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如月的及笄礼在城里算是数一数二的盛大。

    一方面因为孙家在城里极具影响力，另一方面来自话题。

    当笄礼上出现的赞者是赵姑娘时，大家纷纷露出了然的表情。

    赵家跟孙家联姻可能是城里十年来最大的八卦了，因此众人的谈兴十分高昂。

    孙如月插钗用的是方氏嫁妆珍藏的鎏金百蝶点翠簪，上面还镶了颗硕大的东珠，莹莹生光，显得富丽华美无比。

    众人一看到这只簪取出时不禁窃窃私语，露出艳羡的目光。

    田娇站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在整个仪式结束后，田娇意犹未尽地给王有才写了封信。

    “及笄礼上来了许多人，大家带着笑容真心祝福，礼成后仿佛就成了大人，明明只是相隔一天而已。”

    “不知道我的及笄礼是什么样子。”

    田娇写了长长的一封信，从日暮写到银月高挂，直到提笔揉肩时才恍然：“都这个时辰了？”

    “姑娘今天写得格外久。”春红看着桌上厚厚一摞纸，“也写得格外多。”

    田娇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写了许多，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写太多了？不如我重新誊一遍，把一些内容删掉？”

    “之前姑娘写多少就送多少，写完就急着送信，这次虽然比往常还厚上许多，姑娘这次不着急收回信了？”

    “恩……”

    着急是着急的，这是田娇体认到自己心意后的第一封写给王有才的信，她有很多话想对他，有很多事情想要分享，又怕他觉得烦。

    田娇既不想要别人察觉到她怀春的心思，但又恨不得在心上人面前崭露无遗，青春期少女的心思就是这么矛盾。

    现在直接被春红戳破，田娇实在没好意思继续坚持重新誊写，端着面子让春红把信弥封好送出去。

    只是春红刚回报信已经送到王有才手上时，田娇马上感到后悔。

    阿阿啊！被春红发现又怎样，大不了就是被笑而已，人生在世谁没被笑话过，她好想重新写过阿，她写得那么多有才哥哥会不会觉得烦？是不是觉得都是无病呻吟其实很无趣？

    田娇在床上揉着枕头默默在心里流泪。

    ***

    王有才收到信时没有其他想法。

    信件的厚度让王有才有点好奇，他以为可能是田娇画的绣样或图画之类。

    开后看完后，王有才只能露出无言的表情。

    田娇在信里巨细靡遗的写了她每天的行程，像是早上吃了柿饼，中午吃了猪肉白菜馅的包子，晚上吃槐叶冷淘，最后还问一句“不知道有才哥哥吃了什么？”

    描述她旁观及笄礼，连孙如月身上衣服的颜色跟装饰都要着重描述一番，像是恨不得画下给王有才看一般，但他知道孙如月衣服颜色有什么意义？

    王有才觉得好笑，看完把信搁在旁边不久，孙府的下人又来了。

    来的下人是春红的弟弟，以往都是他帮忙田娇递信，王有才写完信也是给他。

    “怎么了？是不是有其他事情？”王有才猜测。

    春红弟弟年纪不过十岁，他一脸恭敬的拿出一封薄信封，“表姑娘请王公子先看这封信。”

    王有才好奇开，忍不住笑出来。

    里面就短短一句话。

    ──有才哥哥千万不要看那封厚厚的信。

    他哈哈大笑，对着春红弟弟道：“你等会儿，帮我带信给你们姑娘。”

    田娇收到信一脸期待的开。

    ──可是我看完了。

    阿阿阿！好丢脸，她为什么要写流水账？田娇摀着脸痛苦地想。

    看完就算了还只有一句话，当初不是好要写一百字的么？答应的事情都不算话！

    田娇气鼓鼓地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她要写更长的信谴责他！

    ***

    时间转到年底，腊月时孙如月出嫁了。

    孙如月及笄后赵府跟孙府很快就交换了庚帖，孙如月潜心备嫁，方氏忙了起来，孙如华跟田娇也不用时常跟着方氏出外应酬，取而代之的是其他人家的姑娘偶尔会来拜访孙如月。

    田娇本来有些紧张，以为会遇到秦绵，没想到秦绵一次都没有来过。

    她向其他姑娘问起秦绵的行踪，其中一位回答：“好像跟父亲去附近乡下找药材去了，毕竟是商人。”话语间微带嘲弄跟轻视。

    田娇装作没听到，她不可能按着那些人脑袋勒令他们改变观念，就只能让自己不要在意。

    这让田娇对秦绵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孙如月回门那天，田娇见到了孙如月，看起来气色红润精神奕奕，田娇十分替她高兴。

    虽然孙如月毛病很多，但总归不难相处，田娇在她出嫁后时不时会怀念起以前的日子。

    匆匆翻过一个年，田娇觉得自己变的忙碌起来。

    田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方氏好像多了很多应酬，还常常把田娇跟孙如华稍上。

    原本一个月顶多一次，现在是三五天就要陪着方氏出门，大宴聚等等不胜枚数，田娇自己算了一下，现在才刚四月，已经比往年一整年的应酬都还要多。

    她不解的问春红：“你有没有觉得方氏最近常常出门？”

    春红反而一脸奇怪的看着田娇：“姑娘，你已经十四了，太太自然要替你多加算，当然要多多带着你出门见客。”

    田娇这才恍然，然后心沉了下去。

    她年纪比孙如华大一岁，就算方氏是为了帮孙如华相看，也会在那之前定下田娇的亲事。

    田娇可以跟田大娘撒娇要嫁给王有才，但她不敢对着方氏透漏有关王有才的只字片语，她还记得方氏每次在他们出门时嘱咐的话，永远都有一句“不要让孙府替你们蒙羞”。

    田娇再心大也不会认为私定终身是一件会让方氏高兴的事。

    她不敢拒绝方氏每一次出门赴宴的要求。

    田娇也觉得自己窝囊极了，不愿意就讲出来不好么？只是每一次鼓起勇气想要自白时，看到方氏她就一句话不出来。

    到底就是她长年服从方氏已经成了习惯。

    田娇感到焦虑，她写信跟田大娘求救，希望田大娘能帮她话。

    田大娘却回复田娇：“方氏一句话都没讲，是田娇自己多心。就算真的是相看，多见见世面对田娇又没有坏处。”

    田娇只好跟王有才讲，问问他有没有办法。

    王有才正准备乡试，没多久就要启程前往省城应试，他得信后抽空与田娇见了一面。

    他挑了方氏带田娇出门到别人家拜访作客的日子，田娇才刚到那户人家府上，王有才也紧跟着进来。

    “你怎么在这？”田娇非常惊讶。

    “……重点不是见到我很高兴么？”

    田娇紧张起来，“你是偷偷进来的？不行，你赶快离开，被抓到当成偷就不好了。”

    王有才无语，“我是看起来这么不着调的人么？我跟秦绵的父亲有些生意往来，跟这家陈府老爷有些关系，我在这里不妨事的。”

    “你做生意？”田娇瞪大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王有才提到。

    “算是吧。”王有才含糊道。

    田娇似懂非懂，她想起前阵子写的信，紧紧抓住王有才：“所以要怎么办？”

    王有才还有闲情逸致调笑：“恩，你可以认识其他的俊俏公子，搞不好比我还出色，嫁给他们也不算吃亏。”

    田娇一听，泫然欲泣“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喜欢别人所以想甩掉我？”

    王有才看到田娇要哭的模样也慌了神，他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田娇因为这些天的焦虑，情绪变得分外敏感。

    他只好赶紧发毒誓，举凡什么对田娇有二心他就天雷劈，考试永远落第一辈子只能是个穷秀才，将来只能穷困潦倒在街边要饭之类。

    王有才胡里花俏了一堆，听得让田娇着急的捂住他的嘴，“别了！如果真应验怎么办？”

    王有才不以为然，他不觉得自己会喜欢田娇以外的人，毒誓随便发又没关系。

    田娇却：“倘若哪天你不喜欢我，想跟别人好，我也不要你在街边要饭。”

    听得王有才心中都软了，感动的直接一把抱住田娇，抱着香香软软的她，低下头闻她的茉莉味发香。

    田娇刚被搂住时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很快就放松下来，也轻轻回搂王有才的腰。

    王有才轻声道：“没关系，现在方氏什么话都还没，只是像寻常一样带你出门而已，就算应酬多了些，也还在正常范围，此时反应过激让她心生不悦就不好了，这也是你娘想的意思。”

    “如果你紧张的话，我让人陪着你。”王有才捧着田娇的脸，轻轻地用唇在她额头上贴了一瞬，“安心等我回来。”

    直到王有才走后，田娇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亲了，脸红得跟虾子一样，回到座位上都迟迟不能消褪。

    “你很热么？还是身体不舒服？”孙如华奇怪的看着田娇。

    田娇傻兮兮的摸着自己额头，时不时露出不知意味的傻笑，孙如华问起时她还没反应过来。

    “恩，现在真的有点热呢。”

    孙如华体贴地推了推旁边的盘子，“这香瓜挺甜的，吃个消消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