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这里是早间新闻——在议会的授权下，湘水集团从今天起,开始在太一城进行首批月光疫苗接种。”

    “由于前期产能问题，湘水集团暂时无法为全社会提供服务，所以这次月光疫苗接种将采取随发号的方式进行，目前在全市有三十二个接种点,我们现在的位置是湘江大厦，这里是湘水集团的总部，也是最大的一个接种点”

    “大家可以看到，早上七点就已经有很多市民在这里排队等候了,让我们来随采访一下你好啊,首先恭喜你获得接种资格,成为首批月光疫苗的受益者。”

    “谢谢。”

    “就您一个人吗？您还有其他亲友也获得了接种会吗？”

    “没有,只有我一个。”

    “您觉得月光疫苗真的可以解决无梦疫苗带来的副作用吗？”

    “湘水集团的科学家是这样的,我觉得他们应该不会乱，毕竟那个，呃,另一个公司乱来的下场，大家也都看到了嘛。”

    “唔，确实是呢——好的,我们再来看一下这边,哇嗷,你们是一家人是吗？来和我们的观众打个招呼好吗？”

    “耶——”

    “那我来采访一下,先问问这位朋友——你是跟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吗？”

    “是哒。”

    “哇,那你们一家人都获得接种会了吗？”

    “没有，只有我哦。”

    “那今天是爸爸妈妈陪你来的，对吧？你运气好好哦。”

    “谢谢阿姨。”

    “哈哈，嘴好甜啊那你觉得无梦疫苗好，还是月光疫苗好？”

    “月光疫苗。”

    “为什么呢？”

    “月亮是我们的朋友，所以，所以它肯定不会伤害我们。”

    “哇，得真好，那我们现在再来采访一下妈妈——您一直有在关注月光疫苗是吗？”

    “哦，那当然了，在他们举行发布会之前我就一直在关注了，我觉得这个才是所有人真正需要的东西。”

    “您之前就不太信任无梦疫苗是吗？”

    “是的，但当时没办法，每个人都必须接种，但我始终觉得，这人吧，要是连梦都不会做了，肯定身体哪里出了毛病，是不是，所以那个无梦疫苗，我一直觉得它有问题，现在你看，果然没错吧。”

    “接下来这个问题可能会比较敏感——我们都知道，议会和警方已经开始对东皇集团展开全面调查了，那您认为东皇集团，因为无梦疫苗的副作用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是罪有应得吗？”

    “那当然啦，这还用问吗？把有毛病的东西注射进每个人体内，让大家少活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呢！这种事谁受得了啊，我觉得这个社会的纠错能力还是有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对吧，东皇集团这么大的公司，干了坏事肯定不能自罚三杯就算完事了，是吧？”

    “您的丈夫也这么看吗？”

    “他啊，他不行，他买了东皇的股票，这几天亏惨了，我当初就叫他别买那么多，他不听，非要买，那么多人都买了，回头一卖就能换套大房子呵呵，现在可好，你看他现在不吭声了，以前他很神气的。”

    “这次您的孩子获得了月光疫苗的接种资格，您心情如何？”

    “就还是觉得挺幸运的吧，听第一批接种会还是比较难得，能解决一个是一个，我们再等下波。”

    “那就祝你们好运现在再让我们来看看这位先生，您年纪看上去挺大了，月光疫苗对您来一定很重要吧？”

    “我我孙子前天参加，然后然后被炸断了一条腿，现在还躺在急救室里。”

    “呃天啊，真是太不幸了，那对于他参加游行，您是支持还是反对呢？”

    “我本来是反对的，我是大日蚀前出生的人，我和他父亲亲身经历过异魔危我觉得现在的人活得逸，也很容易变得偏激，本来可以有更好的方式来解决的”

    “嗯”

    “不是已经有月光疫苗了吗？如果无梦疫苗有副作用，那用月光疫苗取代它，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把这个问题政治化？你年轻可能不知道，但我们那个年代，任何事情一旦跟政治挂了钩，人人开始喊口号，站队，搞批斗，这事儿就肯定好不了了。”

    “呃但是现在问题还是有在解决吧，您这不是获得月光疫苗接种会了吗？”

    “我想把会让给我孙子，他受了那么多苦，应该被特殊照顾一下，可是他们不同意。”

    “是湘水集团的人不同意是吗？”

    “是的，他们这是规定，抽到谁就是谁，不能换人，他们还第二批马上就会开始，会更大，希望如此吧。”

    “唔，好的——以上就是湘江大厦现场的情况，现在把镜头交回给直播室。”

    “好的谢谢现场特派记者的报道——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现在大家对月光疫苗的接种情况，还有产能问题都十分关心，我们今天也有幸请到了湘水集团的首席科学家、月光疫苗研发团队的负责人宋敏博士，让她来回答一些大家关心的问题——宋敏博士您好。”

    “你好。”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有月光疫苗的消息陆续流出了，而现在距离月光疫苗正式发布已经过去了五天，大家最关心的当然还是湘水集团的产能问题，能请您给我们介绍一下相关情况吗？”

    “好的——之前在议会通过了一个议案，里面提到我们的阶段目标是先在太一城试点，然后三个月内接种率达到百分之五十，接着六个月内向全球推广，最终在一年内实现各大城市完全接种——当然现在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个进程应该被尽可能加快，毕竟一年之内因为无梦疫苗副作用而提前去世的人，可能就有好几十万，所以为了最大限度的拯救生命，湘水集团已经决定提升产能，加大供应量，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让所有人都能得到月光疫苗的保护。”

    “当初无梦疫苗花了差不多两年才基本完成接种，之后又花了一年才基本解决了产能问题，那么湘水集团在这方面有可能做得比东皇集团更好吗？毕竟湘水集团的生产规模和财务状况还是存在一些负面因素的。”

    “现在的情况和当年不同，虽然发生了异魔袭击，但上层区整体上还是很安全的，所以我们可以集中精力解决产能问题——至于财务问题也无需担心，月光疫苗是具有强大竞争力的产品，除了议会拨款，还得到了各大基金会和慈善构的鼎力支持，因此我们有充分信心。”

    宋敏博士今天穿的是一身艳红色商务装，配上她的金发碧眼红唇，镜头感极佳，作为一名科研人员，她拥有不输明星的相貌气质，而科学家的智慧与博学则令她充满了知性美。

    “大家都非常关注湘水集团的首批接种方案，毕竟和自己的切身利益有直接关系，现在络上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宋敏博士是否有所听闻？”

    “我们很注意络和媒体的舆论，同时鼓励大家发声，我们认为在理性的讨论和观点碰撞之下，会让真相更加明晰，反面例子相信大家最近也看到了，月光疫苗是湘水集团迄今为止最重要的研究成果，我们相信真正完美的产品是经得起任何检验和质疑的。”

    “您得非常好，那么对于首批疫苗接种，采取全市范围随发放资格，而不是先从年龄大的无梦疫苗受害者开始，对此您作何回应呢？”

    “无梦疫苗的副作用会导致寿命缩短，这一点大家想必已经很清楚了，所以大家认为年长者对月光疫苗的需求更加迫切，应该先让他们开始接种，这种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

    宋敏气定神闲，面对镜头从容不迫。

    “无梦疫苗对神经系统的损害，实际上和接种人的年龄无关，所以不光是年长者，青年人和孩童乃至刚出生的婴儿也同样需要月光疫苗，无梦疫苗对所有人的伤害都是不可逆的，在我们看来，每个人都同样重要，每个生命都需要被珍视。”

    虚拟屏幕里在现场直播，猛光看得恼火，一个劲地吹胡子瞪眼。

    “呸呸，这个女人，满嘴谎话！”他嚷嚷着，“得好听，什么每个生命都需要被珍视，老年人生命力弱，变成的魇也比较弱，扩散范围和感染强度都不如年轻人，这才是重点吧！”

    贺东延没有话。

    月光疫苗是异魔弄出来的，无论它看上去有多完美，也注定是人类的毒药。

    异魔大费周章，又是渗透又是洗脑，还和东君一起策划了一出大戏，将东皇集团和极光会连根拔起，就是为了给月光疫苗铺路。

    它们怎么可能把“能彻底消灭自己”的武器，交到人类上呢？

    月光疫苗，其实就是改头换面的黑夜病毒——它必然是。

    人类接种月光疫苗后，黑夜病毒肯定会逐渐将人体细胞转化为异魔组织，这个过程一开始会很温和，在异魔生命力的加持下，接种者原有的疾病会不治而愈，精神充沛，体能提升，甚至可能连皱纹、疤痕、粉刺、脱发之类的“瑕疵”都能祛除。

    如此这般，人们当然会觉得月光疫苗是灵丹妙药，不但能消除无梦疫苗的副作用，还能延年益寿，甚至逆生长也不是梦。

    但新型黑夜病毒在给予人类种种好处之后，终将露出它的狰狞面目。

    接种了月光疫苗的人，最终一定会变成魇，他们的内脏会变成黑水从五官喷涌而出，他们的肌肉和骨骼会化作触须和蔓藤，他们将在短短数秒钟内彻底失去人类形态，然后变成一棵棵黑色的树，并迅速长出大大、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球。

    以月光疫苗的接种量，光是今天这一批接种者变异，就足以引发第二次异魔危。

    太阳护罩的确阻隔了外界的异魔，但这次异魔危将在太阳护罩内部爆发，失去东皇集团和极光会保护的上层区会立即沦陷，随即下层区也将被波及。

    太阳护罩内外都是绝境，等待人类的只有灭亡。

    不行。

    事情不该是这样子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虚拟屏幕里的宋敏还在施展她身为成熟女性科学家的魅力：

    “请不要担心，湘水集团很快就能解决产能问题，第二轮接种规模将比这一次更大，而且还将在全球各大城市同步展开，更多人会因此受益，我保证大家不必等待太长时间。”

    猛光实在忍不住了：

    “我们还要继续在这里等下去吗？得立即采取行动才行吧？”

    “我赞成！”黑光立即从他背后冒出来摩拳擦掌，“我已经准备好啦，这次我保证听话，你们叫我打哪儿我就打哪儿，肯定不给你们添乱，绝对高效完成任务！”

    “现在的局势已经完全失控了。”叶媖，“不，对于宋敏和东君来并没有失控，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对对，叶议长得对。”猛光又蹭了蹭身边的贺东延，“东东？”

    贺东延望着虚拟屏幕里被静音的相关播报入神，没有回答。

    见贺东延在思考，猛光也不打扰他，又转向赫炎：“火，你怎么看？”

    赫炎愣了愣，张了张嘴：“我，我”

    “我们得保持冷静。”

    开口的是褚先生。

    “你这是什么意思，褚先生？”猛光问，“难道异魔正在给上层区的人接种月光疫苗，难道不应该阻止他们吗？”

    “我们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主人。”

    褚先生侧身背靠着门框，没被眼罩遮住的那只眼盯着脚尖：

    “我们得按计划行事，不应该被其他因素干扰——我们的计划是绑架施长生，去东皇塔里救淮先生，关掉东君并完成降神计划，这需要时，而在我看来”

    褚先生顿了顿，又：

    “现在时未到。”

    “那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正确时？”猛光皱着眉问，“难道非要等到第二次异魔危全面爆发才行吗？光是太一城，上层区里就有就有数百万人啊。”

    “主人。”褚先生扭头望着猛光，“您还没明白吗？——第二次异魔危爆发，已经不可避免了。”

    猛光：“”

    “自从东君突然叛变，把我的淮先生囚禁，并用人工智能代替我们发号施令时起，第二次异魔危爆发，就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褚先生：“究其原因，不在于我们是否有所作为，而在于人们愿意相信什么。”

    猛光沉默了，他开始有些明白褚先生的意思了。

    在下层区他们先是赢了大司命，然后又赢了洛神，主要靠的是他们的个人能力。

    但在上层区不同，东君和宋敏——也就是山鬼——在他们的主场，藏在幕后，拿公众做挡箭牌，这就不再是依靠团队协同作战能搞定的了。

    东君和宋敏已经将上层区里全体市民挟为人质，还煽动人质干掉了保安，而人质非但对此浑然不觉，还对他们感恩戴德——这个局现在他们该怎么破？

    褚先生的态度很明确：不破了，放弃人质，最后把东君和宋敏干掉就行了。

    “主人，您身为神之容器，很快就会变成真正的东皇太一。”褚先生，“或许您也可以开始尝试，以造物主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造物主的角度”猛光，“可我并不是造物主，我也不是你的主人，我只能以自己的角度来思考。”

    “笨啦。”黑光插嘴道，“他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随便东君和那个女人怎么折腾都行，上层区的人全部死掉也无所谓，只要我能变成东皇太一，我们依然是最后的赢家！”

    褚先生点了点头：“虽然这样会让你们心里很不好受，但事实的确如此——所谓造物主的角度，就是要从大局出发，专注于最终目标。”

    “哪怕人类灭绝，也无所谓吗？”猛光呆呆地问，“那我们跟异魔，有什么区别呢？”

    “在造物主的战争中，没有人类的位置。”褚先生淡淡地。

    猛光似乎以前从谁哪里听过同样的话，他现在开始有点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然而，在他看来，这是不对的。

    “造物主的战争，目的是争夺世界的控制权。”褚先生缓缓地，“表面看起来是人类和异魔在厮杀，实际上是东皇太一和月神的较量，现在星曜加入东皇太一这边，我们的胜算很大。”

    “以全人类灭亡为代价，这也叫胜算很大吗？”叶媖问。

    “只要我们赢了，世界将被修复，一切都可以回归到大日蚀前的模样。”褚先生，“而假如月神赢了，后果你们应该也很清楚——三十年前，月神差点如愿以偿，要不是淮先生力挽狂澜，也就没有现在的一切我们不是什么冷酷无情的器人，人类也是主人的创造物，守护你们是我们的职责，但为了更高的目标，我们必须保持理智并做出取舍，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必非要拘泥于眼前的胜负不可呢？！”

    褚先生的情绪有些激动，话的声调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完这番话，他也别开脸，不再去看大家，可见他心里也并不好受。

    安全屋里的气氛陷入沉寂，过了许久，贺东延终于开口了。

    他没有和褚先生理论，只是提了一个问题：

    “褚先生，你你是爱着淮先生的，对吗？”

    “”

    褚先生怔怔地望着贺东延。

    下一刻，这位骁勇善战的威武战神，突然靠着门框蹲在地上，捂着脸，抽着宽厚的肩膀，无声地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