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耶谟脸上的神情，有些诡异。他冲着两人森然一笑，低沉黯哑的嗓子道：“自然是—没有。”

    酒杯被就地一摔，碎成几半作响。那些胡夷侍卫，蹭的起身站定，直勾勾盯着两个人看。

    若是他二人稍有动作，就会直接举刀劈来。

    “两位大人，倒不如你们弃明投暗。投靠我胡夷，日后打下南周的江山也有你们一份子。”

    他一脸堆笑，语气中却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

    苏旁和周雄背后惊出冷汗，酒醉也醒了不少。周雄脸色乍青乍白，心中顾不得许多，拉住苏旁道，“太师大人，这贼人想要逼我们共犯啊。”

    通敌卖国，可是重罪，光是被扣上这顶帽子而死的臣子就有多少。若答应了，便是与南周决裂，舍弃那里所拥有的一切。可今日不答应，只怕也很难平安走出这里。

    想当初胡夷就是因为轻敌而败在了振威军手上，所以来之前还以为胡夷人是蠢蛮的，只需给些甜头便能安抚下去。结果全然不是以为的那样。

    随行的铁骑兵，不过数百人，还都被拦在了城外。此刻远水救不了近火。

    虽是惶恐不安，毕竟还是老奸巨猾之辈。苏旁脑中快速盘算起来：只有先假意骗了过去，再通知城外的铁骑兵接应。这咸关往后百里，就有南周扎营的大军随时待命。只要能安然出去，

    就能下令挥师歼灭这群不知所谓之徒。

    苏旁想到这些，心中反而冷静了几分。见周雄要开口，他直接伸手一拦道：“新王说得有理，只是我二人家眷还留在邺都城中。若是你我合作，可否先容我找人传个消息回去，好接她们来此团聚。也可免的日后成为人质拖累大计。”

    周雄眼中尽是诧异之色，碍于这胡夷新王在看着，不敢当场发作骂人。只能用眼角鄙夷着苏旁：瞧不出原来你是这等贪生怕死的。

    呼耶谟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自然可以。二位大人果然识时务，日后指望好好合作。”又眯眼看了看外头，装作恍然道：“这夜这么深了，来人啊！快送二位大人回房歇息。”

    夜黑，风起，月如梭。周雄卧睡在床榻上，因为烈酒上头，头晕起来，而胃中更如翻江倒海般。突然头一扬就往床外，‘哇’的吐了一地。

    他晃晃悠悠起床，摸到桌上抓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大口喝下。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屋外有胡夷人把守，听到有人正小声聊着什么。周雄蹑手蹑脚走到门口，侧耳听着。

    “里面这位睡得真死。”“不能吧，若是知道死到临头还不知什么表情。”

    那两人一阵冷笑。

    “还是那位苏太师厉害，故意把那个薛文季带过来献给新王作礼。”“不止呢，城外百里的布防图，也已经交给新王。待准备妥当，就打南周个措手不及。”

    周雄脚下还有些醉酒后的虚浮，他咽了咽唾沫，摸着黑轻声的走到床榻坐下。人却是紧张的不行，是被这些话吓蒙了。

    方才听到的是真的吗？不能吧？往深了想想：苏旁虽贵为太师，但被圣上收回三司掌令，朝中重臣纷纷唯恐累及，的确今时不同往日了。可他不知叛国这是何等凶险的事吗？弄不好，遗臭万年啊。

    周雄左思右想不得解，决定等天亮试探一下苏旁。

    第二日。

    苏旁起床后，就有胡夷女子进了屋子，放上一套新衣新靴。那胡夷女子腰细柔美，伸手过来给他穿上衣裳。

    苏旁不是好色之辈，留在咸关是无奈之举。只好被迫接受这些殷勤的招待。

    “哟，怪我来早了，打扰太师大人与美人温存了。”见周雄阴阳怪气的走进来，不怀好意的打量着自己。

    苏旁这才注意到，他依旧穿着昨日的官服。便想着：是不是周雄心高气傲，才没穿胡夷人准备的衣裳？

    他也懒得解释，开口问道，“周御史，本官念你昨夜醉酒的厉害，不同你计较胡言乱语。”

    周雄可不这么想。他进来是想试探一二，结果眼见胡夷人对他恭恭敬敬，便是开始有些信了。

    周雄遣散了这些胡夷人，关了门坐下道，“不知太师大人有何打算？真要与他们合作？”

    苏旁窥视着窗口的人影浮动，刻意提高嗓音道，“周御史难道不知，你我现在皆是鱼肉刀俎。只能听之任之。”

    见那零星人影闪了，才低声道，“周御史太沉不住气了。此处在胡夷人眼皮子下，你我该谨慎说话。我们假意投诚，只要能骗过新王，才有机会联络外头的人来营救。”

    见周雄满脸的不信，苏旁又道，“周御史，其实我与铁骑兵约定过，若是两日内我们出不来，他们就会派人潜进来营救。你我只需耐性等候。”

    “笃笃笃”，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进来一个胡夷人对着苏旁鞠了个礼，带着笑脸道：“新王有请苏大人过去一谈。”谈的什么自不必说，胡夷人对着一旁坐着的周雄倒是视若无睹。

    这等差别待遇，任谁都会看成苏旁与胡夷人早有勾结。这三分将信将疑就变了五分。

    可接下来，事情远不止如此。

    周雄冷眼看着胡夷人请走了苏旁，自己却是心中乱成一团--苏旁真的勾结胡夷意图叛国了？

    他步回胡夷人安排的房间内，静坐了一会。写了一封信，待墨迹干了才小心的贴身藏起。

    有道身影时纵时跃，在房檐上清点着脚步，到了一处屋顶才停下。探出脑袋细细观察周围，胡夷人换班了，现在守卫都不在。

    ‘咕咕、咕咕’。这是暗号。

    周雄打开西侧窗子，见人影一个倒挂金钩，翻身跳了进来。“你是？”

    那人不曾见过，身着衣裳也是平常，他对着周雄一抱拳。

    “回周大人，属下是随行来的铁骑军一员。原本我们将军与太师大人定好暗号以防万一，见二位大人迟迟不能出来，才命我前来探查。可不知为何，属下方才去了苏太师的屋子没人在。”

    周雄不疑有他，倒是嗤笑一句，“苏太师忙着与胡夷新王打交道，怎么还能待在屋子里等你。”

    怕是当今圣上，也不放在眼里了。

    他正了正脸色，将怀中的书信递给那人，“你妥善保管，务必交到铁骑将军手上。他看了便知这里是如何一回事。”

    看了便知：苏旁已经勾结外敌，意图将大军布防告知胡夷。这通敌卖国的罪名啊，就让本官替苏太师好好宣扬出去吧！

    周雄眼中隐隐是讽意，是恨意。儿啊，爹要替你报仇啦。

    那人拿了书信，兀自收进怀里。又道，“御史大人请耐心等候。那苏太师那边？”

    “你不必去找他了。趁着现在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