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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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庭森走到他面前,问:“谁的电话?”

    陈猎雪一时不知该先答哪边,关崇在那边听到声音,也问:“猎雪?”他只能指指手机,示意陈庭森稍等,回关崇道:“关叔叔,是我爸爸。”

    “你爸爸来了?那你们先聊,我这就过去。”

    关崇的语气有点惊讶,陈猎雪的惊讶一点也不比他少,心境的转变真的很神奇,以前他不论何时、多久没见到陈庭森,只要陈庭森给他一个眼神,他就有一肚子的话能,现在陈庭森不再是他生活的重心,只是月余未见,冷不丁见面竟让他生出了些许陌生感,手脚不知该怎么放似的,挂了电话就看着陈庭森愣神,又喊了一声“爸爸”。

    陈庭森看看他拿着手机的那只手,再问:“关叔叔?”

    “是。”陈猎雪乖巧地点头,“关叔叔来接我放学。”

    陈庭森没话。这场见面的开头跟他预想的很不一样,他所熟悉的那些陈猎雪的表情一概没有出现,眼前的男孩对他的出现并没有多激动,甚至显得有些拘谨,既没有笑,眼睛也没有亮起来,仍像一个月前离开时那样,望着他的目光都带着距离感。

    “关叔叔对你好么?”

    “很好。”陈猎雪点点头,迟疑着问:“爸爸,你怎么来了?”

    “下班路过。”陈庭森。

    从医院回家的路跟学校是截然不同的方向,陈猎雪看他一眼,没有多别的,缓缓地“哦”了一声。

    二人之间便升腾起漫长的无言。

    周遭人来人往,陈猎雪的疏远让陈庭森不是很舒服。他将缘由归结于他对待纵康之死的态度上,陈庭森经历过亲人的离开,经历的过程比寻常人都更加惨烈,深知伤痛除了留给时间别无他法,陈猎雪尚在心情的恢复期,没有对方的配合,他在来路上计划好的问话全都堵在了喉头——改变态度永远没有想象中简单,尤其对家长与成年人而言。

    “学习跟得上么?”

    “还好,不是特别吃力。”

    “身体呢?”

    “也挺好的。”

    “体育课不要剧烈运动,你现在的体质没有之前好,尽量不要跑步。”

    “我已经不上体育课了,爸爸。”

    陈庭森默然,想了想,又问:“饿不饿,吃饭了么?”

    陈猎雪想傍晚吃过了,他饭量,一般不需要吃夜宵,关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猎雪!”

    陈猎雪应了一声,陈庭森与他一同望过去,关崇是走过来的,他把车停在路边,手里拎了件薄外套,过来递给陈猎雪。

    “想儿子了?”关崇跟陈庭森招呼,乐呵呵地道。陈庭森与他闲话几句,看着陈猎雪把外套穿上,那句“想回家么?”怎么也不好出口。

    “正好,江怡在家炖了鱼汤,一块儿回去喝。”关崇对陈庭森,抬手把陈猎雪穿反的外套帽子整好,冲他挤挤眼:“你江阿姨开年以来头一回下厨,你可得多喝一点。”

    陈猎雪笑起来,配合着点头。

    陈庭森完全没觉出这话哪里好笑,只觉得陈猎雪笑得扎眼。他看着二人亲昵的互动,好像他们俩才是真正的一家人,那种“只有当事人明白”的气氛分外强烈,他站在一旁,倒成了个碍手脚的“外人”。

    “不了。”陈庭森道,“我还有事,就是经过他学校,顺便来看一眼。”

    关崇再三邀请,陈庭森不冷不热地拒绝,问了问陈猎雪最近吃喝恢复的情况,交代一句:“他从就不能吃辣,尽量注意。”

    关崇愣了愣,虽现在家里做菜全都以清淡为主,但他脑中浮现去年带陈猎雪去吃火锅,男孩在红锅里大快朵颐的画面,讶然地笑起来,:“这我还真不知道。”

    陈猎雪面不改色,乖巧地点头:“我知道。”

    见陈庭森真的算离开,关崇拍拍陈陈猎雪,道:“猎雪肯定也想爸爸了,要不然回家住两天?”

    陈庭森顿下脚步,望着陈猎雪,陈猎雪避开他的眼神,垂着眼皮想了想,:“快考试了,我暂时还是不回家了。”

    关崇几不可查地扬了扬眉,他在之前就开始猜测陈猎雪对陈庭森的态度,如果刚出院时的不想回家还可以当成陈猎雪的别扭,这一次的拒绝,疏远的意思就太明显了。他圆场:“也是,学习重要。”

    陈庭森什么也没,“嗯”了一声,转身回到车上。

    他离开后,关崇也带着陈猎雪往路口停车处走。陈庭森没有立刻驱车,他坐在车里点了根烟,隔着马路看那二人的身影,他们真的相处得很好,关崇揽着陈猎雪的肩,不知又在跟他什么无聊的笑话,陈猎雪笑得眉眼弯弯,突然扭头往这边看,陈庭森弹烟灰的手指下意识顿住,陈猎雪的目光却只是在他车上掠了掠,一点而过。

    陈庭森眯起眼,感受口中辛辣的烟草气息,与烟气一起翻涌的是胸中无法描述的情绪——好像养了很多年的狗,一直亲他黏他,突然被半道杀出的狗贩子拐走了。

    关崇从后视镜里看陈猎雪。

    陈猎雪自上了车整个人就懈怠下来,不言不语,倚着车窗往外看。关崇给了他一点时间沉淀自己,车行半路才用轻松的语气问:“累了?”

    “有一点儿。”陈猎雪。

    “复习不用那么拼,咱们脑子好,大不了明年再来一年。”

    “嗯。”

    “你跟关叔叔实话,”关崇在红灯前停下,扭头正儿八经地望着陈猎雪,问,“你是不是跟你爸闹矛盾了?”

    陈猎雪没有立刻回话,他仍出神一样望着窗外,隔了一会儿突然喊:“关叔叔。”

    “嗯?”

    陈猎雪怔怔地回神,问他:“我这样是不是,特别不孝顺?”

    “得分什么事儿。”绿灯跳过来了,关崇正回身子踩油门,平和地道,“你不是那种任性的孩儿,做什么决定肯定有你的道理。”

    “到了你们这个年纪,心里都爱藏事儿,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高兴了难受了不爱跟家里,都喜欢跟自己兄弟哥们儿。”关崇把车开得很稳,声音也平稳,很温暖,“以前你有心事应该都是去找纵康和宋琪,他们都是好孩子,这很好。所以现在这个阶段对你来很辛苦,很难,我们都明白。”

    “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但我大概能猜出来。你爸爸呢,是医生,他有他身份的特殊性,很多事我们从本身去考虑就够了,但他需要从医生的角度考虑,可能出的话有些冷漠,那是因为他太在乎你了,他怕你出事。”

    陈猎雪安静的听,关崇也不需要他回答,继续道:“你很乖,很懂事,就是因为太懂事了,什么事都在心里憋着。我也不是一定要你告诉我什么,我是怕你憋坏了,走不出来。”

    汽车的速度慢下来,驶进别墅区,耳畔没了路上嘈杂的动静,关崇的声音也放低下来,越发温和:“以前我每次挨我家老爷子的揍,我就想,以后我自己有儿子了,一定不能这样干,我得跟他当哥们儿。猎雪啊,咱们虽然不是爷俩儿,年龄差摆在这儿也当不了朋友,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一个倾诉的途径,在你遇到下一个伙伴以前,至少你想找人话,帮你拿主意的时候,身边不会空荡荡的。”

    他停下车,扭头冲陈猎雪笑笑:“你觉得呢?”

    陈猎雪心里涩涩的发着暖,他想起纵康温暖的眼睛,总是带着羞赧的笑。他向关崇真挚地道谢:“谢谢你,关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