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小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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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断山一处山洞之外。

    梅尊者立在两座墓前,思绪越过千百万年。一个虚影静静守在梅尊者不远处,如同沉睡了万年。良久,梅尊者对那虚影道,“你所求,我都给了你,不必再侍奉我左右。”

    那虚影分明是个昂藏大汉,浑身符文闪烁,一言不发,显然是绝不会离开梅尊者。梅尊者扭过头望向东方,脖颈处有着比那昂藏大汉更繁奥的符文。他本身就是图腾,这样的符文再寻常不过。

    密地钟家的信仰千古以来都是一个谜,鲜少有人知道钟家的先祖以符印的形势活到了今天。实际上钟家自己也没多少人知道他们的信仰究竟是哪一尊大神,但他们中的某些人又的确能调用图腾之力。

    梅尊者作为千古以来最接近化神的人,身边的跟随者自然不止是那些不入流的喽啰。钟家,清河府邸,还有许多藏于江湖的古老门派,都与梅尊者有关。可以这天下有半座江湖,都与梅尊者有关,是以五梅教派总是杀不尽,不过数百年,五梅教派就会再次兴起。

    梅尊者闭上眼,“这么多年了,我除了把你们提振到了真灵九境,那件事却总是没做成。”

    虚影似乎不会话,只是静静浮在空中,那符文闪烁的光芒也十分柔和。罢梅尊者突然眉头一皱,头顶某颗星辰闪烁了一下,他看看趴在自己身上的白貂,若有所思,而后便把这白貂放下来,“你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白貂刚刚落到地上便化作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怯生生道,“梅先生,我怕”

    梅尊者道,“好歹是修炼数千年的大妖了,这世间鲜少有人能伤到你,不必害怕。”

    白貂还是不敢离开梅尊者,此时已经有了哭腔,“那些人会把我皮剥下来做衣裳,我打不过他们”

    梅尊者笑笑,“你还当这是数千年前,现今猎户少,耕种多,都穿绫罗绸缎,没谁会拔你的皮。”

    白貂心翼翼道,“那他们会伤害我吗?”

    梅尊者想了想,“如果有人伤害你,你就跑吧,不要伤人。”

    随后他又道,“可天下最伤人之事,谁人又能逃得掉?”

    白貂疑惑道,“那是什么事呢?”

    梅尊者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此时纪行心中疑惑已解再往西行徒劳无益,便动身回大商。蜀西那边的人已经逃得差不多,还有的城池因为有精兵强将驻守,因此城内尚还有一些居民,但大体上这些城池已经不如当初热闹。纪行突发奇想,想去看看蜀中最负盛名的成都。

    于是过了没几个时辰,纪行便到了这天府之国。

    此地多酒肆,城中居民好牌。纪行满眼望去,全是玩的吃的,一时他不禁有一种错觉,难道这里的人都不用劳作的吗?纪行随便挑了家酒肆,进了门。那些跑堂的忙里忙外,一时没能顾得上他,只是招呼了一声,“客官!雅间没了,挑一散座如何?”

    随后那伙计就被灶房喊走。

    纪行看这酒肆本来就极大,却连散座都快坐满了。他看了个靠窗的位置,便一屁股坐下来。随后那伙计才来问他要什么酒菜。纪行随便点了几样吃食,没想到都挺可口,于是便优哉游哉地饮酒。

    没一会儿,街上传来喊声。

    “姑娘!你可不能不讲理啊!这天上哪有掉馅饼的事!”一个包子摊老板急吼吼喊道。

    那姑娘也急得不得了,“你问我吃不吃,我吃,然后你就让我拿,我也不知道你要让我给银子啊!这都啃了一半了,我把剩下的一半换你好不好?”

    包子摊老板气得不轻,“老子今天真是倒了血霉!哪有吃包子不给银子的?眼瞧着穿得还行,连一个包子都买不起?”

    那姑娘被包子摊老板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得连连后退,“我的衣裳是我家梅先生帮我做的,我也不知道好不好”

    包子摊老板气得一甩抹布,“那就叫你家梅先生过来!老子就不信了还有这种事!”

    姑娘见四周人越来越多,她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类围着看,而且这座城中央还有一样东西让她感到很害怕,情急之下,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梅先生不在这里!”

    四周看热闹的多,都觉得这姑娘可能是脑子不好。于是一时间也没人敢去顶这个雷,便都议论纷纷。那姑娘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受这么大的委屈,她又不敢一下子飞出去,怕泄露妖气,要是被城中央那件物事探查到了,多半就不好走了。

    然而她却是多虑了,以她的道行,只要没有动用妖法,城中那只石牛是无论如何也探查不到她的。

    纪行见那姑娘可怜,便扔过去一粒碎银子,“老板,在下替这姑娘把包子买了,多了的银钱,你再给她称几个。”

    那包子铺老板本来是个认死理的,绝不是谁给钱了,他就会放下这事。然而当他透过窗户看到纪行那一身打扮,便知道是个会武功的。成都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好斗,因此那老板只能收下那银子,又瞧了瞧那姑娘,没好气地再给了她两只包子。

    姑娘见有人替她解围,于是止住了哭嚎,转眼望去那人,却发现那人模样有些熟悉。于是她根本不管周围的人对她的议论,径直朝着纪行走过去。

    “哥哥?”姑娘趴在窗外看着纪行。

    纪行喝下半碗酒,看着窗外这女孩儿,“你身上没银子吗”

    姑娘见纪行问她话,于是脚并用从窗户上爬了进来。她本是妖物,数千年都跟在梅尊者身边,而梅尊者又极少出山,因此许多动物习性还是没改过来。

    纪行见她就这样爬了进来,赶紧用去接。没想到她还挺灵活,爬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当纪行的伸过来时,她顺势就钻到了纪行怀里,然后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没有。”她抬头看着纪行,十分安静。

    纪行原本就被她从窗户爬进来的举动惊了一下,此时看着怀里的女孩儿,连连皱眉,“你家是哪的,我送你回去。”

    纪行的怀抱温暖异常,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于是她往纪行怀里拱了拱,“家很远。”

    纪行把她拉开,“你别往我身上钻,男女授受不亲。”

    她却不管纪行什么,习惯性地就往纪行身上趴,“为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纪行猜她可能是脑子坏了,于是习惯性地动用神识去探查她的神魂。没想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纪行闷哼一声,脸都白了。姑娘吓了一跳,“哥哥,你怎么了?”

    纪行摆摆,摇了摇脑袋,“无妨!”

    实则他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刚刚他神识受的那一下,要不是他已经破境入真灵五境,恐怕会躺一整天也醒不过来。然而他到现在还不清楚这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甚至连她是否会武功都没探查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纪行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清醒清醒。

    姑娘看桌子上有喝得,于是伸就要,“我叫貂。”

    纪行摇摇头,又取了一只碗,“你记得回家的路吗?”

    貂道,“记得。”

    纪行再给自己倒一碗茶,“那等会儿你就回去,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貂摇摇头,“梅先生让我不要回去,我要在外边多玩玩才能回家。”

    因为貂老是在纪行身上动来动去,倒是把趴在纪行脚边睡觉的狗子给弄醒了。狗子一抬头,便看到个姑娘赖在他大哥身上,不自觉地就要龇牙。没想到貂一脸惊喜,“狗!”

    纪行对貂道,“你别碰他,他会咬你的。”

    然而貂却不管,伸就把狗子抱在怀里。而狗子竟然出乎意料地安静了下来。纪行道,“貂,你多少岁了?”

    貂便掰起指算,算了很久,“忘了。”

    纪行点点头,就在此时,他的神识受到一种奇异的牵引,与此同时一段话响在他心头,“影子兄!五梅教派打过来了!”

    纪行知道是秋玉堂求援,他当初毕竟答应过人家,不好爽约,于是道,“貂,我要走了,我给你一百两银子,省着点花能花几天,银子用完了你就回家吧。”

    貂一听纪行要走,马上惊恐起来,“你要去哪里?”

    纪行拿起斗笠,用斗笠拍了拍那长匣,“看到没,我是个习武之人,自然要做的事不会那么安全。”

    貂于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然后接过纪行给的银子。这些银子保存得极好,落在她掌心时叮叮当当响,十分好听。貂捧着银子,然后就看到纪行戴上斗笠,背上长匣离开了酒肆。

    她鬼使神差地跟在纪行身后十步,然后看着纪行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妖物这一生,总有一个让她无限崇拜的人会出现。而那个人一旦存在了,她的生命就有了不一样的意义。就像鲛人看到男子心生爱慕,便化作女子来与其成婚。白狐成精一旦确信一个人,便会想方设法得到他。

    哪怕就是狗子,在遇到纪行之后,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只要能帮的上纪行,他也绝不会退缩半步。

    那些银子落在她掌心,响起的叮当声像是敲进了貂的心里。于她而言,纪行的背影那么神秘。她有理由相信,纪行背后那个匣子里藏着能装下买来一座山那么多包子的银子。于是从此时开始,她有了一个信仰,眼看着纪行越走越远,她感到揪心的疼,脚步根本不受她控制地就挪开了步。

    她要追上去!

    她这一生见过的人极少,记忆里一直都是在梅尊者身上渡过的。于她而言,梅尊者是天地,是寰宇,是一处能够栖息的枝丫。她在梅尊者身上能感受到的,还有像石头一样的冰冷。梅尊者是一座图腾,他没有体温,像万年不化的顽石。

    她原本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可今天她开始忘记那石头一样的冰冷。她想待在他身边。

    貂的道行极高,高到了能待在梅尊者身上栖息,这天下还只有她一个能日夜陪伴那尊活着的图腾。所以当她鬼鬼祟祟跟在纪行背后时,纪行竟然完全不知道她跟来了。

    纪行飞在天上,对狗子笑道,“怎么,思凡了?刚刚待在那姑娘怀里动都不动一下?你不是爱龇牙吗?”

    狗子耷拉着脑袋,“她好像能让我睡着,我也不清。”

    纪行道,“你要是得清就奇怪了,就连我都遭了她的道。那孩子身上一股子灵气,不像个凡人,但我又探查不到她身上有半点真灵。”

    狗子道,“我也没闻到她身上有妖灵。”

    纪行想了想,“该不会是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吧?”

    狗子又恢复了那一副死相,反正天塌下来他相信有纪行扛着,一点也不担心会发生什么。当纪行渐渐接近南临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变得极为古怪。他思前想后,终于想起来古怪在何处,这里透着一股子死意。

    什么叫死意?

    其实一般人很难感受到。凡人当中,反倒是那些幼童时常能察觉到这种东西。比如发丧时,有的孩根本不知道死了人,也没有大人给他有人去世,但他一接近灵堂就会害怕。因为灵堂里那种浓重的死意无时无刻不在压制着幼童那稚嫩的生。哪怕是他离开了灵堂,也会害怕很久,严重的还会生一场大病。

    纪行此时就有这种感觉,仿佛这里的生被谁夺取了一般。联系到秋玉堂所的五梅教派大肆进攻南临,那五梅教派究竟想做什么?

    而此时的南临则真是叫苦不迭,原以为能利用五梅教派牵制大商,才将大批军队调集到忘川河畔去做戏。没想到五梅教派转而攻向南临这个软柿子,再加上南临调集军队尚还需要时日,只剩下齐内的诸多真灵高能快速到达战场。这也不怪秋玉堂急忙向纪行求援,毕竟一个纪行,顶的上几个真灵上境的绝世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