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块纯黑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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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琼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距离事发的第三天了。

    她已经到了国外一所医院治疗。

    付老爷子坐在床头, 好似短短这几天, 他就老了十多岁。

    头发白得更多了。

    他看见付琼醒来, 一双布满沧桑的眼瞬间亮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抑制的浑浊的泪。

    “孙女儿。”他喊了付琼一遍, 只能看见她眼睫颤了颤。

    “孙女儿,孙女儿……琼琼, 付琼, 付琼!”付老爷子喊了好几遍, 这才发现不对劲。

    自家的孙女为什么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他急忙按下呼叫铃。

    医生告诉他, 是神经和心灵受到创伤,得接受心理治疗,还有同步进行的是戒毒。

    那种毒品是新型毒品,一沾上就会有毒瘾, 整个戒毒时间至少三年。

    可是付琼从戒毒到心理治疗,足足用了八年。

    前三年戒毒, 与此同时, 付老爷子请到最权威的Esino医生,为付琼进行精神和心理方面的治疗。

    付琼会产生幻听, 都是那些和细微的声音。

    比如鲜血滴落的声音, 哒哒哒的响。

    比如包装纸撕开的声音, 比如皮肤被刺破的声音。

    这让她一直处于一种惶恐状态。

    她不能安静下来,也无法安心做任何一件事,就连吃饭也是, 吃着吃着就开始捂住自己的嘴,捂住自己的手臂。

    然后盯着手臂的淡青色血管看一整日。

    Esino医生在她耳边尝试了各种声音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其中,音乐和键盘的敲击声能让她平静一点。

    他尝试播放音乐,以及带她到电脑面前,带着她的手开始按键盘。

    她可以按一天的键盘。

    杂乱无章的、没有规律的按下去。

    后来慢慢好了一点,Esino医生把一本编程的英文书教程摆在她面前,她会按照书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上去。

    她几乎一个星期就可以完一本。

    可是每次有好转的时候,毒瘾就犯了。

    这时候付琼的神经再次被击溃。

    她躺在床上,四肢被绑起来,嘴里塞着干净的布条,防止她咬伤自己。

    付琼无法出自己有多么痛苦,却清楚的明白,要是不戒掉,自己将会成为一个依赖毒品而活的空壳,连人都算不上。

    好似全身上下都有蚂蚁在爬动,在啃噬。咬破了皮肤,找到了血管,钻进去,然后顺着血液流淌到各个地方,开始咬碎每一条筋络。

    这是付琼每一次昏迷之前的感觉。

    Esino医生一直在给付琼做关于女团的心理辅导和催眠治疗。

    起初,得到的结果是,付琼内心充斥着茫然和不解。

    她在反反复复询问自己——你当初做的决定是对的吗?你落得这样的下场是活该吗?

    接着,对自己命运的不满以及痛疼转化成愤怒。

    她疯狂找一个可以责怪的对象。

    比如付老爷子。要是当初爷爷不和自己闹脾气,理解自己对梦想的追求,帮助她,接受她,是不是之后她的路就会顺很多?那也不至于为了两年的机会而忍气吞声。

    比如女团成员。要不是她们每个人都那么弱,也不至于要她来保护她们,也就不至于让她牺牲这么多。

    她心知肚明,谁都不应承受自己的怒火。但她忍不住,她需要一个发泄的窗口。

    到最后怪来怪去,她最后谁都没怪,只怪自己。

    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是自己内心深处的大英雄感导致现在这样的结局。自以为可以一人扛下来,却不料自己不过是个不堪一击的脆弱人。

    无数个夜晚,付琼都在后悔。

    后悔自己当初做得每一个决定。

    直到三年戒毒结束,付琼的责怪、愤怒,全才慢慢平息下来。

    /

    在付琼送往国外的第二天,女团解散了。

    对外宣布的解散理由是因为公司运转不周,导致公司倒闭。

    全民轰动——

    这足以代表一个时代的团体……解散了?

    范雨自然不肯,她带着剩下的四人跑到邓州办公室,据理力争。

    邓州目光呆滞的拿着付琼的病危通知书递给范雨她们看。

    本来还不愿意离开的五人顿时愣住了,她们凑到病危通知单上,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放大十五倍去看。

    吸毒过量导致出现心脏骤停?

    吸,吸……毒?

    好像从头被人泼了一盆冰冷刺骨的水。

    心脏都冻住了。

    董茜立刻冲过去揪起邓州的衣领,含着泪吼道:“这是你伪造的!你就是想拿这个来欺骗我们,假装我们之中有人违约然后和我们解约!”

    邓州随她在耳边大声叫,眉头皱都没皱一下,整个人一早就呆住了:“这是真的,是我从医院那边拿过来的。不信你们去A市医院问问,看看我有没有造假。”

    方印控制不住地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断,最后生生地流了满脸的泪,她转头就下楼车去医院,拦都拦不住。

    何暖指尖都在发颤,指着邓州:“那你告诉我们,现在琼琼在哪?我们哪儿都找了,为什么找不到她!你,啊!”

    邓州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痛苦地低下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不应该的,不应该的。付琼被她爷爷带走了,我也不知道付琼在哪。”

    “付琼的爷爷?”范雨忍住满腔的愤怒,“我去找付老头子。”她转身跑走,一边等计程车一边电话给自己的父亲。

    “爸,您认识付为民付老爷子吗……”

    只剩下何暖,死死地攥紧那张纸,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什么都做不了,连质问邓州的话都不知道该什么。

    付琼走的悄无声息,走的猝不及防,谁都没做好准备。

    那今后,她们还会再见吗?

    会在什么地方见面,还会有重聚的一天吗?

    /

    三年后。

    Esino医生给她最后一个有关于女团的心里辅导,成功的疏通了她累积下来所有消极情绪。

    他让付老爷子给她带来的女团那些人近期消息。

    文件袋安安静静地躺在付琼眼前的桌子上,就等她开。

    付琼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从下午暖暖斜阳盯到傍晚余晖,她这才伸手开。

    方印在学拍摄视频,在许多平台都已经投稿并且获得了不少的人气。

    何暖考上理想的大学,专业也是梦寐以求的播音系。

    董茜的母亲做了手术,恢复的很好,但是董茜没有继续上学,二十岁一到,就结婚了。老公是个有钱人,对她很好。

    张栎已经成功成为一个文学城的签约作者,出版了三本言情,有了一定名气。

    她们都过得很好。

    或多或少的朝着另一个向往的生活前进。

    付琼总算露出这些年来第一个笑容,笑容又慢慢隐下来。

    好像只有她,还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动。

    是时候,该往前走了。

    三年的封闭治疗,除了接触付老爷子、Esino医生和范雨,她再也没有见过其他人,也没有出过治疗所。

    她开始害怕接触人群,尤其是人多的地方。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付琼脑海里又会蹦出那一晚的场景。

    也是这样,人们慌张的逃窜。

    Esino医生建议她找一个安静人少的镇,先住上几年,慢慢地从接触个体到接触群体,一点点脱敏。

    付琼找了个蕴含音乐的镇,那儿的人都喜欢唱歌,每个人都多多少少会一些乐器。

    从清第一缕阳光照射大地的时候,就有人家在开始练嗓,接着就有些居民唱着歌上学、买菜……

    付琼也是这在里认识到从著名音乐家吉尔伯特·伊夫林老先生,并且很荣幸成为他的学生。

    四年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付琼的治疗也接近尾声。

    她在镇里几乎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她没有准备任何通讯设备,只按了一个家用电话,保持和医生的联系。

    虽然有时候付老爷子会电话过来,语气假装轻松地问:天气好不好啊?吃了饭没有?吃了什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付琼都会一一回答。

    其实她早就对付老爷子没有芥蒂了。

    只是还不知道如何去表达,毕竟为了唱歌出道这件事,两人曾经也闹得不可开交。

    却都生性骄傲,不肯对对方低头。

    就在付琼算离开镇去其他地方看看的时候,负责当年那场案件的葛飞英警官飘洋过海,找到她,进行询问。

    这件事情其实早早就已经落幕了,但是付琼也是当事人,并且是受害人,有义务将当时所见告诉警察并记录在案。

    警方这边已经很宽容也很能理解,所以先让付琼好好治疗,最后才来问清楚。

    葛飞英没法儿用手机联系上付琼,就只好按照付老爷子给的地址找到她。

    那时候,正是中午。

    付琼穿着白色针织衫和浅蓝色长裙,刚刚从散馆回来,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做午餐。

    看起来过的很平和。

    “你好。付姐。”葛飞英隔着栅栏喊道,“我是A市的警察葛飞英,此次前来是为了七年前的事情。”

    付琼循声看去,神色变了变,放下手里的汤匙,踩着石板路给他开门。

    “请进。”

    这个镇一入冬,中午气温回升之时,特别舒服。

    付琼坐在院子的长椅上,眯着眼看向远方。身旁的葛飞英从怀里抽出一根录音笔,按下开始。

    “我是被绑架过去的,上了车我就昏迷了,所以我并不清楚那个地方在哪。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许多人……吸毒,并且做一些恶心的事情。”付琼有些字眼实在不出,只能劳烦葛飞英意会。

    “之后看到了霍彰,他为了报复他的父亲霍礼明,于是给我注射毒品。”

    有些名字太让人窒息,付琼一遍就不想再了。

    回忆在翻涌,甚至在前些年里,每一个午夜梦回,都会梦到一遍。

    她还是忘不掉。

    实则经历的所有磨难和痛苦,到最后经过时间的消磨,都会叹成一句“算了吧,不提了”。

    而付琼现在显然还不能做到,她也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做到。

    在还没“算了吧”之前,付琼只能用最精炼短的语句概括出来。

    免得多了,会疼。

    葛飞英察觉出她情绪有些不对劲,但还是问道:“为什么霍彰要对你下手呢?”

    “因为霍礼明喜欢我。”付琼顿了顿,又,“准确的是,他喜欢我这张脸,因为长得像他已故的爱人。伤害我只是霍彰对付霍礼明的第一步,接下来他要做出什么其他更疯狂的事情,我不知道。”

    “原来是这一层关系……”葛飞英点点头,用手机录下,“你现在想知道霍礼明和霍彰的近况吗?”

    付琼转头看向他,眼里那汪水波澜不惊,许久,才开口:“您。”

    “霍彰涉嫌制毒贩毒吸毒,掌控A市的毒品走向,案发前五年,我们就已经安插警察进入内部,寻找证据线索,处处布下局。”

    “付姐您被害的那起事故,是我们实行收网的倒数第二个环节。卧底和警察里应外合,在酒店外面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霍彰根本逃不掉。”

    “霍礼明的公司也彻查了一番,存在偷税漏税的情况,最重要的是,这个集团才是真正的贩毒基地。”

    “他们及其相关犯罪嫌疑人已经全部抓获,刑事责任重大,都是无期徒刑甚至死刑。”

    “只是不知道他会扯来那么多无辜的人。是……是我们没有控制好时机,保护得当,让四名无辜群众,白白遭受痛苦。”

    葛飞英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朝她鞠躬:“是我们来迟了。”

    付琼连忙扶起他,轻轻一笑,眼眶微微泛红:“不怪你们,我该感谢你们的。”

    “哦,对了。”她想起一件事情,“代我感谢当初冲进来安慰我的人,多亏了他,我才能多撑一会儿。”

    葛飞英疑惑,皱着眉开始回忆,随后缓缓却又坚定地:“我记性一向很好,特别是各起重大的刑事事件,当初将你送上救护车的不是警方的人,他是你的弟弟。”

    “我对他影响比较深刻,那时候在包厢外面我们都是便衣,没等到卧底传来的信息,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他冲破了我们的封锁,直接跑到包厢门前敲门,迫使我们计划提前。”

    “最后是他抱你离开的,我正好负责伤员上救护车,他是你的弟弟,我才让他上车送你去医院的。”

    付琼听了糊里糊涂:“弟弟?我没有弟弟……”

    “嗯?”葛飞英不解,“那……?”

    付琼严谨地再一遍:“应该,我没有认识比我的男性。所以,他到底是谁?”

    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  回忆结束啦~

    一点都不虐的!我怎么可能虐呢!

    谢谢你们看到这里!谢谢支持!

    接下来甜宠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