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宋妖最终还是选了个位子坐下了。
不过不是因为盛情难却,而是下午的半块鸡排已经消化地差不多,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饿。
身旁的女明星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冷,接过助理送来的外套披在了肩膀上。
中国式饭局向来满汉全席,最终消化地最多的却只有桌上的酒水。
宋妖埋头啃着狮子头,旁边不知不觉已经轮了三趟酒。
王导还举起了酒杯朝向她:“宋啊,多谢你们公司答应补拍啊,这杯叔替剧组敬贵公司。”
宋妖猝不及防地被这么一敬,嘴里的狮子头还没咀嚼完毕。
她三下五除二咽下那块肉,拿起旁边的水杯隔空碰了一下杯:“王导太客气了,合约内的事情都是应该做的。”
完干了那杯水,顺下了那口囫囵吞下的食物。
白真真瞥了一眼宋妖,嘴角轻轻掀起一个弧度。
瞧这话的,还真把自己当公司代表了。
宋妖当然没有时间在这里扮演公司代表,一顿荤腥下来,倒也垫了个半饱。王导和几个投资商明显越喝越嗨,嗨中隐约提起了预算。看着这桌上大写预告的不醉不归四字,她当下就想找个借口先离开。
不过她还没开始实施第一步,白真真倒是破天荒地发挥了她作为演员为数不多的洞察能力。
白真真举起一杯酒,目光在宋妖身上流转:“宋姐这就要走了吗?”
宋妖倒也没回避,大方承认,不过话头却对着王导:“多谢王导款待,不过我待会还要回去参加个视频会议,就先告辞了。”
王导已经有些上脸,他还在忽悠投资方补拍预算的问题,闻言大着舌头道:“行,叔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等等,”白真真破天荒地为宋妖倒上了一杯酒,目光灼灼,“既然要走,喝完这杯酒再走也不迟吧?”
“我酒精过敏。”宋妖。
“宋姐瞧不上我,就用这种理由?”白真真压着声音,导演那边的注意力不在此,但宋妖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宋妖毫无痕迹地瞥了一眼墙上的复古吊钟,吊钟滴滴答答,指针不断接近左下角那个数字。
时间不早不晚。
宋妖没有接过白真真倒的那杯酒,却拿起了桌上的那瓶白酒,填在了自己还剩半杯水的水杯里。
玻璃杯顿时被充得满满当当,却神奇的没有一滴洒出。
宋妖拿起那杯水酒各半的玻璃杯和白真真手中的酒杯短暂碰了一下,仰颈一饮而尽,把一杯水喝出了一壶酒的气势。
在白真真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她顺势放下水杯,红唇凑近白真真的耳畔,轻声道:“我瞧不瞧得上你,白姐心里应该很清楚啊。”
完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插着兜的背影。
看得白真真暗自磨牙,指骨攥得死紧,最后却只能忿忿干了杯中的酒。
咳,好辣。
视频会议当然只是个借口,宋妖回了一趟房间,却没有久呆。她拿出行李箱里的一把可伸缩铁锤揣在了兜里,随后戴上卫衣帽,一路走出了酒店大门。
卫衣帽黑口罩,披肩长发不安分地从帽檐下流出几缕,全身上下都写着神秘。如果不是她的步伐走得过于有力,倒真像个乔装出门的明星。
混匿在酒店周围的狗仔们收了镜头,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
这年头哪个明星身边不带助理,可惜了,拍了个素人。
影视基地虽然在郊区,但由于剧组需求,附近也有不少出租车。宋妖提前定了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报了个相当偏僻的地名。
司机大叔像是听错了一般,朝车窗外看了一眼。
天边像是被刷了一层墨,只透着几分冷淡的月光。
时候已经不早了。
他好意开口:“姑娘,你的这个地方,回来的车可不好啊。”
“没事,”宋妖摘下口罩,露出精致到有些过分的脸,“您去就行了,我可以付双倍的车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司机大叔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拉下了手刹。
宋妖揣着兜靠在车椅上,指尖摩挲着那把冰凉的锤子,胃里那半杯酒却开始烧了起来,一股逼人的热意逐渐蔓延到肺腑,勾出那股野蛮的兽性。
果然,她就不该喝酒。
司机大叔扫了眼后视镜,后座上的人一脸严肃的睁着眼睛,眼瞳闪过一丝绿光。
猫科动物独有的,只在黑暗中闪现的反射光。
大叔用力眨了眨眼,后座的人已经开始闭目养神。
司机挪开视线,咽了口唾沫。
果然是他眼花了吗?
目的地一到,司机就迫不及待调转了车头朝原路驶回,如果不是宋妖的手够快,差点连车费都没来得及付。
宋妖摩挲着下巴,思考道:她有这么可怕吗?
指针从七滑到八,月光越来越微弱。
一条公路隔开两片树林,树林里漆黑一片,隐约传来撕扯的鸟鸣和动物的呜咽。
空气稀薄,枯叶被宋妖的马丁靴踩断了一层又一层。气温逼近零下,她却难得不感觉冷。
酒精发挥了作用,她的眼瞳逐渐转为墨绿色竖瞳,犬齿伸长唇色渐红,在月光的勾勒下,美得像画里成精的妖孽。
妖孽狠狠甩出手里的铁锤,精准地砸向某一处。
“出来。”
一只肥胖的独眼胖橘叼着宋妖的铁锤钻了出来,颤颤巍巍走到她面前,放下铁锤,乖顺地“喵”了一声。
宋妖弯腰拾起铁锤,冰冷的手抚过老猫的头,“到底怎么回事?”
老猫悲伤地“呜咽”了几声,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的沙哑,他揪着宋妖的裤脚,示意她跟着他走。
宋妖皱着眉头,表情逐渐过渡到凝重,她在两年前给这一片的流浪猫建了一所集体性的猫窝,还给为首的老猫开了灵智,据点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
穿过树林,扒开灌木丛,七拐八拐九曲十八弯,才到了宋妖亲手所建的那片隐蔽的猫窝。
几十只流浪猫纷纷坐在地上,齐刷刷地看向宋妖,又发出如出一辙的呜咽声。
声音低哑,听起来格外的悲伤。
流浪猫们围成一圈,着地面上那二十多只流浪猫的尸体。
死去的猫咪缩成的一团,蜷缩在湿冷的地面上,有全身毛发尽毁的、有被剜了眼睛的、有被断腿的、也有被活活掐死的……
宋妖一寸寸收紧了呼吸,目光烙印在每一只的身上。
一共有二十三只。
每一只都是幼猫,生命都没有超过三个月。
一股怒气从肺腑袭来,她气得指尖都在颤抖,极度忍耐后才慢慢顺出一句完整的话——
“谁干的?”
老猫从自己的窝里叼出一张身份证,放在了宋妖的脚下,他声叫着,叙述出了完整的经过。
是最近新来的一个男人,经常拿食物引诱他们,然后捕杀那些贪玩的猫。据是一个剧组的灯光师,他们叼走了那个人丟失的身份证。
宋妖拿起那张身份证,良好的视力让她能够看清这张卡片上的所有细节。
黄灿,男,三十五岁。
照片上的男人笑得满脸灿烂,身份证背面却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对比之下更显讽刺。
宋妖冷冷提起嘴角,收起那张身份证。
“交给我吧,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几十只流浪猫们朝她感激地叫了一声,低下头舔舐着死去同伴的身体。
月夜无声下,他们在做着最后的告别。
宋妖沉默注视着这一切,半晌后,她脱下自己的外套,单膝跪地将那些幼僵硬的身体悉数放置在里面,而后又脱下卫衣盖在上面,只留下一件底的吊带衫。
老猫朝她“喵呜”一声,她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我不冷。”
宋妖拿起那把铁锤在地上挖了一个洞,将包裹完整的衣服送入土中,又用手捧着土一寸寸覆盖在了上面。
流浪猫们围在她的身边,用头轻轻蹭她的掌心,完成一场无声的感激。
一场简陋的葬礼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夜晚进行着,宋妖洒下最后一捧土,像是完成了一场漫长的送别。
她对身边的那只老猫:“你要好好照顾好他们。”
“给我一点时间,”宋妖逐渐恢复为人类的眼瞳,唇色被冻得有些苍白,“我会给你们安排一个新家的。”
老猫蹭了蹭她的手,宋妖的手掌被一些尖锐的石子划出了血痕。
它舔舐着宋妖的掌心,被她温柔地摸了摸头。
“我要回去了。”
宋妖收起那把铁锤,拍了拍手上的灰,两只手改插在裤兜里。
她维持着自己那标志性的姿势,裸露在外的两只胳膊纤细而有力,此刻却也被冷风吹出了一排鸡皮疙瘩。
流浪猫们无声注视着她,她朝后挥了挥手,如同两年前一般,只留下一个手插兜的背影。
走出树林时,时针已经又带走了两个时。
她出来的急,没给手机充电,本就只剩下10%电量的手机此刻已经彻底罢工,陷入休眠。
本想车回去的宋妖:“……”
她真是高估了电子产品的质量。
郊区的晚上又冷又荒,过路的只有晚归的飞鸟。
她已经在马路边上坐了半个时,冷意逼退了酒精,只留下一阵凉飕飕的彷徨。
猫属寒骨,极度怕冷。
宋妖更甚。
她抽了抽鼻子,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算。
看来今晚只能扯片树叶当被子盖了。
正想着,两排车灯直直照射过来。
一辆黑色的SUV朝着影视基地的方向驶来。
宋妖那条被冻僵了的弦立刻绷紧,她搓了搓胳膊,反射性地跳到了马路中间。
SUV被迫来了一个急刹车,与宋妖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司机还没反应过来,碰瓷的女人却先敲了车窗。
“先生,方便搭个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