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五章 满座衣冠
萧琉璃一身箭袖劲装,手移到腰后别的两柄短刺,抽了出来在人面前一个拨转虚晃银光。她肤白胜雪,纤指抵在短刺尖端轻轻按了按,而后不屑的压了压嘴角。
“是杨怀瑾在我面前立誓说阿初决不会有事,我才敢放下心跟着你们出来走一趟。这封地之乱,关系着多少百姓生死存亡,本姑奶奶可是舍生取义,为保你们南周到时候别生灵涂炭。”
所以你就知足吧。要知道南周和西蜀可是宿敌,若是被自己父王兄弟知道了此事,还不定怎么着呢。
“呵呵--”燕子六一记冷笑之后又道,“那萧姑娘还真是菩萨心肠。”
燕子六平素里有些放荡不羁,隐匿行踪时总爱扮做布衣文人,笑起来一双细长凤眼让人以为是个多情风流的,严肃起来了又看着高深莫测。唯有举起他最擅的长枪时,才一双厉眼发亮,浑身铁骨朗朗、凛凛生辉。
此次去往封地,每个人打算不尽相同。
杨怀瑾是被赶鸭子上架,临时做了马前卒。那胡夷人休养生息,即便不复多年前从辽原奔来时的凶悍,那也还是存了残忍血性的。
对战时,拼的就是兵强马壮、粮草补给,时间越久,越是削弱实力。
一路上杨怀瑾在脑子里将平生所学都过了一遍:偏偏没有治军用兵之法。一顿愁绪,憋得人心口发闷。
最高兴的莫过于屠老狗和那些兄弟了。他们当年做过临阵逃兵,原以为这辈子只能当个山匪混混度日,结果遇上了杨怀瑾,将他们带回了邺都做个小吏。在官场中奔走,耍的都是两面三刀、阴阴阳阳,哪有上沙场杀敌来的痛快肆意。
这回竟然能随征远大军前往胡夷封地一战,想想兵刃相接的争鸣声就血液上涌,双目瞪亮。心中不痛快已久,恨不得嗷嗷嚎两嗓子助助兴。
幸好他们只是想想,没有付之行动,否则杨怀瑾头一个就会劈头盖脸训过来—老子紧张死了,你们嗷个屁。
嗯,怕死乃是人之常情,还要看怎么死。杨怀瑾决计不愿意马革裹尸死在荒芜之地。
越往南走越是荒烟蔓草,风雪刺骨。征远将军从前方调转了头驱马踱来,对着马车内的杨怀瑾问道,“杨大人,天色越来越暗了,要不然咱们整军安营扎寨吧。”
马车帘子没有动静,里头传来一道清朗沉着的声音,“就按将军的意思。”
方才杨怀瑾想明白了一件事:既来之则安之。越是想着此事越是心乱,如今只能从机应变,或许还能破敌。
征远将军也是戎马倥偬大半生,治军向来严整。这十万精兵强将,分为三军五营,作战时灵活机动,除了必备的粮草辎车,士兵身上都是挎着一个水囊,一柄长刀一柄短剑,轻甲简从。
蹄下卷着冰雪尘烟的万匹军马,也随大军安顿休整,嘶叫间喷出团团白气。
营寨很快就被搭好了,外围一圈栅栏,高处一座瞭望台。士兵们有条不紊,该休息的先休息,该轮守的先轮守。摞起的几堆干柴不一会就升起了熊熊火焰,士兵们席地而坐烤火的烤火,擦兵刃的擦兵刃。月下夜风袭来,明明灭灭的,照着黝黑肤色隐隐泛着疲惫。
杨怀瑾则是带着屠老狗、燕子六和萧琉璃进了主将大营。
营帐前已经立了两排护卫兵,他们年纪都不算大,时刻绷紧的脸颊微微凹陷不苟言笑。
掀起布帷幔,征远将军和参将几人正围坐在一起商讨着如何作战。
那块封地原是当年刘淮下令划分的,从邑两城五郡二十三县。胡夷有些人并不愿意前往封地,要么继续留在平脊的辽原牧马,要么就像呼耶谟一般来到南周内境,找个僻静村庄生活。当然,若不是受了萧湳之的策反蛊惑,呼耶谟也当不成如今的新王。更别提与南周开战了。
胡夷叛军已经从封地全数而出,好似根本不留余地,他们一路过了城五郡,所到之处皆是血雨腥风。先前被朝廷安置在此处边郡的流亡大族,来得及撤走的侥幸逃过一劫,来不及逃得,全家死绝。
他们要做的就是在睢阳关前截住胡夷大军,先守城后御敌,才能不让胡夷人步步逼近邺都各州。
胡夷大军粗摸估计也要有十万之多,光是看人数倒是相差无几,但要说到实力还有有些差距的。
南周除了姜庾领兵一直在于西蜀边关抗敌,算是对战经验丰富。境内的大军都是偏安久了,即便常年练兵,真要杀敌,尤其是对上身量体魄更为强健高壮的胡夷人,多少还是有些趋于劣势的。
如今要先与封地那处被围困的守军联系上,虽只有几千人,至少他们对胡夷布兵防守有所了解。
几人来来回回商量对策,只有萧琉璃被忽略在一旁打瞌睡。
征远将军薄眉淡眼唇方口正,是个额阔顶平,皮肉褶皱的老将。一旁的参军四十有余,一张瘦削黝黑脸,一双鹰目炯炯有神。
先前打量萧琉璃模样清丽脱俗,一度以为她是杨怀瑾的侍妾,带来温香暖玉的。心里还不止一回腹诽衣冠楚楚,不过看着两人一路没什么交流,也就权当自己瞎想了。
案桌上的烛台快要隐灭烛芯时,萧琉璃手肘撑着桌面,一个惯性猛点头就倏地醒了过来。浑然不知外面几时几刻,只觉得腹中饥肠辘辘。
她看向那几人,不满的皱眉喊了一声,“你们不吃东西吗?可别还没上阵杀敌就先把自己饿晕了。”
燕子六回头,笑成一道弯月,“我去拿些干粮给你。”言罢,就快走几步,从行囊中拿出一个风干的大饼递过去,“早于你说过,沙场不必家里,没有高床暖枕,吃的也是随意。受不住的话,我派人送你回去?”
萧琉璃甩了甩头,“本姑奶奶吃的了苦,你可别小瞧我。到时候杀胡夷算我一份。”
屠老狗轻摇了摇头,一脸的怒其不争的意思。看的征远将军和参将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人才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