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李密传(二十五)
招抚重任责任重大,若非心腹,不能办成此事,李渊也有意要派李密前去负责招抚的工作。
可是这不还不要紧,一,所有的大臣都站出来反对李渊的诏令。
“陛下,李密狡黠诡谲,难测其心,其人如荒原野鹰,饥则附之,饱则背飏,他日恐成威胁,今日放其归去,就如鱼入清泉,虎归深山,必然不会回返,还望陛下三思啊。”
群臣的担忧不无道理,像李密这种野心人物,自然不甘心留在长安踏踏实实过一辈子,若真放其归去,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李渊也没有大家想的那样愚蠢,放走李密,这个看似得不偿失的问题,在所有人看来这就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可在权谋玩的特别溜的李渊看来,他巴不得让李密赶紧离开呢。
就在众人以为李渊被李密的**汤灌晕的时候,李渊在下朝之后,单独叫来了这帮朝臣,出了一番让他们想也想不到的话。
这一番话,足以看出李渊这个人的可怕之处。
“自古帝王哪个不是天选之子,此等跳梁丑焉能成事?(帝王自有天命,非子所能取)”
这句话看似有点迷信,可是细细想来,也足以看出李渊的自信。
“李密以回山东招抚旧部为由,其心必然复欲图霸,若他卷土重来,则必急攻王世充,以报一箭之仇,不若令其二贼鹬蚌相争,朕自在后坐收渔利,如此一来,两相抵消,岂不美哉?”
群臣在听完李渊的想法之后,这才明白了为什么他要执意放李密离去,原来,李渊一直有自己的算盘,甚至可以,他一直在谋划下一盘大棋。
就算李密再有想法,也终究是李渊棋盘上的棋子,这就是李渊这个人可怕的地方。
武德元年(公元6年戊寅)十二月初一,李渊给李密下达了一条诏令,责令他即日启程,前往山东招抚旧部。
临行前,李渊叫来了李密,要和他在临行前好好叙叙旧。
在等到诏令之后,李密心中暗喜,自以为自己的计划尽在掌握之中,为了保证自己离开李渊之后,东山再起能够顺利一些,他又给李渊提了一个要求。
此次离去,他还要带走自己原来的谋臣贾闰甫。
贾闰甫是个能人,李密提出这个要求,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可是看破不点破,这是李渊的做人智慧。
为了找这个认的兄弟好好谈谈心(其实是给他灌口**汤,吃个定心丸),李渊特命李密和贾闰甫一起到自己的居处来吃饭。
席间李渊不停地与李密和贾闰甫推杯换盏,推心置腹的聊起了一些家常。
“此番御弟奉朕旨意,出使山东招抚旧部,临行之际,朕以杯中酒敬贤弟,还望诸事顺利,朕还等着在长安给你庆功呢。”罢,李渊端起酒杯喝完了一盏酒。
李密一听李渊这话,心中暗忖,这李渊脑子果然是不如自己,不然怎么还会傻到给自己开送行宴会,还千叮咛万嘱咐要自己要诸事顺利,看来,把李渊看做自己的对,真有点抬举他了。
李密很得意,但是并没有敢表现在脸上,但见李渊饮完杯中酒,当即诚惶诚恐的开始表起了忠心。
“臣弟深蒙皇兄厚恩,自当万死不辞以完其功,此去路远山高,凶险难定,臣弟纵然粉身碎骨也要替皇兄完成招抚大业。”罢,同样也喝完了杯中酒。
“前几日在朝会上,群臣劝谏朕不可放御弟离去,是什么放虎归山,可朕却最不喜欢听这种疏远我们兄弟情谊的话,当即驳斥了群臣,之所以如此,朕还是感念御弟的一片赤诚之心,所谓丈夫一言,千金不换,御弟之心,众人不明,但朕最清楚,还望御弟莫要多心。”
李密听到这里,心中还有点莫名的感动,眼角也微微泛出些许泪花,哭着对李渊道。
“皇兄大仁大义,令弟无地自容,此去定为皇兄一了夙愿。”
当然,狐狸的眼泪,即便是哭的再动人,那也是不可信的。李渊自然也是逢场作戏的连连劝解李密,要他早去早回。
李密和贾闰甫再三拜服李渊,离开了李渊的居处???
为了不让李密这个老狐狸起疑,李渊还特别把王伯当也调配给李密,让其作为副协助李密完成招抚大业。
李渊内心十分清楚,想要盘活局面,有一些棋子是可以扔掉的。比如王伯当这样的棋子,李渊压根就没打算要留着。
李密自以为得意,准备率领所部人马离开长安这座牢笼,却不想在刚准备出发的时候,李渊却摆了他一道。
李渊突然下令让他留一半人马驻军华州,只带一半人马出关招降。
理由很简单,你招抚旧部人马,用不了这么多人,这么大阵势去,有一半的部队足够了,这叫节约资源。
李密有点恐慌了,好的信任呢?难道咱们的兄弟情谊如此脆弱不堪吗?
恐慌的还不止李密一人,李密的长史张宝德也很紧张。
他紧张的倒不是李渊缩减人马这件事,而是紧张缩减人马之后,李密会不会反叛,如果真要是反叛了,到时候自己可是要被连累问责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张宝德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向李密汇报一下。
“陛下诏令李密宿留半数人马于华州,令其以半数人马出关,臣恐李密心生反叛之意,特此上表,还望陛下留心。”
李渊在接到了张宝德的奏折之后,思前想后,心中也担心李密复叛,但是有担心如果动作太大,让李密起了疑心,到时候别偷鸡不成蚀把米,那么自己的计划很有可能会落空。
所以,出于保密,李渊只是派使者给李密带去了一道敕书。
不同于诏令,敕书就有很多层含义了,皇帝给官员封爵封侯颁发的就是敕书,而警告和通报群臣,同样也会用到诏书。
很明显,这一次李渊给李密开出的是一道通报敕书。
诏书的内容极其简单,语言极其肯定。
“部队由贾闰甫和王伯当率领前往山东,李密即刻回朝,不得延误!”
事情到了这里,基本上李渊和李密的脸皮也就要快撕破了,摆明了就是要把李密软禁回长安,让其无法施展。
李密当时正走到稠桑(位于今河南灵宝市境内西北),敕书就赶到了,在看过敕书的内容以后,李密彻底震惊了,内心掀起了很大的波澜。于是,他叫来贾闰甫一起来研究敕书的涵义。
“陛下前番还令我出使山东,今日又敕书于我,要我回朝,必然是担心我降而复叛,况旧日陛下常于我朝中有人在背后拿捏我的用心,虽不知是何人所为,却也居心叵测,若我今日回朝,必然死无葬身之地。”李密道。
“如今兵马已经行至稠桑,前方不远便是桃林县,不如先克桃林(位于今河南灵宝市境内北部老城),取其粮储,再北上渡河,往黎阳进发,当然,先写一封奏表,佯装我要回朝,待信件到达长安,我军已经远去,朝廷追之不及,不知闰甫公意下如何?”
贾闰甫一看李密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决心反叛,心中也是有点愤懑,当即回道。
“天子以明公为御弟,向来待明公不薄,况图谶早有预言,李氏当王,如今唐王已坐稳关中,天下反隋势力尽数消耗殆尽,东都虽存,越王尚在,然终究是强弩末矢,天下一统乃大势所趋,明公怎可逆其道而行呢?况克桃林虽能取一时之需,然桃林毗邻熊州(治所位于今河南洛阳市宜阳县韩城镇)和榖州(治所位于今河南信阳市光山县境内),此二州有任瑰,史万宝二位猛将镇守,若欲克桃林,需先避过此二人,我军人数有限,要抗衡此二人,难比登天,况一朝反叛,天下谁还能容得下明公呢?”
贾闰甫的这番话就如一把利剑一样,深深刺中了李密的痛点,他最不能听的,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的话。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李密略带愤怒地道。
“眼下不如暂且答应敕书诏命,向陛下表明无二心,方才是上策,待陛下准许明公东入山东,则再思应对之策。”
听到这里,李密实在绷不住了,当即破口大骂道。
“唐国待我虽好,却只排我绛(绛侯周勃)灌(颍阴侯灌婴)之列(当年韩信耻于和周勃,灌婴同封列侯),依吾才能,当比肩淮阴候,怎会如此不堪,那图谶所言,李氏当王,非单指李唐,如今不杀我,必是天命所归,要助我应验谶语,况李唐只是保据关中,山东终将尽归我,此等便利,吾不去欲取,怎可拱与人,吾待公如心腹,奈何公不同心,如此这般,密只好斩公以祭旗也。”
李密的态度果决而又坚定,他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认为图谶所著李氏当王,指的就是自己,现在,一切想要阻挠他“成功”的人,那都是他的敌人。
贾闰甫也是有点失望了,他苦心劝解,奈何明月总是照向沟渠,没有办法,贾闰甫只好哭泣着把自己的苦衷了出来。
“明公,图谶所云,明公虽然应验半数,然天道多变,天下大局早已注定,如今四海板荡,五湖分崩,诸人皆自思其政,强者为雄,弱者为寇,明公前番失利,众人离去,今番明公再行招抚,又有谁人愿意抚之,岂不忘当年明公屠戮翟司徒一族,实则早已人心离叛,人人皆在背后唾骂明公乃忘恩负义之人,如今再去追寻,谁人又愿拱将自家基业相送,一朝失利,满盘皆输,如此这般道理,明公不该不知,闰甫乃真心所言,故而无所避讳,愿明公谨听良言,以保其身呢!”
罢之后,贾闰甫哭的更加伤心,不光是对李密的失望,更是对自己的失望。
的确,人性都是自私的,你总以为自己还在别人的心中是一个重要的人,殊不知一旦没有利益纠葛,再亲的兄弟也会不亲。
可李密似乎已经是听不进去任何对他有利的建议了,在听了贾闰甫的忠告之后,李密一意孤行的认为这是贾闰甫已经背叛了他,当即便动了杀心,决意要杀了贾闰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