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姑娘是来邀约的

    大年初一，最先醒来的不是李荷花，也非叶如意，而是叶宝。

    天还没亮，叶如意方才朦朦胧胧睁开眼，就看见床边趴着一个孩，眼巴巴的望着她，见她睁眼匆忙后退一步，还转了一圈：“阿姐，怎么样？”

    叶如意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叶宝是要她看他的新衣裳呢。

    以往都是试穿一下，如今真的套上了，倒是不松不紧，不大不，加上新衣裳毕竟有板有条，如今看来，倒是宝也精神了几分。

    “不错。”她笑了笑。

    “我就知道！”叶宝乐了。

    “叶宝，一大早就跑到你姐屋中做什么？还不快把火生了下饺子放爆竹！”门外，李荷花也醒了过来。

    “知道啦！”叶宝一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转身跑了出去。

    叶如意无奈摇摇头，起身穿衣裳，穿的正是之前的那件水红色袄，外面罩着那件白色绒衫，还梳了个发髻，整个人比平时精神了许多，脸在绒领之间越发显得粉雕玉砌。

    今日大家都过节，不做事，便是清扫之类的也不得做，大年初五之前若是清扫，便是将财运都扫走了。

    虽迷信，可村里人都信这些。

    一家人，男子聚在一起喝点酒、吹吹牛，互相拜拜年，三五孩童成群结队在村中跑闹，口袋中装着甜点瓜子，去燃过的炮仗堆中捡些剩下的炮仗，拿着香再点一次；女子则在一块聊些家长里短，好不热闹。

    叶如意跟在李荷花身边走街串巷，拜年请安，好容易安定下来，也快傍晚了。

    叶宝还没回来，叶满仓在里屋正一个人喝着酒

    吃着花生米，口中哼着民间的号子，看来心情极为不错。

    叶如意本心情也极为好的，可李荷花的一句话，却让她开始忐忑起来。

    大年初二，本是亲友来访之日，到时，李荷花的娘家人便都会前来拜年。

    李荷花有一个姐姐，名叫李春花，嫁给了村东头王家，叶如意叫她一声姨娘，她亦是前世将叶如意锁在草屋，拿了沈墨砸给她的银两，逼着她嫁人的人。

    对李春花，她心中无半点好感，她待她如猪狗，日日吃不饱穿不暖，莫不对不起沈墨扔下的那些银两，但是曾经娘对她的好，她都对之不起！

    本难得开阔的心思，被李春花这个名字搅得心神不宁，便是晚食和李荷花话，都添了几分心不在焉。

    李荷花也只当她今日累了，劝她早些休息，叶如意自然应下。

    可躺在榻上，前世那如梦魇一般的一幕幕再次浮现

    ，冬日，她须得日日去井中打满两缸水，才有饭食，即便是净身，也只有冷水可用，每一次，她浑身打颤着洗去身上的污垢，都以为自己将被冻僵冻死。

    若有一日起的晚些，迎来的便是鞭打谩骂。甚至为了那五两银子，将她卖给了邻村的六旬老汉！

    她本以为过去的前世，好像再一次鲜活起来。

    人的意识，也随之慢慢深沉

    子时更过，天边渐渐泛起一抹鱼肚白。

    与此同时，栾城一处院落中。

    下人早已回乡过节，整个院落冰冷孤寂，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房间内，隐隐传来几分动静。

    秦三中端着一碗微凉的水饺，推开院落大门，在察觉到里面清冷之时，心中微微一顿，好久才走到最中间的房门前。

    “叩叩——”两声敲门声响起。

    “东家。”秦三低低唤着。

    “谁？”里面几乎立时传来人声。

    “东家，是我。”秦三心应着。

    “”里面沉默了好一阵，方才重新响起人声，“进来吧。”

    秦三推门而入，嗅到的正是阵阵酒气，他心中一顿，虽对此番景象心中早已不诧异，以往头家也是这般度过，可今时，却还是被那股子死寂所震慑。

    秦御正襟危坐在四方桌前，身形挺直，旁人家都热闹非凡，却似乎唯有他，一片孤寂。

    “东家，家中包了些水饺，爹娘要我给东家送来些。”秦三将中的碗筷放在桌上，每一年，都是这般，他本以为今年不需要了呢。

    “待我多谢二老。”秦御静静应着，他早就过不需要，可每年秦三都送来，久了，他也便懒得回绝了。

    过年吃水饺，也不知谁定下的规矩，他对这些，素来不在意的。

    只是今年不知为何，心中比之以往添了几分孤单。

    “东家，您大可不用这般，自己孤零零一人的。”秦三思忖片刻，终还是硬着头皮建议着。

    “嗯？”秦御抬眸，眉心微蹙，“我对李姑娘无半分心思，应下也只会耽误李姑娘罢了！”他只当秦三建议他应下李轻水之约。

    “属下的不是李姑娘，”秦三顿了顿。

    秦御放在四方桌上的微顿，面上仍旧十分平和，一言未发。却也没有阻止秦三继续下去。

    没有打断，便是示意他继续。

    秦三咽了口口水：“属下的是叶，叶姑娘。”

    秦御的，紧了紧：“她怎么了？”

    “之前，东家不还和叶姑娘一同回杏花村，见了叶姑娘爹娘？”秦三疑惑，就他所看，东家那一日着实没有被强迫之意，更何况，鲜少有人能强迫得了东家吧！

    “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秦御淡淡解释，眉心却皱的更紧，的确是逢场作戏，她求着他去作证，以后

    好继续抛头露面挣钱贴补家用，他应下了。就是这么简单。

    “可是那日叶姑娘还来邀东家你一同去杏花村过年啊”秦三的声音越发弱了下去，只因秦御本有些散漫的目光骤然盯紧了他。

    “你什么？”

    “腊月二十六那日，叶姑娘去翰宣布庄，就是邀东家一同过节啊”

    “你如何得知？”

    “叶姑娘在布庄外头亲口对我的，我以为她进了布庄会和东家提及呢。”秦三声音越来越低。

    可她根本什么都没！

    秦御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恼意，那女人那一日在布庄，不过就是看看布匹，寒暄几句，便脸色煞白的离开

    慢着！

    秦御一僵，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她脸色煞白没错，她的确在听见李轻水邀请他除夕之夜去李府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而后话也没几句便离开了。

    难不成她认为他去了李府？

    不知为何，本烦躁的心思像是突然有阳光照射进来，莫名敞亮了些。

    “东家？”秦三疑惑看着似有些不同的秦御。

    “今日本是大年初二，你也快些回家帮助二老接待亲友吧。”秦御开口，声音仍旧淡然。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