个法,抬手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咬牙道:“三弟这些话,是存心欺辱我吗?”

    “我知道,若有我半分廉耻,做了那些事后原该自尽以全清白。三弟是觉得我厚颜薄耻,这才上门来这些话,叫我难堪?迫我自尽?”

    三皇子蓦然回神,胸中激烈的情绪也被压了下去,连忙道:“不是,我,我只是.......”

    三皇子语声弱了下去,张瑶琴的语气却是越发的低柔,如泣如诉:“那两回的事情,虽是三弟你趁我酒醉做的事,可终究是我自己人前醉酒、行止失当惹出来的,我也有错。因此,我也不敢怪罪三弟,只恨自己不争气做了错事.......出了这样的事情,三弟心下难安,我亦是日夜悔愧,恨不得以死恕罪才好!”

    三皇子闻言越发气弱,可还是不禁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瑶琴你万不可自伤!”

    张瑶琴却已抓着了三皇子的命脉。此时的她就像是在处理垫板上的鱼肉,手上拿着锋利的尖刀,剐鳞剔刺,有条不紊。

    听着三皇子的示弱认错,她只恍若未闻,微垂秀颈,语声低低的道:“是我没用,不忍丢下家中慈父慈母,不忍叫你与你皇兄因我而生嫌隙,竟是厚颜活到了今日.......只是,上天垂怜,赐我爱子,世人常言为母则强,便是为着这个孩子我也只得咬牙忍了下来,只盼着那些错事就此揭过。日后我一定加倍心,再不敢行差踏错,必要行善积德以恕前罪。”

    三皇子听着她语声低柔可怜,不由也是心下一软,只是心里尚有几分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他仍旧挂念着张瑶琴腹中的那个孩子,不禁道:“可孩子.....”

    “这是太子与我的孩子,”张瑶琴语声坚定,没有一丝犹豫,更不拖泥带水,“我与太子平日夫妻恩爱,平生也只做过那么两回错事,这孩子只会是太子的。”

    三皇子没有应声,终于沉默了下去,他心里亦是渐渐信了张瑶琴的话:也是,他们只那么两回,第一回还是在太子南下的那时候,虽一个多月前也曾有个一回,可就只那么一回,想来也及不上太子与张瑶琴夫妻间的日夜恩爱......

    想到这里,三皇子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垂首躬身:“是我想错了,还请嫂嫂勿怪。”

    听他重又唤自己“嫂嫂”,张瑶琴也终于心安,只是到底害怕三皇子嘴上不严,不免又柔声多了几句:“三弟一心待我,我又如何会怪罪三弟。只盼着三弟能替我想想,勿要再提此事......那些事,若是叫旁人知道,我,我是再活不下去的.......”

    三皇子连声应了,正欲再几句,忽而听到门口有人通禀——

    “娘娘,二公主求见。”

    作者有话要:  还有两更,我去码字啦,给大家一个么么哒(*  ̄3)(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