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老狗走时回身，目光从两人身上一移，轻轻地将门合上。

    屋子里就剩下杨怀瑾和殷楚。

    杨怀瑾搬着椅子坐近了道，“殷楚，阿初被抓进宫了。”

    殷楚先是震怒，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平复了情绪，冷冷道：“杨公子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家小主子，怎么不敢去救了？还是没那本事？”

    眼窝下因为酒气而浮上了一层淡粉。杨怀瑾垂下眼皮，敛了眸中水光，低了嗓子道，“我与陛下有言在先，明日便会进宫，将阿初平安带回来。”

    “我只是，想问问你。当初的事。。。”

    杨怀瑾知道的，除了在中书阁看到的寥寥几笔，就是胡鹏死之前告知过的一点细枝末节。他想知道全部—若不能参与阿初的从前，至少现在的每一件事，他都要与阿初共同进退。

    殷楚沉默良久，静静的看着杨怀瑾。倏地阴测测笑道，“你想知道长公主府如何付之一炬？那些逃不出来的家奴如何惨死？还是驸马爷随军上沙场抗敌，在朝中却百受排挤诬陷？最后皇帝骗他入宫，一杆尽数被杀？”

    血淋淋的事实，仿佛有了画面涌现脑海。杨怀瑾的眼眸似是浮起淡淡云雾—那些未曾经历过的，不会真的感同身受。可是杨府也曾被人放火烧没了，杨父也曾被打成重伤。亲人祸事，自己都恨得不行，更何况当年那么小的阿初。

    她是如何承受过来的？杨怀瑾不敢想。既心疼又无力。

    殷楚散了面上凝聚的阴郁，开口道，“杨公子与我家小主子不是一路人，如今你前程似锦，不如与我们都撇清关系，省的日后惹火上身。”

    杨怀瑾不答，只觉指尖微凉，神色变了变道，“殷楚，我不会撒手不管。无论将来生死，我也不弃不离。

    殷楚微怔。

    “话，可别说的太满。”

    。。。。。。

    金嫔坐在殿内，小婢女阿喜正在为她插着珠翠点缀的金步摇。

    “娘娘，六宫中还属您最是美艳无双。”

    金嫔抿唇一笑，“你这丫头，跟了我这么久，嘴皮子倒是越来越会哄人了。”

    阿喜低了低头，凑近附耳道，“娘娘，封地那边来消息了。新王愿意与娘娘合作，他日事成，应允的一样不会少。”

    金嫔闻言手指攥紧，目中含喜，“好。都以为我会巴望着求他们，本娘娘偏要为自己争一条路出来。”

    又侧过脸叮嘱阿喜，“那个太学殿的小奴才你好好盯着，若有动静，咱们好行动。”

    阿喜浅浅一笑，“奴婢盯着呢，请娘娘放心。”可她从始至终没有告知昨晚遇袭一事。

    多年前，南周与胡夷一战，虽说是胡夷先挑起的，可到最后，都是两边的无辜百姓遭了秧。阿喜便是其中之一。无家可归，无衣无食差点命丧兽腹。本以为必死无疑，却见到一人战袍盔甲，骑马从山坡上飞驰而来，人影萧索，衣衫如飞。声音低沉，带着巨大的杀伐和浓浓的血气，手持一柄青具剑横扫，已经刺入了野兽腹部。

    那人翻身下马，阿喜才看清是个相貌不凡的少年。后来她被少年带了回去，跟着一堆冷冰冰的臭男人，带着铁皮面具，过上了不为人知的暗卫生活。本以为会一成不变的跟在那人身后，谁知少年慢慢长大，野心也越来越大。他命自己混入胡夷岁贡的车队，成了呼耶金花的婢女，一同入了南周后宫。

    少年便是萧湳之，西蜀六殿下。

    回忆匆匆，阿喜已经凛了凛目光。

    六殿下要救七公主，也想搅乱南周内堂。除了完成任务，阿喜什么都不会想。

    从金嫔殿内出来，阿喜装作平日里忙碌的样子，悄悄溜去了皇后正殿。

    正宫殿外的院落里，一圈石子堆砌成花坛，里头栽着掉光了叶子的翠竹。往西一角飞檐下，是一座假山，假山下便是引流清池。池中养着好些锦鲤，有红白、浅黄品种不一，体态油润。

    阿喜眼神乱飘，心中却是淡定的很。过来时好像苏眉还未起来着衣，只能眼巴巴搓着手等候在外。过了一会，内侍出来看了一眼便将她放了进去。

    内殿里，隔着琉璃屏风还能看见人影约绰。阿喜弯腰下跪：“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苏眉示意人打开两道屏风，露出了她那张峨眉粉黛，宫中的发髻总是太过隆重，饰物也是太过奢华。苏眉难得的素面素衣，也掩不了姿形秀丽，容光照人。

    “怎么，卖主求荣来了？”

    阿喜闻言将头压得更低直接触了地，“这后宫就是娘娘的，小婢子不过是识时务，断不敢求荣。”

    苏眉冷笑一声，“那你倒是识相。说吧，有什么要告诉本宫的？”

    阿喜这才抬起头对上视线，嘴唇蠕动半天好似内心挣扎，过了一会才道出，“回皇后娘娘的话，金嫔娘娘她，她勾结胡夷乱党！”

    苏眉一惊直起身子，皱着秀美，语气凝重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阿喜摆出一副要豁出去的样子，大了些胆子道，“皇后娘娘，此事千真万确，是奴婢亲耳听到的。”

    苏眉屏退那些宫人，才开口道，“你起来说话。本宫不是很明白，那封地听说乱的很，金嫔但凡有点聪明就该与那头摘清关系，哪有自己往里头跳的道理？”

    眼中变了冷厉，提高了嗓门道，“好你个小婢子，胆敢戏弄我？”

    阿喜再度装的面如菜色，双腿如软骨一滑跪下道，”皇后娘娘，奴婢说的是实话啊！请您一定要相信奴婢，奴婢有证据！”

    听到这句话，苏眉全然没了方才的怒气，扯出一抹笑意扶起了阿喜，“是吗？那证据在哪？本宫可以带你面见陛下，将此事一五一十告知，由他定夺。”

    阿喜装的惶恐，“不不，还不行。那证据还在金嫔娘娘那里，就算立刻带人去搜，她也不会承认的。到时陛下治我一个诬告之罪，那可如何是好？”

    苏眉心道这个小婢子讲的有几分道理，虽然不是很可信，但也可以试探试探。万一金嫔真有做这等事，那就可以除去她。省的她老仗着小皇子得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