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信息量很大, 肖越宁连忙追问：“那总坛在哪里呀？”

    “总坛自然是在举行沐神大典的地方。”赵老头儿边, 边用戒备的眼神看着肖越宁, 一脸严肃地警告：“我跟你, 你现在还不是高级会员，绝对不能想着偷偷跑到大典上去！你们年轻人不知道轻重, 你不是高级会员，却要偷偷出席大典, 会被当成渎神，受到最严厉地惩罚！”

    肖越宁被赵老头儿眼中的郑重吓了一跳，好奇地问：“什么样严厉地惩罚？”

    赵老头儿却只是瞪着他, 没有出惩罚的内容，只是再三警告：“我不是跟你开玩笑, 你还不是高级会员，不知道会里对于触犯了规则的人惩罚的有多严重, 那可不是任何人承受得起的！”

    不是任何人能承受得起的？肖越宁想到地狱之门堪称残忍的行事风格，心想：难道是被处死？或者献祭？

    不过比起这个，他现在更想知道这位判官究竟躲在哪个见不得光的犄角旮旯：“我保证不去，就只是好奇总坛在哪里……你就告诉我吧！”

    赵老头儿严厉地看了肖越宁一眼，似乎认定了他就是个喜爱猎奇，又胆子贼大的熊青年。无论肖越宁接下来怎么央求, 他都闭紧了嘴巴, 像只蚌壳一样坚决不肯再往外吐露半个字。

    肖越宁旁敲侧击了半晌无果，只好无奈地放弃了。

    下午再去听课的时候，肖越宁和他们区的老人终于见到了传中, 那个沐浴过“神迹”的前·患癌老人——地狱之门的活广告。

    这老头身形又干又瘦，但看着倒是精神十足，此时他正被一楼那批初级会员围着，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询问他癌症康复的细节，追问他事情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老头头一昂，满是狂热的表情中，还带着自己被神明眷顾的荣耀与得意，他大声跟众人：“我当时病得非常严重，床都起不来，只能躺着等死，医生都我绝对活不过三个月，但因为我足够虔诚，地狱之主大人看到了我的诚心，所以才会对我降下神迹！你们要不信就问我儿子媳妇，当时他们也是亲眼看到神迹降临的！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们也开始信奉地狱之主了，现在我们全家都成了地狱之主的信徒，地狱之主肯定会继续保佑我们全家的！”

    人群中，老头身边站着一对中年男女，这对男女的身边还跟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应该是他们的孩子。

    中年夫妻听了老头儿的话后也跟着点头，坚定的向周围的人道：“是真的，当初我爸信奉地狱之主的时候，我们还不以为然，总是劝他不要沉迷……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神迹降临，我们真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神的存在！现在我们夫妻俩也已经不上班了，算全幅身心奉献给地狱之主！还有我们家囡囡，虽然年纪，但如今也已经是一名合格的教众了！”

    这对夫妻着，把一直躲在他们两人身后的那个女孩推到了人前，一脸狂热的向围观的众人介绍：“喏，这就是我女儿。”

    那女孩一下子被父母推到这么多人的眼前，看上去像是有些害怕的样子，忍不住往后缩了一步。但她父母却不容许她退缩，半强迫的怂恿着女儿：“快，囡囡，告诉大家，你觉得地狱之主是什么？”

    女孩的眼神有些茫然，但是嘴里却快速又清晰地吐出一句话：“地狱之主是世间唯一的至高神，是万物的主宰，是给予我们救赎的伟大神灵！”

    中年男女脸上的表情非常满意，又问：“那你愿意终身信奉地狱之主吗？”

    女孩抬头看了看父母脸上激动又狂热的表情，沉默地点头。

    于是，她父母脸上笑得更欢了。

    而周围围观的初级会员中，大家却是表情各异。有的人脸上忍不住露出向往，有的人半信半疑，而有的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些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人群中有一个初级会员有些迟疑的开口了：“这孩子的年纪……起码也该上学了吧？咋还跑来听课呢？她不上学的吗？”

    此言一出，周围围观的那些人中也有人反应过来了，道：“对啊，这也不是星期天，这孩子该不是逃学了吧？”

    “逃什么学？”前患癌老头儿一脸不以为然的看向最初问话那人，轻蔑地：“上学有什么用？能让你得到地狱之主的眷顾吗？能让你活着不得病，死了不用下地狱受苦吗？”

    听明白这老头儿话里的意思，最初问话那人的下巴都险些掉下来：“啥？你这意思是……这么大的孩子居然不上学？那她将来大了，找工作怎么办？”

    “找工作那都是凡人需要去操心的事，她用不着。我们全家现在都是地狱之主的子民，当然是要把所有都奉献给地狱之主，地狱之主会保佑我们，还上什么学？找什么工作？不过是浪费时间。”孩子的父母此刻也话了。

    听这家人这么一，围着他们的那些初级会员中，立马就有人不赞同地：“我你们自己信奉什么都是你们的自由，但也别什么都拉着孩子一起啊？这孩子该正经读书就该送她去学校，不然她将来可怎么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上过，那不就成个彻底的文盲了？将来结婚生活都是问题！”

    女孩的父母像是被这话给刺激了一样，脸色猛地一沉，冷地瞥了这话的人一眼，道：“我们的孩子用不着你操心，倒是你们，到现在也只是个初级会员，还好意思来教训我们？我们可是地狱之主的正式追随者，受神明庇护的！倒是你们，连个高级会员都没混上呢，将来只怕到了地府也是个下地狱受罪的命！”

    “唉，你这人咋话的！”那人听到这种类似于诅咒的话，顿时不乐意了，脸色也瞬间阴沉下来。

    可女孩的父母却只是冷笑一声，脸上带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斜眼扫视了在场的众多低级会员，仿佛在俯视一群蝼蚁一般。随后，他们转身拉着一直低头不语的女儿，率先挤出了人群。

    他家那个老头儿也轻哼了一声，跟着一起往二楼的方向走了。

    肖越宁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在这家人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他的鼻腔里冷不丁传来了一股浓烈的恶臭……皱眉思索了一下后，肖越宁觉得这股臭味更像是肉类不新鲜后，所散发出来的腐败气息——更加直观的，是尸臭。

    心中不祥的预感让肖越宁忍着恶心，抽动鼻尖仔细的分辨，试图寻找气味来源。

    意料之中，这股恶臭是从那个据被赐予“神迹”，并成功战胜了癌症的老头儿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老头背着手，走在自己儿子媳妇的身后，边走嘴里还边哼着怪异的曲调。

    肖越宁依稀听到了“地狱之主”“庇护您的子民”之类的字眼，他猜测这应该是属于高级会员们才能学习的东西，他们这些初级会员，目前还没有资格去学。

    肖越宁仔细的观察着老人的一举一动，发现他除了身上散发的诡异尸臭之外，外表和行动并没有看出什么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而且他儿子媳妇以及那些从他身边经过的人，像是完全闻不到他身上的气味一样，脸色如常的和他着话。

    他整个人也活生生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具行走的尸体。而且光从他的肢体和外露的皮肤上，也找不出任何融合鬼怪之后的异常痕迹。

    地狱之门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让这个老人活了下来？

    肖越宁心中暗暗思索着。

    而且，这老头儿真的融合了鬼怪吗？他身上的腐臭味又是从哪里来的？这味道闻起来简直让人怀疑他已经不是活人，而是一具腐尸了……可是，据这两次他和黑衣人的接触来看，融合了鬼怪的‘神使’只会出现非人特征，并不会有腐臭的味道……

    再者，按之前那个黑衣女的法，地狱之门里只有“神使”才能得到和鬼怪融合的资格。

    “神使”们需要为组织出力，比如寻找时空之门之类的危险工作，大多是他们这些人在做。所以，地狱之门的高层们在甄选神使的时候，选的大多年轻力壮，战斗力极强的青年男女。这个瘦干瘪的老头儿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选中成为“神使”的人。

    可如果这样的话，问题又来了，这老头又是怎么病愈的？难道是地狱之门的人又研究出了什么新招数，专门用来给信徒“治愈癌症”，方便蛊惑人心？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新招其实并不算太好使。起码从肖越宁的角度来看，那个老人更像是一具活尸，而且从他身上所散发出的腐臭来看，他的这具身体，很可能撑不了多久就会彻底腐败。

    到时候地狱之门会怎么办？再次降下“神迹”，弄出一具新的活尸？

    肖越宁暂时想不明白，只能暗暗叮嘱自己留心观察。

    下午的课程并不是早上那个老师上的，而是换了一个人。区里一个听课比较久的老人解释，这个老师才是平时经常给他们上课的人，早上那个老师其实是第一次出现。

    肖越宁猜测，上午那个过来给他们洗脑的男人，应该在这个所谓的互助会里拥有比较高的地位，甚至很有可能是这个集会点的负责人之类的角色，专门在特定的时刻过来，给来听课的预备教众来一记“当头棒喝”，点化他们这群愚人“即刻开悟”。

    下午这位老师讲的内容沿袭了上午那位的风格，大肆向听课的各位大爷大妈们宣传十八层地狱的各种可怕传，还有那些得了癌症却无法治愈的人，下场又是多么的凄楚可怜……吓得在座诸多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心有戚戚，有些心理脆弱的还当场抹起了眼泪。

    讲台上的人见自己的恐吓奏效，话锋一转，安慰大家不用怕，只要诚心信奉地狱之主，得到地狱之主的眷顾成为高级会员，就能得到神明庇护，远离痛苦与磨难。

    他还讲述了诸多成为高级会员的好处，比如重大疾病的免费医疗和老人帮扶活动等。

    如果前面关于十八层地狱和地狱之主的法，还会有人将信将疑的犹豫不决，那么免费医疗和老人帮扶的话一出，在场绝大多数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才能快点成为高级会员。

    这天晚上回去的时候上，区里几个老人就讨论着该怎么才能表现自己的诚心，早点成为高级会员，还向早已经升级成为教众的赵老头儿听，问有没有什么快捷的方法。

    赵老头儿先是谨慎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向几个老伙计：“表现诚心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地狱之主虽然不在乎身外之物，但互助会运营也是需要钱的，你们找上负责甄选的管理层，给他们塞点钱，估摸着就有戏了……”

    “啥？”听到要给钱，其他人还没怎么样，王老太最先炸了：“咋还要收钱呢？当初不是好的，不用缴费还给免费看病……现在怎么又要我们塞钱了？”

    相比较其他几个来听课的老人，刘大爷和王老太两口子的日子过得算是不错的，除了儿子爱喝酒，又老大年纪拖着不结婚以外，他们基本上没有别的烦心事。每个月退休金领着，也不指望儿子养老，相比较另外几个不是儿女不孝顺，就是孜然一身的孤寡老人，他们两口子的晚年生活可以还是比较顺心的。

    也正因如此，这两个老人虽然也被洗脑了一遍，但对与升级会员的事，远远比不上同区的另外几个老人那么狂热和急切，所以此时一听要塞钱，抠门的王老太就忍不住了。

    “你声点儿！”赵老头儿瞪了王老太一眼，又谨慎的观察了一眼四周，见没有人关注他们后，才一脸严肃地：“我的是快速升上高级会员的方法，你是要不愿意，不干就是了，喊什么喊！”

    王老太不快地掀起耷拉的眼皮瞅了他一眼，嘴里嘟囔着：“……当初好的是免费知识讲座，关爱老年人和弱势群体，还给免费送药免费看病……现在却成了什么什么神还是教的，居然还要交钱（这是重点）！我现在真是越想越不对味儿，你们可想好了，可别是一群骗子，心棺材本儿都被骗走了，下半辈子都得搭进去！”

    赵老头儿听这抠门儿老太婆居然敢侮辱诋毁地狱之主大人，顿时急眼了，呵斥道：“你知道个什么！别胡八道！你以为是协会里想要收钱啊？还不是为了协会的运营？你前些天和你老刘头吃的免费药不用钱啊？你们免费拿的礼物不要钱啊？大家听课的地方不用花钱租啊？不给钱，协会拿什么发展？再了，又不是硬性规定非逼着你给钱！你要是不愿意出就不出，凭什么别人是骗子！人家骗你什么了？逼你了吗？抢你了吗？”

    王老太被他吼得一时不敢出声，刘大爷见这老头儿太过激动，连忙道：“行了行了，都少两句。我这老伴儿不就随口了一句，你瞅你激动成啥样了？这么大的年纪，也不怕一口气上不来撅过去啊？”

    赵老头儿被他这么一，也稍稍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他冷冷地瞅了王老太一眼，冷漠的：“反正你们问我，我就照实话告诉你们，至于你们愿不愿意，那随你们的便。”他完，阴沉着脸甩手离开了。

    留下的几个老头老太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儿，区里的许老太才缓缓开口，声的询问她旁边的一个老太太，问她要不要出钱。

    她踌躇地：“我听那些晚升上高级会员的，都有等了半年多的呢！这些等这么久的肯定都是没塞钱的吧？你咱要不要塞钱啊？早升上高级会员，就能早练上气功……半年也太久了，咱都这么大的年纪，指不定哪天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了……这气功还是应该早点练上啊……”

    另一个被她询问的老太太的表情也相当纠结：“就是……就是不知道要塞多少钱，我女儿自从嫁到外省之后就没回来过，也没给我过钱，这些年全靠我自己在外面捡废品卖……要是钱多的话，我可怎么拿得出哦……”她着着，像是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艰辛生活，忍不住用袖口抹起了眼泪。

    许老太也深深地叹了口气，一时间没有话。

    肖越宁觉得自己不能坐视这些无依无靠的老人，把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钱财，白白捐给一个不怀好意的假协会，闻言连忙道：“其实也就是半年而已，不算太久啊。而且协会里不是给会员提供免费医疗吗？这半年期间你们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完全可以找他们免费看诊，还能免费拿药呢！如果不幸得了大病那也不怕，到时候再找他们塞钱成为高级会员也不迟。”

    许老太叹了口气：“唉，就怕到时候就算我们成了高级会员，也会因为资历不够，地狱之主降下的‘神迹’轮不到我们身上……”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肖越宁，“只是短短半年的时间而已。如果半年后资历不够，提前半年的时间，资历也会照样不够，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许老太他们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仍旧有些犹豫。

    这时，旁边安静了一会儿的王老太忍不住又了：“哎呦，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我要是你们我就不交钱！钱多难挣啊？当初好了不会向我们要钱的，现在又变着法的让给他们塞钱！而且我跟你们哦，我感觉这个地狱之主有点怪怪的……就是吧，感觉怪不正经的！你们想啊，信奉他的人就可以不下地狱，不信他的人就要下地狱？这不就是走后门？神灵不应该是公正的吗？”

    “而且他还是世间的至高神，是众生的主宰，换句话就是世间最高领导人啰！那怎么还光明正大开后门啊？不怕别的人见了造反啊？再了，如果他的信徒里有杀人犯呢？杀人犯是不是也能被他庇护？”

    王老太一边，一边朝那几个听傻了的老头老太挤挤眼睛，“……而且，你们，他们弄的那些神迹有没有可能是在作假啊？以前不也有这样的骗子吗？咱们可都没亲眼看见过那些神迹……还有那个是治好了癌症的老头儿，不定就是他们花钱雇来的托儿，专门忽悠咱们这些人主动给他们送钱的……”

    许老太他们可从来没想过这一茬，闻言顿时愣住了：“这……这不能吧……”

    王老太哼了一声，坚决地：“反正我不给钱，本来就是去蹭他们的免费药的，现在又要我们交钱，你要早要钱，我还不想去了呢！”

    众人：“……”

    肖越宁没想到，在这一群人已经被忽悠的找不着北的时候，王老太居然还能保持这么清醒。看来天生喜欢精细算的人，无论在何种境况，只要遇到与钱有关的事情的时候，总是会变得格外的敏锐。

    一群人都在沉思，刘大爷对自家老伴儿的法不置可否，只招呼她走快点儿，赶紧回家做饭。

    王老太临走前又嘱咐几个老人一定不要给钱，这才跟在刘大爷身后一起回家去了。

    被剩在原地的几个老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什么。

    肖越宁忍着笑，又向这群老头老太下了一剂猛药：“其实我觉得王阿姨得挺有道理的，现在的骗子多聪明啊，一个不心就要着了道儿……我之前看新闻，听一个人被拉进了一个投资交流群，听里面的人讲自己的暴富经历，让群里人跟他一起投资，他刚开始没理，但是见群里其他网友一个个都跟着那人赚钱了之后，他忍不住心动了，也跟着一起投资，结果却被骗了个血本无归……接着你们猜怎么着？那人意识到自己被骗后报警，警察一查才发现，群里总共五十多个人，除了报警人之外，其他的全是骗子……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就为了演戏骗他一个，你们，恐怖不恐怖？”

    许老太他们被吓了一跳：“真的假的？”

    肖越宁笑着：“都上了新闻了，您呢？所以，我觉得这但凡涉及到钱的事儿，咱一定要慎重啊！毕竟都是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被骗走了可不得心疼死？”

    许老太捂着心头哎呦哎呦的直叫唤：“现在的人咋就那么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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