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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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志存张开嘴,嘴唇一开一合却不知该些什么。既然怜儿姑娘带来的都是那位高大人的亲随,其意图在明显不过。

    因为高大人身侧十六鹰狼卫,做的就是斩不守律法之贼人的头,往日他还拍称快,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他自己头上了。正在他准备将儿子的罪行揽到自己身上时,那位怜儿姑娘却发话了。

    “马志存,虽是马志平表亲,却中正平和,老来育有一子,疼爱有加。今日其子犯罪,他定然要想办法将他儿子的罪责往自己身上抗。不论他什么,他儿子一定要带回这个衙门来。”怜轻轻道,一字一句像是在照着书本念似的。

    马志存终于败下气来,“这是高大人的原话?”

    怜点头,“马大人,高大人知道你心中悲痛,但这件事没得商量,整个草霸街都知道了。鸣冤鼓一响,有的是看热闹的人,只是消息还没传到你这边来而已。”、

    马志存像个孩子似的慌乱起来,“我福儿定然是死罪了?”

    怜道,“只要你儿子认罪伏诛,再给死者家庭足够赔偿金,未尝不能免一死罪,可是将牢底坐穿,这是跑不了的了。”

    马志存一听自己儿子还有活路,赶紧告罪一声,回头就要将自己儿子拉出来。可是没想到等他进了屋,却只见到自己婆娘一个人,“福儿呢?”

    他老婆满头大汗,显然刚刚做了什么事,“我叫福儿去吃点好吃的去了”

    马志存也是一身的汗,“快点把他叫过来,怜儿娘娘发话了,只要咱们认罪,福儿未尝没有活路。”

    他老婆给自己到了一口茶水,一气喝了,“让福儿多吃点,我马上就去叫他。”

    马志存点点头,擦掉自己头上的汗,“也是,没准再过几天他就有的苦日子受了,咱们就在这儿等他。”

    可是没过一会儿,马志存就意识到不对劲,“怎的这样久?福儿可是在厨房,我去寻他。”

    他老婆一把拉住他,“你再等等,这样着急做什么?”

    马志存满脸都写着荒唐,悄声道,“你可是叫他跑了?”

    他老婆眼里的泪水登时就忍不住,“我不叫他跑谁叫他跑?他是我肚里的一块肉啊!”

    马志存蹬蹬后退两步,天灵盖像是被谁一板砖给拍了似的,“完了!”

    不多时怜便进了屋,“马大人,咱们在外边可是好等,马福呢?”

    马志存艰难道,“我儿他他去了厨房,我和他娘想让他吃点好吃的再走。”

    怜一听,也是,人家都要准备赴死了,怎么就不能再吃点,于是耐着性子等了起来。可是没过一会儿她也意识到不对劲,“马大人,夫人,你们抖什么?”

    马志存惊讶地看向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果然在抖,嘴里却还是道,“没抖啊!”

    人在紧张时总是会下意识反驳他人对自己的问话。因此怜轻飘飘道,“马福应当不在这儿。”

    马夫人惊得就要跳起来,“他在府上!”

    怜叹一口气,“夫人,我马福不在这儿,可没他不在府上啊。”

    马夫人已经快哭出来了,嘴里反复就是一句话,“我福儿在府上,在府上!”

    怜对旁边丰达荣吩咐道,“去寻他。”

    要找这么一个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他一个人足以。马志存一招,声嘶力竭道,“娘娘!我等不是有意欺骗你!方才我本是要将他拉出来给你,哪成想到他已经跑了!我这孽子啊!”

    怜点头,“这些话,等把他寻回来了再吧。”

    丰达荣对马志存道,“马大人,不知你儿容貌如何,可有什么特殊之处?”

    话两头,马福这边就格外心酸了,他娘给他备了快马,也给足了银子。可惜他马术并不精湛,才骑了不到一刻钟就被巅得胯下火辣辣生疼,不得不停下来。任凭身边的下人如何催促,他也生不出来一点儿力气继续骑马。

    不过就这么一会儿,足够他跑出很远了。马福回头望,自己家已经望不到边,从今以后自己就要开始亡命生涯,真不知娘以后怎么办。大约半个时辰后,马福便到了邻镇。这么一路下来,他也累了,腹中开始咕咕乱叫。马府捋了一把左下巴那颗黑色大痣上的一缕黑毛,“阿牛,我们去找点儿吃的,现在已经跑得足够远了吧?”

    阿牛和他一向为非作歹,比他灵不到哪去,于是点点头,“这么久了,他们就算是个神仙估计也很难追上来了。何况还有老爷夫人在府上拖着他们,少爷,咱们先找个客栈去歇一脚。”

    马福欣然同意,却满脸怨恨道,“我娘会帮我那不用,可我那爹,简直就是老子上辈子的敌人!今天一直都在把爷我往火坑里推!”

    阿牛不敢妄议老爷,只是将他们的马往最近的客栈牵去。等他们歇下来,那客栈店二见他们衣着不凡,自然来迎,“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马福骄横道,“住店,开两间上好的房,必须得坐南朝北,阳光充足,另外,搞点儿你们店里最好的酒菜上来,多来点,别怕爷我吃不完!”

    店二连连点头,“两位客官稍等,酒菜这就来,的先领二位去看房间如何?”

    马福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麻利点儿,少啰嗦!”

    店二不敢得罪他俩,却在心里肺腑起来。不一会儿,店里又来一个男人。男子高大威猛,牲口一样的壮硕。一张脸长得像马脸似的,若非是个人形,店二真以为这男人乃是一匹马修炼成精的。

    男人也不耽搁,张嘴就问,“刚刚我见你们这儿拴了两匹马?”

    店二点头,“是。”

    男人道,“是不是方才还来了俩人,其中一个左下巴有一颗黑色大痣,痣上有毛?”

    店二嘿嘿笑道,“的确有这么一位客人,方才我还在心里想,什么大人才能长来这么一颗福痣呢!”

    男人点头,“那是我恩人,方才在下卖艺,这位公子赏了在下足足十两纹银,在下专程来道谢的。”

    店二在心中奇道,看着那年轻人可不像个良善之辈,怎的出这样大方。不过经过男人如此一,他心中不虞有他,“客官,您这边来,我带你去寻这位恩人。”

    男人点头,由着二把他往楼上牵。等到了地方,二道,“再往前走,第三个房间就是,的还要跑堂,就不随客官同去了。”

    男人嗯了一声,不再什么。

    马福正在大快朵颐,忽的门像被一头牛给撞开了!倒了的门刮起一阵大风,惊得马福从凳子上摔倒在地,“你是何人!”

    男人掏出一块牌子,“我是丰达荣,受高何以高大人之命,前来捉拿要犯。”

    马福登时腿软,嘴里却还是喊道,“阿牛,拦住他!我先跑,等我跑了,我给你一百两纹银!”

    男人摇摇头,“跑不了的。”

    没想到阿牛竟然忠心得很,真的就冲向丰达荣。丰达荣伸一抓,就把他肩膀掐住,随后往墙上扔去。阿牛只觉得肩膀像被铁钳夹住,随后整个人就飞了起来,紧接着就被甩在墙壁上,动弹不得。

    马福此时正是慌不择路,竟然拉开窗户就要往下跳。可是丰达荣乃是六品的高,在民间可是有足以开宗立派的本事,哪能让要犯在眼前摔死。只见他脚一勾,一只凳子就飞了出去,砸到了马福背心上。马福感觉背后像是被千斤重的榔头砸中了,登时脚一软,哪哪都使不上劲,瘫在地上,弓着背,疼得只顾得上淌泪。

    丰达荣将这俩人像捉鸡似的擒了起来,一只夹住一个,下了楼。

    在另一边,怜安坐马府之内,“丰大人的本事,就连高大人也是赞赏过的,马大人,马夫人请放心,他决然不会伤了你们的福儿一根毫毛。”

    马夫人在一边揣测道,“这么久了,那位丰大人要是找不到我儿了会怎么办?”

    怜听她这么,不禁想笑。纪行身边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要是连两个普通人都擒不住,那丰达荣也就别想在纪行身边混了。

    “夫人把心放到肚子里,丰大人有这个本事。”怜笑笑。

    可是这笑落在了马夫人眼里,却比阎王瞪她一眼还可怕,“这也不知过去多久了,天都擦黑了,娘娘,您就先回去吧?”

    怜道,“不碍事,想来他就要回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丰达荣便提着两个人回了马府,“姑娘,人带回来了。”

    马夫人两腿一软,眼前登时就黑了,随即瘫在地上。马志存早已认清现实,他知道高大人的段,因此只是摆摆,“是命,是命。”

    马福被丰达荣堵了嘴巴,此时杀猪似的喊叫。丰达荣把他嘴里的布给扯了,只听见他凄厉大喊,“爹!我不想死!爹!”

    怜蹲下来,对着少年道,“你现在喊着不想死,可想过因你而死的女子,死之前心中又是如何想法?都是人命,你怎么到现在心里还是一点悔过也无?”

    少年尖声骂道,“老子就是被你这样的婆娘害死的!妈的!”

    怜站起来,摇摇头,对丰达荣道,“带走吧。”随后她又看了一眼马大人,“大人,夫人还躺在地上,你先找人给夫人看看,莫要得了急症。”

    紧跟着她就走了。

    马志存才发现他婆娘不知道什么时候瘫在了地上,动也不动。此时他眼前一片灰暗,就连追上自己儿子离去的方向的力气也没有了。没想到怜前脚刚走,马夫人就醒转过来,恶狠狠道,“老娘要让这个狐狸精死!”

    马志存知道自己儿子再无活路之后,心中反倒少了许多牵挂。他表哥马志平已经被那位高大人整死了,自己儿子也要被他整死,那自己马氏这一脉就要断在这里了?何不给那位高大人上点眼药?想到这里,马志存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就连马夫人也害怕起来。

    一日后,纪行安坐书房当中,膝盖上仍然覆盖这一张毯子。天越来越冷,虽然没有下雪,他的经脉却是能察觉到这冷暖之变。一盏香炉里燃起一缕青烟,他伸出双,正在慢慢烘烤。所谓留余香,或许这就算留余香了。

    这段时间他杀了太多了,上似乎沾上了让他厌烦的血腥味儿。按理来他是不应该再对杀人有什么不适了。当初死在他上的人,怕是没有八千也有一万,而且都是被他一人一刀亲砍死。

    可是如今他没见到血,杀了那么些人,反而令他感到自己杀气太重。或许是自己身上的书卷气太重了,导致自己对杀性太敏感了吗?

    香炉里那块廉价的香能不能帮他洗干净上的人命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又得忙活了。门外脚步声已经响起,不一会儿游笠进来,“大人,马志存求见。”

    纪行点头,“知道了,不见。”

    游笠奇道,“马大人的儿子犯了死罪,可马大人为了弥补他表兄之过错,这段时间可没少帮咱们?”

    纪行道,“马志存的儿子肯定是要死的,不然不足以平民怨。他现在来见我,却不是去见他儿子,恐怕没什么好事找我。他是个识时务的人,想来不会让我为他儿子翻案,那么定然是有其他事。游笠,你猜猜,他找我是想做什么?”

    游笠面有难色,“大人,这个在下如何得知?”

    纪行问道,“他是一个人来的?”

    游笠点头。

    纪行将翻了个面,换成背被香薰着,“一个人来的,那就是没有刺客。他老来得子,靠山马志平也没了,等同于马家到他这就算断代。他找我恐怕是要邀我去赴宴,一旦等我放松警惕,怕就是一场好谋杀。”

    游笠嘻嘻笑道,“大人,您想得太多了,马大人就是想来见见你。”

    纪行也笑笑,“游笠,你离洞察人心还差得远,反正我是不信他找我有什么好事。你帮我转告他,莫要再犯错,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