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半，武家别墅。

    武皇庭牵着肖晓琴的手下车。前来开门的佣人见到他带着一个年轻女人回来，微微愣了一瞬，连忙迎上前：“二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老爷和太太他们都在等着您呢！”

    武皇庭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忽然接触到他的眼神示意，他眸色微沉，随即领着肖晓琴进门。

    肖晓琴紧张地手心冒汗，手指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武皇庭轻笑一声，“别那么紧张，一切还有我。”

    肖晓琴望着他，嗯了一声。

    只不过小脸上的担忧并未减少。

    客厅内，一阵说笑声传来。

    当两个人走进去时，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沉滞起来。

    肖晓琴的目光看过去，一眼看到了坐在一位美丽端庄的中年女人身边的舒楠。

    舒楠刚好也看到了她，望着两个人牵着的手，她眼神微变，朝着肖晓琴微微一笑。

    肖晓琴没有舒楠那么好的心态，她本来就紧张，这下见到她，心跳更是止不住地砰砰狂跳，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幸好身边的武皇庭轻搂住她的腰，男人的嗓音沉稳有力地介绍道：“爸，妈，大哥，大嫂，这是我的未婚妻肖晓琴。”

    众人：“……”

    其他人倒也罢了，可是今天舒楠就在场，这句话，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肖晓琴轻轻拽了下武皇庭的衣角，紧张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武皇庭却是一脸淡定，对肖晓琴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家人。

    坐在单人沙发的那位花白头发的老者就是武皇庭的父亲武坤，一脸严肃冷厉，不怒自威。

    在他左手边的双人沙发上坐着一对年约五十的中年夫妻，是武皇庭的大哥大嫂。

    右手边的就是武皇庭的母亲袁香梅和舒楠了。

    肖晓琴随着他的介绍，也一一恭顺地喊：“伯父好！大哥大嫂好！伯母好！舒小姐你好！”

    武坤没答应，其他人自然也不敢有反应，倒是舒楠轻笑回应一声：“肖小姐你好！”

    武坤冷郁的脸上闪过几丝诧异，这才看了一眼肖晓琴，淡淡地道：“肖小姐，请坐吧。”

    肖晓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其他人包括武皇庭在内也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随后，武皇庭带着肖晓琴也坐下了。

    武坤微微偏头对舒楠和颜悦色道：“舒丫头，你今天还特意来一趟，替你伯母过生日，真是有心了。”

    舒楠笑应：“伯父哪儿的话，伯母一直对我那么好，我这都是应该的。”

    “你父亲现在身体如何？”

    “家父安好，劳伯父惦记了。”

    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把其他人都当成了摆设。

    武坤这态度，明显就是给肖晓琴难堪，他虽然没有直接表示出不满，却是把她当成了陌生人一样晾在了一边。

    虽然有点尴尬，不过这些肖晓琴心底也有点准备，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是武皇庭却很不满舒楠出现在这里，他以为，早上的时候他已经把话说的够明白了。

    瞅准一个时机，他拿出包装盒递给了袁香梅，“妈，这是我和晓琴为你选的生日礼物。”

    袁香梅觑了一眼武坤，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伸手接了过来，微笑道：“谢谢你们，有心了。”

    肖晓琴望着她，女人慈眉善目，只是眉眼中却藏着一抹忧郁和悲伤，她忽然扬起笑脸，轻轻道一句：“伯母，祝您生日快乐！笑口常开！”

    袁香梅微怔。

    其他人脸色也变了变。

    今天是袁香梅的生日，多少人祝她生日快乐，给她买礼物，可是只有肖晓琴祝她“笑口常开”。

    这个丫头，倒是心思细腻着……

    武坤没表示，袁香梅是不敢说什么的，她淡淡一笑，以示谢意。

    武皇庭的目光落在舒楠身上，“你来这里做什么？”

    舒楠还未说话，武坤倏地冷声训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自己母亲过生日，却还比舒丫头回来的晚，你还好意思开口？”

    武皇庭：“……”

    武坤这句话，明显偏袒了舒楠。

    舒楠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地道：“伯父，您千万别这么说，只是我最近一直闲来没事，想找伯母多聊聊才会提前来的。”

    武坤笑道：“舒丫头，你这话就客气了，以后想找你伯母聊天随时来啊，把这里当自己的家一样。”

    “伯父，承蒙您的厚爱，不过以后……恐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舒楠突转的话语，让在场的人一愣。

    “哦？”武坤掩下一抹诧异，温和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舒楠微微淡笑道：“伯父，伯母，我已经决定回部队了。明天就走。”

    武坤眉头皱起，“这么快？”他目光冷冽地看了一眼武皇庭，随后又道：“舒丫头，有什么事你跟伯父但说无妨，伯父会为你做主的。”

    舒楠轻轻摇头，“伯父，没有的事，您别担心，我很好。只是有些事忽然想通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句话，表明了她的态度和立场。

    武坤虽有遗憾，却也只能无可奈何。都是他们年轻人自己的选择。

    这时，佣人过来说晚饭准备好了，众人也都没说什么，起身去了餐厅。

    大概是因为刚才舒楠的话，也或许是因为多了肖晓琴在，晚餐的气氛比较沉闷。

    饭后，武坤把武皇庭叫去了书房。大哥和大嫂也一起回房了。

    袁香梅习惯了晚饭后要去外面的院子散步，只留下肖晓琴和舒楠在客厅闲坐。

    肖晓琴正襟危坐着，她心里有一点紧张，不过倒是比第一次见到她时少了很多恐慌和焦虑。

    大概是她知道了武皇庭对自己的心意，所以面对舒楠，好像也多了一点底气。

    舒楠倒是落落大方，她微微一笑道：“肖小姐，可以跟你聊聊吗？”

    肖晓琴微讶抬眸，点点头。

    两个人随后离开了客厅，去了外面。

    武家别墅后面有一片水塘和树林，环境清幽怡人。

    舒楠和肖晓琴两人肩并肩，顺着鹅卵石小径走着。

    肖晓琴忍不住先开口道：“抱歉，舒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舒楠倒是有点意外地挑了挑眉，“你问吧。”

    “当年，你真的是因为晋升而放弃……皇庭的吗？”

    “……”舒楠猝然一笑，“看样子，他把以前的事都告诉你了？”

    “嗯。”

    舒楠微微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月亮，今晚月圆星稀，旁边树影婆娑，一丝凉爽的夜风从颊边吹过，倒是个很适合谈心的夜晚。

    “前面有坐的地方，我们过去再说。”舒楠说道。

    肖晓琴沉默地跟上她。

    两个人在凉椅上坐下后，舒楠想了一会，轻轻点头道：“是。当年，我不愿意放弃那一次晋升机会。那时候的我，对自己太自信，也对他太自信。我以为我们的感情和我对部队的热爱一样，可以无坚不摧。”

    说起当年的事，舒楠的神情间还有些难以掩饰的悲伤和失落感，“可是我没有想到，皇庭他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重视那段感情。他放手了。起先，我也以为他如别人所说，一直无法释怀战友的牺牲，还有他自己的受伤。等到时间久了，过去了也就好了。所以我一直在默默地等他。加上这些年，部队里的事忙……”说到这里，舒楠轻笑摇头，“说到底，我们最爱的其实都不是对方。现在想起来，与其说我们之前有过爱情，倒不如说有过坚固的战友情更恰当些。”

    “肖小姐……哦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是喊你晓琴吧。”舒楠忽然有些郑重地道：“晓琴，我要跟你说声对不起！我要为我之前私下见你的事跟你道歉，那时候……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我选择了逃避，我离开了我最热爱的部队，我想回到曾经的爱人身边，想找到一些安慰……很抱歉，因而伤害了你。经过这一次，我彻底看清楚了皇庭对你的心意，也让我明白，我们之间早就不可能了。”

    舒楠的言语间饱含真诚和歉疚，肖晓琴几乎没有怀疑地就相信了她，“我能多问一句……为什么你突然改变了主意吗？”

    舒楠闻言，轻轻一笑，笑过之后，眼底闪过一抹悲伤，“前一段时间，我的一个部下在执行任务中受了很严重的伤，他再也不能当兵了。是我的责任，当时因为的指挥失误才造成的。上面领导让我停职反省，我心情很不好，就想着也许我不该再继续当兵，说不定我应该结婚生子，过着寻常生活才是。所以我才回来找皇庭……不过，皇庭他……真的太狠了，他还跟以前一样，绝情起来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我知道自己拿他没办法，所以找了你，可就算这样还是没用。这段时间，我也尝试了各种方法接近他，可他连给我一次机会的机会都没有。我能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对你的。今天早上他骂我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吧？”

    说到这，肖晓琴倏地一下脸红了。

    舒楠嘴角轻扬，“是他骂醒了我。我其实最讨厌遇事逃避的人，结果我自己也没逃掉……早上离开酒店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部队招我回去，而且，我那位受伤的战友病情也得到了好转，他亲自打电话告诉我，他并没有怪我……”

    舒楠的脸上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眉眼间多了一抹自信飞扬的洒脱，“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心底其实根本没放下那些。部队在召唤我，而我一心惦记的也是那里……”

    “好了，说了这么多，希望你别怪我之前的鲁莽，也请你原谅我！”舒楠由衷地道：“最后，我也祝你们俩白头偕老！一生幸福！”

    肖晓琴开心地露出笑脸，“谢谢你！”

    ……

    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刚到院子，就看到武皇庭一脸焦急地走过来，他先一步拉过肖晓琴的胳膊，低声问：“哪去了？怎么都不说一声？”

    肖晓琴笑了笑，“没去哪，就是跟舒楠姐随便走一走。”

    舒楠姐？

    武皇庭轻挑了挑眉，望向舒楠。

    舒楠微微一笑，“放心吧，你的女人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吗？我可没对她做什么。”

    肖晓琴不好意思地笑了，轻轻拽了一下武皇庭，“我们就说了会话，真的没什么。”

    武皇庭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离开的时候，武坤没有出门送，袁香梅倒是出来了，她叮嘱了武皇庭几句，末了，她的目光看向肖晓琴，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说道：“……肖小姐，麻烦你多多照顾皇庭，有空跟皇庭一起来家里玩。”

    肖晓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微微瞪大眼，紧张又激动地说：“谢谢伯母，我会的！”

    武皇庭在一旁望着她的样子，忍俊不禁地笑了。

    这一笑，看在袁晓梅眼中，心中更多了几分震惊。

    她自己的儿子她了解，什么时候见他笑得这样开心了？

    如此一来，她心中对这个女孩子，不由得多了几分喜爱。

    送别他们后，袁香梅轻叹一口气，转身回房。

    ……

    房间内，一脸铁青的武坤正等着，见到她进来，目光冷厉地盯着她。

    袁香梅起先吓了一跳，收回神后，她轻声问：“先生，你怎么来了？”

    夫妻这么多年，她还是一贯称呼他“先生”。

    武坤今年已经七十多了，比袁香梅大了整整十八岁，两个人名为夫妻，却是关系淡薄，婚后一直都是分房而居。甚至袁香梅在面对他时，依旧把他当成主人一样看待，而她，不过是这个家里的“高级佣人”而已。

    对他，她是又敬又怕。

    武坤沉声训道：“那个臭小子鬼迷了心窍，你也跟着糊涂了是不是？！那个小丫头哪儿比得上舒丫头？哼，上不了台面的……就她那样的……还想进我武家的门？你，你去告诉那个臭小子，想娶那个小丫头，门都没有！老子就是死了也不会同意！”

    “……”袁香梅垂眸敛眉，任由他骂着，一个字都没说。

    等到武坤一顿怒气发泄完，发现她一直一声不吭，这才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哑巴了是不是？说话啊！”

    “这个家里，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敢多嘴。”

    “你……”武坤气得眉毛一竖，“你也想造反不成？！”

    袁香梅低着头不说话。

    她的沉默，让武坤更加气怒。

    冷冷地哼了一声，他起身，怒气冲冲地离去。

    ……

    回去的车内，武皇庭单手撑着方向盘，一只手握着肖晓琴的手，听着她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舒楠告诉她的事。

    武皇庭一边听着，一边觉得这个小丫头的语气竟像是有一种崇拜之意？

    他越听越觉得有点不对劲，“等一下，你这一口一个舒楠姐，喊得我有点瘆得慌。舒楠不就跟你解释了一下而已，我也跟你解释了，怎么不见你那么激动？”

    “那不一样啊！”肖晓琴是真的很开心，今天晚上不仅没有她预想中的那些轻蔑冷视，反而让她重新认识了一下舒楠这个人。而且，武皇庭没有骗她，他们家人，除了他爸严肃点，其他人确实不难相处。

    “哪里不一样了？”

    “反正我觉得舒楠姐人真的很好，而且，她是……”真心爱你的。

    这句话，肖晓琴默默地在心底说了一声。

    女人对女人的直觉其实很敏锐的，虽然舒楠嘴上说着放下了，但是她其实看得出来，她是真的爱武皇庭，只不过她现在理智地放下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肖晓琴是有些羡慕和崇拜舒楠的，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成为她那样洒脱自信的女人。只不过两个人共同爱着一个男人，就很难成为知心朋友。

    肖晓琴望着男人的侧脸，或许武皇庭心里也明白她的情意，只不过，逝去的感情犹如过去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再提也是毫无意义。

    武皇庭没有追问她，他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换了话题，“晚上去我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