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春晓回家收拾了一下行李，出门之前，给尹伊了个电话。尹伊一听她要去扈城灾区，立马就不淡定了。

    “春晓，你……你……”她“你”了半天，最后只问了一句：“你可以吗？”

    颜春晓知道尹伊在担心什么。

    她自己也不确定，平时连雷都能产生心理阴影的人，究竟能不能去直面那个灾难现场。可是她明白的，对于恐惧，最好的办法不是逃避，而是去面对。

    “我可以。”

    “那你注意安全。”尽管她了可以，但尹伊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不放心极了。

    “我知道，你先别告诉舅舅舅妈，等我回来再吧，免得他们担心。”

    “嗯。”

    “还有，你有空就来家里给我的几盆花浇个水，钥匙我放在了老地方。”

    “好。”

    “你自己也注意身体，等我回来再见。”

    颜春晓挂了电话，就赶去了集合地点。大巴车早已在等，荟坐在最后一排，见颜春晓上车，立马招手。

    “颜医生，这里。”

    颜春晓点点头，在其他志愿者友好的微笑中，一路走到最后。

    人到齐之后，大巴车就出发了。车里的气氛很凝重，没什么人开口话，大家都闭着眼睛养精蓄锐。

    颜春晓握着手机，有些心不在焉。虽然已经和尹伊交代过了，但是，她心里还是不踏实。她不知道，段寻会不会去找她。

    “颜医生，你和家人交代过了吗？”荟轻声问。

    “交代过了。”

    “那就睡会儿吧，等到那边都该是凌了。”

    颜春晓点点头，收起了手机。

    她一觉睡到了扈城，梦里，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有个女孩一直在哭喊，荟把她摇醒的时候，她满头虚汗。

    “颜医生，你没事吧？”

    颜春晓调整了一下呼吸，摇摇头。

    “我们到了，下车吧。”荟着，起身往过道里走。

    颜春晓站起来的时候，往窗外看了一眼。

    窗外，房屋电线杆成片倒塌，树木连根拔起，汽车插在废墟之后，通信铁塔拧成了麻花状……一切，都和当年那么相似。

    颜春晓扶着座椅，穿过过道，下了车。

    一天两夜，抢险救灾的救援官兵还在忙碌着，但现场的救援工作基本已经接近了收尾，接下来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遇难人员的善后和受灾群众的安置工作。

    “各位，先去把东西放一下吧。”领队指了指不远处的帐篷。

    众人应声。

    颜春晓刚转身，就看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摇摇晃晃地跑过来，他经过颜春晓身边的时候，撞到了她的行李箱，行李箱发出“咚”的一声，他分明撞疼了，可是，男孩头也没有回。

    男孩冲到一个正在指挥救援的官兵面前，昂头看着他。

    “找到我的妈妈了吗？”男孩问。

    救援官兵摇摇头：“还没有。”

    “为什么这么慢？为什么这么慢！”男孩忽然扑上去，一拳一拳地在救援官兵的身上，“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把我的妈妈救出来？你们为什么救得这么慢！”

    他一边哭一边声嘶力竭地质问。

    救援官兵站在原地，默默地由着孩子。

    －－

    “磊！磊你干什么！”一个中年男人冲过来，试图拉开孩子，却被孩子反推开。

    “为什么只有我妈妈找不到？为什么！”男孩泣不成声。

    众人默默地看着孩子，四周一片寂静。大家都理解孩子此时的心情，包括那位被质问被的救援官兵。

    “你乖，叔叔们一定会找到妈妈的。”救援官兵蹲下来，轻轻地拍了拍孩子的肩膀。

    孩子只是哭，这哭声回荡在废墟之上，愈加的撕扯人心。

    救援官兵对中年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点点头，牵着孩子往回拉。

    颜春晓的目光一直跟着那个男孩，有一瞬间，她产生了幻觉，那个一步一回头的男孩子，忽然长出了辫子，变成了她的脸。

    她又开始颤抖。

    “颜医生，走了。”荟喊她。

    颜春晓支着自己的行李箱，缓过神来，跟上了大队伍。

    心理救援队的志愿者们安置好自己的行李，就开始投入了工作。他们的工作复杂点，是安抚受灾群众的情绪，对他们进行心理救助服务。简单点，就是陪伴。

    颜春晓从帐篷里出来之后，去了受灾群众暂时居住的大礼堂，刚才那个名叫“磊”的男孩也在那里。

    他一个人蜷在大门口的墙后，竖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颜春晓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坐了起来，一双乌黑的眼睛紧盯着她。

    “有我妈妈的消息了吗？”他问。

    颜春晓摇摇头。

    他眼里的光暗下去，几秒后，他又躺回了墙角。

    颜春晓在他身边坐下，他看也不看她，默默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又有人来，他再次坐起来，问了相同的问题，可惜，答案也是相同的。

    反复几次之后，他失了力气，人蜷得愈发紧了。

    “磊，睡会儿吧。”刚才把磊带回来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轻轻地揽了一下他的肩膀。

    “我才不要睡觉！我在等我妈妈回来！”

    “你已经两晚上没有睡觉了，你听话……”

    “不用你管我！你走开！”磊猛地推开男人的手，走出门去，蹲在门口。

    男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满脸的心焦。

    颜春晓站起来，看着男人：“请问你是磊的？”

    “叔叔。”男人。

    颜春晓点点头。

    “孩子在灾后变得暴躁易怒，是正常的情绪反应，我会找机会和他聊一聊的。”

    “你是……”

    “我是心理医生。”

    “谢谢。”男人眼眶一红，“磊他爸和他爷爷奶奶已经遇难了，现在，只剩他妈妈还没有找到，他所有的希望，都在他妈妈身上了，但是……”

    男人不下去了。

    颜春晓明白，磊的妈妈，怕是凶多吉少。

    两人正着话，外面有人跑了进来。

    “找到了。”

    磊叔叔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了一眼，磊已经站起来，扒在门口盯着他们了。

    “怎么样？”

    那人长叹一口气，面色沉痛地摇了摇头。

    磊静了几秒，忽然跌在地上，嚎啕大哭……

    －－

    段寻这几天原本又要飞国外，但是因为国内的工作还没妥善解决，自己还被私事缠身，所以只能让秘书把行程都往后推。

    颜春晓提分手后，他虽然表面毫无异常，该开会开会，该加班加班，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有多不安。

    他很想她，抓心挠肺地想，但是他忍着没有联系她，他希望能给她足够的时间去冷静去思考，当然，他更希望的是她主动后悔。

    可是，段寻等了好几日，颜春晓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女人不会是动真格的吧？

    段寻终是忍不住，先联系了她，可是，颜春晓微信不回，电话也不通，整个人像是消失了一样。

    他彻底着急起来。

    隔日一早，段寻推了所有工作，赶去颜春晓的住处。

    颜春晓的住处也没有人，段寻按了很久的门铃，屋里都没有传来回应。他的脑海里开始蹿出各种不好的念头，他想起当初她被绑架的事情，懊恼自己不该这多么天不联系她。

    有邻居经过，看他在门口焦灼地乱转，提醒道：“这家主人出门了。”

    “出门了？去哪儿？”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看她拖着行李箱走的。”

    既是拖着行李箱走的，那么必定是出远门了，她出远门也不知道向他交代一声，难道是真的铁了心的要分手。

    他又气又担心，暗自思忖着，这次将她逮回来之后，看他怎么教训她。

    “段寻？”

    段寻正站在门口，忽然听到楼道里有人叫他，声音有点像颜春晓。

    他立马转头，却看到莫子昂的媳妇儿正慢悠悠地走上来。

    “真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尹伊一脸狐疑地量着他。

    “我……找人。”

    “你找春晓？”

    段寻点头。

    “你找我们家春晓干什么？”

    段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这可真是个尴尬的时间段，想坦白关系，偏偏刚刚分了手。不坦白关系，又没有其他理由。

    “哦。”尹伊看着他，像是悟到了什么，“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舒服？”

    段寻：“……”

    心理问题，那也不用找到家里来吧，莫子昂这媳妇，之前智商还挺高的，一怀孕之后，智商就开始像莫子昂靠拢了。

    “不是？”

    “不是。”

    “那是为什么？”尹伊想了想，“天，你不会是在和我妹妹交往吧？”

    段寻松了一口气，对于尹伊突然开窍很满意。

    “是的。我和春晓正在交往。”

    尹伊抬手捂住了唇，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她一时间有点难以消化。可思绪一沉淀，又觉得一切早有端倪。

    颜春晓早前向她听段寻的消息时，她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想来，原来那丫头是在给她下套啊。

    “你就是那个……外套男？”

    “对。”

    对，他就是那个被舅舅隔空点了名之后还没吃到饭就先被甩了的外套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