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春晓和段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渐渐就睡着了。这一夜睡得无惊无梦，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手机亮着，微信的视频通话功能不知什么时候被她误点开了，摄像头正对着她的天花板，屏幕上一片白。而段寻那边的窗口里则是一片黑暗。

    “开了一夜吗？”

    颜春晓一边声嘀咕着，一边拿起手机正准备结束通话，那头忽然冒出了段寻的脸。尽管窗口很，尽管光线不好，但高糊也挡不住段寻爆表的颜值。

    他穿着衬衫，领带松了一半，好像还在加班。

    “醒了？”他问。

    “嗯，这里天亮了。”颜春晓下床去掀开了窗帘，“视频是我按到的吗？”

    “嗯。”

    昨晚，段寻原本正和她在用微信聊天，但聊着聊着，颜春晓那头就没有了回应，他知道她肯定是睡着了，也就没有在意。可过了几分钟，手机里忽然传来了她视频的请求，他接起来，结果只看到一片亮堂的白，只听到她微微的鼾声。

    这人，睡觉也不关灯。

    视频通话显然是她误按到了，但段寻也没有关掉。他就这样把手机放在书桌上，一边处理邮件，一边听着她的呼吸声，整整一夜。

    “听了一晚上，研究出点什么吗？”颜春晓看了一眼电量只有百分之五的手机，没好气地问。

    “没什么，你很乖，完全做到了我在与不在一个样。”

    这话听着，可真像是老师评价朋友。

    “嘁，不和你了，我要起来洗漱去上班，你早点休息吧。”

    “好。”

    颜春晓关了视频通话，把手机充上电之后，进了洗手间。等她洗漱完了出来，发现手机正在响。

    电话是荟来的。

    颜春晓估摸着荟或许是临时有事要请假吧。

    “早……”

    “颜医生，不好啦！”

    她的那句“早上好”还未完，就听荟在电话那头大叫。

    “出什么事了？”

    “天天娱乐那边爆出麦图儿有抑郁症，现在舆论都炸开锅了。”

    颜春晓反应了几秒。

    “你知道天天娱乐吗？”荟见她不话，连忙问。

    “知道。”

    当然知道。

    天天娱乐是娱乐圈有名的狗仔工作室，工作室虽然规模不大，也就六七个人吧，但这些人各司其职，有的擅长跟踪偷拍，有的擅长调查撰文……配合得天衣无缝。这个工作室自成立到现在，爆出过很多很多重量级明星的丑闻，是吃瓜群众眼里的八卦标杆。天天娱乐的负责人石恒因此还被人称为“娱乐圈第一狗仔”。

    “颜医生……”荟在那头都快急哭了，“天天娱乐那边的负责人，麦图儿有抑郁症的事情，是麦图儿的心理医生亲自找他们爆料的。”

    “心理医生？是指我吗？”

    “虽然没有明，但可不就是你吗？毕竟，麦图儿昨天才来过我们的心理咨询室啊。”

    “这是诬陷，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爆料过麦图儿的隐私，我也从来没有爆料过任何一个病人的隐私。”

    “我当然相信你啊。可是麦图儿的粉丝不会相信的，现在，他们都在网上集体声讨那个泄露了病人隐私的心理医生呢，再这样下去，舆论迟早会波及到我们。”

    “我先了解一下情况，晚点再联系。”

    “好。”

    ?

    颜春晓挂断了电话，开了电脑开始浏览网上的信息，因为天天娱乐是昨天晚上半夜突然爆出麦图儿患有抑郁症的消息的，所以主流媒体还没来得及跟上节奏，现在关于麦图儿抑郁症的新闻还寥寥无几，但微博上却已经炸开了锅。

    “麦图儿抑郁症”这条微博搜索已经有了“爆”的流量。评论一边倒，清一色的心疼麦图儿和让泄露别人隐私的心理医生去死。

    颜春晓盯着那一列整齐的“死”字，手不住就颤抖了起来。

    是啊，当代社会，最好的杀人方式，就是舆论杀人。舆论杀人，刽子手无数，不用见血，还迅速有效，是聪明人的首选。

    颜春晓不知道自己惹到的是哪个聪明人。

    她只知道，如果任舆论继续发酵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而现在能解决问题的切入口只有两个，一是爆料者天天娱乐，二是当事人麦图儿。

    天天娱乐爆料八卦常有，但爆料爆料者的身份却很少见，此举必定是收钱办事，既是收钱办事，那么想要从天天娱乐入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现在，她只能找麦图儿帮她。

    颜春晓立即联系了麦图儿，昨天麦图儿离开心理咨询室的时候留下了联系方式。颜春晓按照她留下的手机号码拨过去，但电话却因关机无法接通。

    麦图儿的手机关机是可以理解的。她抑郁症的消息一出，想必会有多方媒体电话向她求证。她此时一定也是不堪其扰，才会关机以求清净。希望这件事情，不要加重她的病情才好。

    无法联系到麦图儿本人，就只能通过旁人找她了。

    颜春晓思来想去，最后决定通过奚妃妃找到麦图儿。奚妃妃的手机是通的，那头也很快有人接起来。

    “哪位？”奚妃妃问。

    看来，昨天她们互换名片之后，奚妃妃并没有把颜春晓的号码存入手机内。

    “奚姐你好，我是颜春晓。”

    那头沉默了两秒，忽然大怒。

    “颜春晓？你还好意思电话给我？现在因为你网上都闹成什么样了！”奚妃妃语气很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我是因为相信段寻连带相信你，才会把麦子介绍到你的心理咨询室去治病的，我没想到，你转身就把她卖了！”

    “奚姐，网上的传言都是不实的传言，我作为心理医生，我有我的职业操守，我绝对不会出卖我病人的隐私的。”颜春晓诚恳道。

    “一般病人你的确不会，但明星不一样。明星的消息能卖钱啊，看，天天娱乐那里给了你多少钱？”

    奚妃妃冷嘲热讽的语气让颜春晓双颊刺痛，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她引以为傲的职业，她的职业道德，竟然是奚妃妃眼里用金钱就能衡量的东西。

    “奚姐，你别侮辱我。”

    “侮辱你？我才懒得侮辱你，颜春晓，这事儿没完呢，我们不会放过你的，我们一定会去告你侵犯隐私，你就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

    奚妃妃罢，摔上了电话。

    ?

    四面楚歌。

    颜春晓总算是体验了一把这样的感受。

    这奚妃妃张口闭口都是“我们”，似乎她的立场就代表了麦图儿的立场。看来，麦图儿也不会站在她这边了。

    也是，她们只是初识，她又凭什么相信她？

    颜春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约莫过了半时左右，微博上就有网友晒出了麦图儿出入鹤亭西路某一商业大楼的照片，该网友还以不确定的口吻透露，这个大楼里好像就有一个心理咨询室。

    按照这样的发展趋势，应该不用到中午，“一春”心理咨询室的信息就会被强大的网友们扒出来，到时候，怕是连颜春晓都要一起被送上热搜。

    荟再一次电话来，战战兢兢地确认：“颜医生，我们今天还要去上班吗？”

    颜春晓想了想，：“你不用去了。”

    “那你呢？你还去吗？”

    “去。”

    当然要去，她没有做亏心事，没有必要躲着。但是，她不想让这件事情牵连到荟，荟是比她更无辜的无辜。

    “那我也要去，我不能让你一个人！”

    颜春晓被荟的义气感动，她笑：“又不是仗，你搞得这么悲壮干什么？”

    “颜医生，你可别掉以轻心，这次的事情，搞不好比仗还要恐怖呢。”

    荟得没有错。

    到了下午，“一春”心理咨询室的信息和颜春晓的信息都被人肉出来了。因为有了特定的对象，网络暴力全面升级，一些键盘侠着为麦图儿抱不平的旗号，在网上彻彻底底地问候了颜春晓的祖宗十八代。而麦图儿在环城的忠实粉丝们，则自发组团，来到了鹤亭西路，想要当面开怼颜春晓这个无良的心理医生。

    荟看着楼下黑压压的一堆人头，越发不安。

    “怎么办啊颜医生，我看我们今天是出不去了。”

    荟着，转头看向颜春晓，颜春晓穿上了外套，正拿起手机往外走。

    “颜医生，你去哪儿？”

    “楼下。”

    荟赶紧跑过来拦她：“你不能去，他们会生吞活剥了你的。”

    “我有理我不怕。”颜春晓拍了一下荟的肩膀，“你别出来，好好守着这里。”

    “可是……”

    “听话！”

    荟点点头：“那你心点。”

    颜春晓下了楼，大门口围了很多举着麦图儿应援牌的粉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等麦图儿。

    她站到那些粉丝的面前，可是没有人认出她来。

    虽然网上有人扒出了颜春晓的照片，但是那照片是证件照，已经有些年月了。她现在换了发型，和以前看起来是不太一样了。

    “大家好。”颜春晓面朝着麦图儿的粉丝开口，“我是颜春晓。”

    众人愣了一下，仔细量着她，确认她和网上那张照片里的心理医生有几分相似之后，大家的眼神里有了敌意。

    “原来你就颜春晓！”

    “你还有脸出来！你这个黑心的女人！”

    “我们要求你给麦子道歉！”

    “……”

    大家七嘴八舌地叫着，那声浪，好像要把人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