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转摁着肩膀的伤口，眉头紧紧拧着, 冷声问立在他面前的库丘林：“为什么不追他们？”

    “御主。”库丘林俯视着他, 淡淡地, “Assassin的御主重伤, Assassin也丧失战意, 真的有必要追吗？”

    “……”

    “御主，你是真的想杀死Assassin的御主吗？”

    “……”

    “你的话太多了, 库丘林。”速转直起身, 将捂着肩膀的手垂下，轻轻摩挲着手背上的令咒，带出几道血痕，“你想看到我的决心吗？”

    “喔？”

    速转轻轻举起手背：“我在此下令，Berserker，去杀掉Assassin的御主。”

    他手背上的一道令咒倏然消逝, 化为红光笼罩在了库丘林的身上。

    “……了解，御主。”

    库丘林提起枪, 不再看他, 转身顺着次郎消失的方向追去。

    ×

    次郎站在窗外的大树树枝上，趴在窗边，看着房间里的沉睡不醒的清凛。

    身着白大褂的医生们在她旁边忙碌地走来走去, 为她止血，套氧气瓶, 挂水, 看起来忙碌却又井然有序。

    这是清凛的妈妈由美子的医院。

    在次郎将清凛匆匆忙忙放在担架床上, 转身敲响了医务室的门后，万幸今晚的值班人员是清凛的妈妈由美子。

    她都顾不得追究“为什么女儿会浑身是血地昏迷在自己的医院走廊”这个问题，就迅速把清凛推进了手术室，联络了同事，并进行了简单的处理。

    而现在的清凛还没有脱离危险。

    她的脸苍白如纸，几乎感受不到呼吸，虚弱得似乎下一秒就会永远沉睡下去。

    伤口已经处理好，只待她脱离危险自行醒来。

    由美子走到清凛的床边坐下，温柔地撩了撩她的额发，握住清凛的手，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次郎被巨大的自责情绪淹没了。

    没有保护好御主的安危，是从者的责任。

    次郎黯然地注视着清凛，身体默默飘进房间又飘了出去，重复了好几次。

    ……直到不祥的气息铺面而来。

    彼时次郎刚从医院房间里飘出来，立在树枝上。

    他一眼就看到了提着长/枪气势汹汹而来的库丘林。

    化为实体，抽刀，跳下大树，阻住库丘林，只在短短一瞬。

    “真高兴看到你，Assassin，看来你那个脆弱的御主还不至于魂归西天。”

    库丘林看上去来了一些兴致，长/枪在他手中灵活挥舞着。

    而次郎却没那个兴致与他多作纠缠。

    他直接摆出了燕返的起势，第一刀已经挥了过去。

    库丘林游刃有余地侧身躲过第一刀时，第二刀已经紧跟而上。

    次郎的第三刀也挥了出来。

    从剩下的两道刀影的轨迹来看，根本避无可避。

    如果他躲过第二刀，那么第三刀就会斩落他的头颅；而他要是避过第三刀，第二刀势必会插进他的胸膛。

    库丘林的眼睛猛地睁大，他忽然一个旋身，身体折出一个意想不到的弧度，速度提升了好几倍，硬生生躲过了两道刀光。

    次郎的瞳孔轻轻一缩，后退几步，暂时止住了攻势。

    “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Assassin。不得不，的确是精湛的、没有回避路线的剑轨。”库丘林邪气地挑了挑眉，语气张狂，“可惜，在我的技能‘避矢的加护’强制回避下，只能道一声真遗憾了。”

    “……回避技能吗？”次郎握紧刀，眼神更谨慎起来。

    这种技能自然是有的，连次郎自己，都因为灵敏的视力和迅捷的动作，形成了一个固定的闪避技能。但是这种能一口气躲开两道锁死退路的连续攻击的技能，就非常少见了。

    “起来，你还真是肆意啊。”库丘林勾着嘴角看着次郎，“御主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你居然还放宝具？莫非你骨子里也是个不顾御主的疯狂的家伙？”

    次郎僵住了。

    “不过算了。”库丘林提前攻了上来，“御主给我下的命令是杀死Assassin的御主，如果因为你耗尽她的最后一口气，也算是我完成任务了。”

    “……”

    锵的一声，两人的武器在黑暗中相撞，溅起点点火花。

    “怎么了Assassin？”库丘林勾着嘴角邪笑着，“忽然就丧失战意了，这样可不好……也让我尽兴一点啊！”

    长/枪劈斩而下，次郎抬刀一挡，随后他立刻撤身，与库丘林拉开了距离。

    他抬头，向后方的医务楼看了一眼。

    三楼的那个属于清凛的房间，还在透着光芒。

    “阁下的意思是，阁下的御主命令阁下杀死我的御主？”次郎轻轻蹙着眉，“阁下也是战士，我的御主因为重伤卧床不起，阁下原来也是趁人之危的人吗？”

    “如果你是算劝我放过你们主仆一马的话，还是省省力气吧。”库丘林的脸色也黑下来，他看起来似乎也因被命令了不乐意做的事而不舒服，“御主给我下了令咒，所以就算那个丫头只剩半条命，我也得把她捅死。如果能挡得住我的话，就全力上吧，Assassin。”

    次郎的目光沉淀下来，他似乎做了某个决定，整个人气势一凛。

    他重新握紧刀，刀尖正对库丘林：“Berserker，最后一击了。”

    “求之不得！”库丘林的脸上又显出那种猖狂肆意的笑，他握着长/枪，扑过来与次郎缠斗在了一起。

    刀身和枪在空气中连连相撞了数次。

    “怎么了？Assassin？是没力气了吗？还是你那个没用的御主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供应给你了？真遗憾呐……”

    次郎竖刀，硬生生接住了库丘林劈下的长/枪。

    库丘林用力将枪往下，完全压制住了次郎。

    “你过，你的目的只是杀死Assassin的御主吧。”

    次郎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他静静地与库丘林那双血红的眼睛对视。

    “如果，Assassin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么你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吧？”

    “……！”库丘林一怔。

    次郎已经撤了刀，长/枪来不及收势，往他的肩膀直压下去。

    他轻轻后退半步，让枪口避开自己的肩膀，紧接着挺胸迎上。

    库丘林的枪今天第二次捕捉到了猎物。

    血花从次郎的胸口蔓延开来，迅速染红了他的阵羽织。

    他握刀的手无力地下垂着，刀尖抵在地面，另一只手不顾遍布长/枪的尖刺，一把握住枪身，摁着枪不让库丘林撤走。

    他张了张嘴，嘴角有血淅淅沥沥地滴落。

    “这样就好了吧……”

    “我要是死了，姐就是个普通人了……丧失了御主的身份……你也没有理由再杀死她了吧……”

    “……”库丘林将自己的枪拔了出来，退后几步，张大眼瞪着次郎，“你是疯了吗？”

    次郎踉跄了一下，以剑撑地，面前支撑着自己摇晃的身体。

    “在下……是剑士。”

    “承蒙姐厚爱，召唤籍籍无名的在下。姐天资聪颖且深爱剑道，在下又惊讶又欢喜……”

    “是在下无能，不能护姐周全。唯有贱命一条，报姐相伴半年之恩。”

    “你肯定是疯了。”库丘林一挥手，长/枪消逝在他的掌心，他转过身，背对次郎，“我回去了。”

    “……我会跟御主复命‘Assassin的御主已经不存在于世了’。”

    “看在今晚那个令人大开眼界的宝具的份上。”

    库丘林最后扭头，看了一眼次郎，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谢谢，Berserker。”

    次郎在原地坐了下来，昂着头看着三楼清凛的窗口。

    可惜他没有力气再跳上树枝、穿墙而过，轻轻摸摸她的额头了。

    他恍惚地想起他前段时间陪她去上学的路上，某个商店的橱窗里放着电视机，上面正在播放着亲子广告。

    大概意思就是“当你的时候，父母能为你撑起一片晴天；而当你长大了，父母也就老了”这类经久不衰的鸡汤广告。

    “十年之后，你也会长白头发吗？次郎？”

    他记得，那时候清凛关注点特别地侧过身问自己。

    “十年后？那时候在下早就回英灵座了，难道姐想要在下陪姐十年吗？”

    清凛眉眼弯弯，笑得可爱：“当然啦。”

    “真是任性的法呢，姐。”自己抄着手，语重心长地，“所有的成长都伴随着告别和失去，姐难道一辈子不长大吗？”

    “又在意味不明地教了。”清凛撇了撇嘴，“我离长大还有很久呢。”

    ……

    ……

    次郎轻轻靠在大树下，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他的下半身已化为点点星光，马上就要消失不见了。

    所有的成长都将伴随着告别和失去。

    次郎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陪清凛走下去，没想到告别的这天这么早就来临。

    “是在下无能，不能护姐周全。”

    他轻轻闭上眼，化作星光消逝在风中。

    “唯愿姐日后独自行进时，披荆斩棘，风姿无限。”

    三楼，由美子皱着眉，轻轻擦掉清凛额上的汗珠。

    刚才过去的十多分钟，清凛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心跳也快到不正常，一度让由美子陷入恐慌。

    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呼吸也逐渐平稳了。

    她会很快好起来的。

    由美子这样想着，轻轻握住了清凛的手。

    只是她看不见，在清凛手背上的那三道血红的令咒，悄然褪色，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