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叶如意对黄淑仪的声音陌生，却也是真陌生。虽同在一村，也就村东村西的距离，可这黄淑仪却鲜少出门的。

    可要全然没听过黄淑仪的声音也不尽然，每年开春，这黄淑仪会带着下丫头到麦场里放纸鸢，普通人家哪有使唤丫头？是以不少人远远看着，也听过这人的言语声。

    可这样一个良家姑娘，又是怎么和沈墨勾搭到一块儿的呢？

    没错，这黄淑仪正是昨儿夜里叶如意听见的和沈墨私通的女人，那一口黄鹂鸟似的柔婉嗓子，她准没听错。

    那边厢，秦御已经和黄家父女二人进了黄家门，道边围着的村民也散了。叶如意仔细瞧了眼秦御那几人的背影，眼见着黄淑仪走在秦御身侧，一副相敬如宾的模样，怎么看心里都止不住的冒酸水。

    这要放在前世，秦御身边那位子可是她的，怎么重来一次就都变了样了？

    还有那黄淑仪，昨儿个还和沈墨你侬我侬，今儿个怎么就凑着秦御那般近？秦御高大英俊她自是知晓，可那女人变得也太快了些。

    叶家离得不远，叶如意刚进家门，心思还没从秦御要娶别人的想法上收回来，就看见李荷花正个隔壁的赵大娘扎着头巾抱着筛箩在院子边絮叨边筛糠，瞥见如意回来这才招呼：“如意，我把东西都备好了，你把午食做了，心着点。”

    叶如意应了一声，走到西屋，果然看见萝卜干已经收好，一旁还放了碗麦糁。淘了淘麦糁丢到大锅烧开的水里，篦子上蒸着萝卜干和馍，她坐在锅炉旁等着，时不时往里添点柴火。

    “这黄家也是好命啊！”院子里，李荷花突然叹了声。

    “可不是！”赵大娘应和着，“听过两天，黄一平那女婿还要把他们带到城里呢，这以后啊，人家可是城里人了”

    “把黄一平也带去？”

    “是啊”

    叶如意拿着勺子趟麦糁，听到这儿顿了顿。她想起来了，前世这黄淑仪的确和人定亲，不过那时沈墨虽放了麦假，书院却突然有事，她也忙着做工攒沈墨进京的盘缠，对这事儿没怎么关注，只听定亲没几天那男方不乐意，把亲事退了，又过了两三天，黄家上上下下也全都搬走了。所以后来，秦御再出现在叶家，还是个单身汉子。

    也就是黄淑仪和秦御这亲事，成不了！

    想到这儿，叶如意忍不住咧嘴笑了出来，高声叫着：“娘，快筛糠，我蒸萝卜条里放了芝麻油，可香着呢！”

    午食时，许是因着心思敞亮，叶如意吃了两大碗麦糁，只惊得李荷花叹怕是要养不起了。

    又这么过了两三天，话秦御给的伤药着实好用，叶如意上的伤已经开始结痂了，除了偶尔痒，再没疼过。

    这一日，叶如意刚托叶宝打探黄家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时，就听见门口栅栏被人吱吱呀呀的推开：“叶大哥，叶嫂子——”

    人还没进屋，声音倒先进来了。

    叶如意在里屋探出头，正看见沈寡妇揣着两空空走了进来，倒不像是前几日在门口骂街的架势了。

    “这不是沈家嫂子，你怎的来了？”李荷花正在外屋缝针线活，听见动静把针线往衣服上一扎匆匆忙忙起身。虽前几日两家退亲一事闹得不愉快，可如今她亲自来了，面上也得笑呵呵的。

    “这不是听咱如意丫头受伤了，我特地跑西山上摘了些草药。”沈寡妇亮出揣着的，几根将枯不枯的草药被她攥的都变了形，“凿碎了敷上，沈墨看的书多，都这草药管用着呢！”

    咱如意丫头叶如意听着沈寡妇这显摆的语气，心里也明白过来几分，沈寡妇这次来，八成是因为亲事吧。眼下她名声坏了，加上沈寡妇算过命，她旺沈墨，此番过来大抵是想不花一文钱把她娶过去。

    果然，见李荷花接了草药，沈寡妇主人家似的坐在椅子上：“李嫂子，咱如意丫头前几日的事儿我也听了，如意这人我也算看着长大，怎么可能干那种勾三搭四的勾当。”

    “有沈家嫂子这句话，咱老叶家就很感激了。”李荷花应着。

    “话回来，李嫂子，我自个儿一个人信咱如意没用啊，咱村里那些人你也不是不清楚，别的本事没有，就嚼舌根嚼的厉害，这几日在家里听着那些人编排如意，我这心里也着实不是滋味，更何况你这当娘的呢！”沈寡妇咽了口唾沫，“所以，我和沈墨也商量了一下，这种时候，咱可不能落井下石再退婚了，免得被人瞧扁了，咱两家得一条心啊！”

    李荷花一听这话，眼里也是动容了几分：“沈家嫂子这话，是”

    “这事儿本该沈墨亲自来，不过听闻书院院士找他有事儿，他着急忙慌的去了，只得我来。”沈寡妇挥挥，“这婚啊，咱不退了！那孩子们瞧着彼此顺眼，咱也顺着孩子的意思来。”

    “这敢情好啊！”李荷花眼睛都亮了，站起身，声音都有点激动，这几日如意的风言风语传出去，他们担心的就是如意再嫁不出去，宝也到了定亲的年纪，长姐没嫁，宝先定亲，怕是被人看了笑话，如今被沈寡妇这么一，倒真觉得像是雪中送炭。

    “不过”沈寡妇迟疑了一下，故作为难，“李嫂子你也知道，如今村里传如意那些话传的紧，这要是真结亲，怕也是不能大操大办，咱两家一道儿吃顿饭，把如意接过去算是办事儿了，你看怎么样？”

    终于到点子上了。

    在一旁仔细听着的叶如意忍不住冷笑，这沈寡妇当真是避重就轻，嘴上因着村里传她的风言风语，绝口不提她沈家根本拿不出来彩礼和聘金，摆明了要她当赔钱货。

    这要是前世，她不定感恩戴德的同意了，然而今世

    李荷花本也高兴沈寡妇同意沈墨和叶如意的亲事，可一听不大操大办，连彩礼和聘金都没提，怕是要白娶自己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心里自也犹豫：“沈家嫂子，这成亲一事可不，这事儿也得和她爹商量一下不是”

    “不用商量了。”从里屋也听够了，叶如意掀开帘子走出来。

    “如意？”李荷花惊讶。

    “如意丫头？”沈寡妇屁股连座位都没离开，只扭了扭脸，“好点了？”颇有一种“施舍”的意味。

    “多谢沈大娘关心，用了上好的伤药，好多了。”叶如意笑了笑，目光从桌上那一把蔫尤的草药上扫过，“不过沈大娘，咱前不久这才退了亲事，加之我如今那些风言风语，沈墨又是一秀才，若真娶了我，怕是要落人口实啊！”

    “如意。”李荷花拉了拉她。

    “娘，让如意完嘛，”叶如意娇憨一笑，转头面对脸色有些难看的沈寡妇时微微严肃，“还有，沈大娘，这沈墨风评差些不打紧，要是影响了他会试或是以后的殿试，怕是得不偿失”

    “你不愿和我儿成亲？”沈寡妇站起身，脸色青黑，她自然早就考虑到这些了，不过以往也有状元郎退亲的事，哪有甚么大的影响，可是她好容易拉下老脸来和给这个名声败坏的女人和自家秀才儿子亲，竟被她一口拒绝了，这口气如何咽的下？

    “如意哪是不愿意啊”李荷花匆忙上前，以眼神示意叶如意不要再了，伸便要顺一顺沈寡妇的气。

    “不愿。”叶如意打断了李荷花，静静摇头。

    沈寡妇登时更气了：“我儿没嫌弃你是个破鞋，你还嫌弃我儿？”

    一旁帮着她顺气的李荷花不乐意了，收回：“沈家嫂子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家闺女自个儿心里门清！”沈寡妇喘了一口粗气，“你们老叶家名声臭成什么样了，还敢嫌东嫌西。”

    “沈家嫂子”

    “今儿个这话，我也拉下脸再放一遍，你要是愿意嫁，也别一道儿吃饭了，你随便寻摸个日子自己收拾收拾去沈家”

    沈寡妇的话没完，叶如意再次摇摇头：“沈大娘，我真不愿意。”

    被噎的沈寡妇一顿：“好，好，”她指了指叶如意，“我这还上门求亲，被你娘俩蹬鼻子上脸的羞辱，你等着”

    完，起身就直接朝着门口走去。

    “如意”李荷花担忧的望着沈寡妇的身影，“以往你不是挺喜欢沈墨那孩子”

    “娘，我现在不喜欢了嘛。”叶如意眯了眯眼睛，那个负心汉，她要是还喜欢就真的活该了。

    “那沈寡妇心眼的紧，你今儿个这般，怕是以后两家交恶”

    “她退亲时怕就没想和咱家好呢。”叶如意冷笑，前世爹从西山上摔下来，那沈寡妇连知会她一声都不曾，是怕耽误了她挣钱，进而耽误沈墨殿试。

    这样的人，交好做甚么？

    “如意，你可想好了，这以后的路可还长着呢”

    “娘，您放心吧。”叶如意顿了顿，声音似有娇软，“女儿早已有心仪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