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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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汗青躺在天牢,浑身是伤。天牢归刑部管辖,他知道自己算是得救了。因为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除了纪行和刑部之外的人来见他。

    当然,当他见到纪行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大局已定。这个年轻人真有通天彻地的大本领,当初承诺他的那些,直到现在依然朝着这个年轻人讲的方向发展。

    一个狱卒过来,从石洞里把饭送进来。

    关汗青这种高的牢房,自然都是石质,那些木头做的栅栏,只怕被他一脚就踢断了。

    狱卒从上边的望台往里看,“活的死的?”

    汗青现在懒得话,因此趴在地上连动都没动一下。他伤势很重。刑部最懂得怎么把人弄成半死不活的样子。但是他是七品上的高,整个大齐也没多少人的武功能比他更高,莫民间,便是在刑部,七品上的武功也足够他横了。

    那个狱卒十分纠结该不该开门进去查看。实话,都混到做狱卒了,虽然是在刑部总枢,还是在天牢当差,可是他也不过四品的功夫。面对汗青这种高,由不得他不心。但是现在这个人的死活至关重要。在汗青被关进来的时候,那规格可是难得一见。

    真的,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多厉害的人物,但是他牵扯到的那几位人物可就厉害了。狱卒一时踌躇,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假如自己贸贸然闯进去,此人虽然重伤,可是就是病虎他也不敢随意招惹。等了许久,还是不见里边有什么动静。

    “不会真出事了吧?”狱卒喃喃自语,随后他又喊了一声,“汗青?你莫要耍段!”

    汗青艰难地翻个面,“没死!活的!”

    狱卒在心里长舒一口气,“放饭了!”

    汗青瞥了他一眼,“新来的?”

    狱卒知道这个人在刑部待了十几年,起来也算他的老前辈,“是。”

    汗青道,“以后在这别放饭。”

    那狱卒道,“为什么?”

    汗青道,“天牢分三层,上边还有一层,下边还有一层,你都知道。我这儿是石牢,最下边的是水牢。光是关在这层的人,不差大人物,你心错话,连着帽子带脑袋全没了。”

    狱卒冷笑,“不劳您操心。”

    汗青不再什么。那狱卒见他还能喘气,便不再逗留,直接走了。

    这大门以玄武岩制成,可见主人的雄厚财力。大门四季常开,似乎一向对路人表示着欢迎,只是有胆子有背景进这道门的人,整个齐国拢一拢也没多少。不巧,纪行正是这么一撮人中的一个。

    门前的守卫仔细看了看纪行,发现的确是他们印象中的那个人之后,便给他放行了。纪行抬脚踏进这道门,进来之后的视野就开阔多了。

    里边是两排大理石白色石柱,石柱之上长年缠着鲜艳的红绸。纪行很奇怪这红绸怎么从来没有掉色,想来是有下人常常更换。

    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过来,是唐突,倒也真有点唐突。他现在身份不一样,那些护卫连问他一句都不敢问。要知道他可是陛下心尖儿上的大红人,怎么有人敢为难他?而且传闻里陛下如此宠信他,更与红菱公主有关。

    早在三年前京城坊间就流传开了,陛下之所以给了一个三甲同进士最末的进士正七品武官,很有可能是看中了这个年轻人的文采。这是在为红菱公主挑驸马呢!再加上从红菱公主府中传出来的,她似乎一向对纪行态度十分友好,更加让坊间的这种无稽之谈变得可信了起来。

    纪行能排进齐国公子榜中第三,很有可能编这本书的人也是看在这点上面,不敢把纪行的名字排得太过靠后。开玩笑,陛下都好,你敢不好?

    纪行走在这公主府中,步伐缓慢。这是晚上,虽然月光不怎么亮,但是公主府向来灯火通明,竟然给这府中景色增添了一股子不一样的韵味。

    不一会儿,一个婢女迎上前,“高公子,公主已经知道公子到访,只是公主现在不便见客。”

    纪行皱皱眉,看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便笑着点点头,“有劳姑娘传话,在下这就回去。”

    婢女却急道,“公子,这么晚了,你可是找公主有急事?”

    纪行愣了愣,随后和气道,“公主现在不便见客,在下来日再来造访吧。”

    婢女赶紧道,“公主了,若是有急事,公主不便见客。若是游游湖,看看水,她半个时辰后就会见你。”

    纪行不好自己有急事,便道,“只是三年未见,今天偶然到了这里,想着公主当初在下可以随时进府,便进来看看。”

    婢女笑笑,“那公子在这儿等着。”

    纪行见她一溜烟就跑没了,根本来不及阻拦。他是知道京城坊间传闻的,自己怎么就挑了个晚上来这儿,这不是明摆着自己要来坐实这些传言吗?只是那婢女带来的话似乎有些奇怪,搞得好像红菱公主与自己真有什么风花雪月的事一样。

    他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便只能双负在背后,在这公主府里瞎走。瞎走也不是瞎走,基本都是在一些空旷地方,随便挑个地儿就能看见他的身影,不至于那婢女来寻他找不着人。

    等了好一会儿,他却发现那婢女再也没来。难道自己被人放了鸽子,自己在这儿傻等也太傻了。随后他想起来那婢女所,若是自己因为私事要找公主看看水,半个时辰后她就回来见自己。一想到半个时辰,纪行不禁觉得有些古怪。这个红菱公主此时在做什么,怎么要自己等半个时辰?

    红菱公主那话得暧昧。但是他却深知这个女子的危险,当初自己与她一战,如果他猜得不错,她的内力功夫之深厚,恐怕已经有了八品的水准。再加上此女城府,怎么可能会像怜那样对自己一脑子的痴想?

    只是既然人家话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要是现在就走反倒失礼,便只能在这里等着了。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等足了半个时辰,那婢女果然来寻他。纪行见了,便拾步走向她。等到那婢女到了纪行身前,“公子,公主在观湖亭等你。”

    纪行点点头,“我也没来公主府几次,烦请姑娘带路。”

    婢女却摇摇头,将衣袖拉起来,抬指给纪行指了个方向,“就是那个亭子,公子在这儿就能看见。”

    纪行望了望,目光穿过大湖,果然看到一处亭子正亮着灯。亭内隐约能看见有人。他温和笑笑,“真是麻烦你了,公主府这么大,还让你跑来跑去,等见着瓶儿了,我让她给你捎点儿礼物。”

    婢女喜笑颜开,“好啊!我叫喜鹊,瓶儿姑娘认得我!”

    纪行摇头笑笑,“好嘞,下回瓶儿来公主府定然给你带过来!”

    罢他就往那观湖亭走去了。等他到了,红菱公主果然已经等了他有一回儿了。这女人没什么变化,要有变化,纪行觉得她似乎看起来更温柔了。温柔是个好词,通常这个词能让人想到美人。只是他知道这个女人可不能仅仅当成美人来看。三年前她差不多二十二左右,如今已经二十五了,按照民间的法已经是个老姑娘了,却还不嫁人。

    红菱公主先是给纪行倒了一杯茶,笑吟吟道,“这么晚了,还来看我,听喜鹊你是想找我看看水,游游湖?”

    纪行心道这话不是你带来的吗,怎么就成我自己的了?但是事还是要办的,“公主要在下苦等半个时辰,莫非是在梳妆打扮?”

    红菱公主笑笑,“你呀!如果我告诉你我方才是在洗浴,你怎么想?”

    纪行没有多看这个女人,转而去看湖。不可否认的是她现在越发成熟迷人,言语间似乎总有着一股子挑逗的意味。

    他如今在齐地没有什么可牵挂的,就那几个人,最后是高家。高家的每个人都对他很好,而且父亲高寒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依然将自己当成亲生。这份恩情他是一定要还的。可是目前他别还恩,就是连保住高家,他都没那个把握。

    最令他担心的那件事,那个被他一造出来的女魔头柳娥,现在不知去向,也不知道她在谋划着什么。未知的永远是最恐怖的,这女人要是头脑发热回来将他一剑杀了,他找谁理去?这件事怕是连自己父亲高寒士都算不到。

    游焕之的变化也令他心忧。许多事因为自己下的人不够用不得不搁置起来,丰达荣啊丰达荣,你到底什么时候来?要知道那不知名剑客搞不准就会在哪一天来刺杀他,他又没有分身,托天宝合安一齐去办这个事,哪怕加上游笠豫潜,他也不觉得靠谱。

    那一夜他可不光察觉到季夏一人,暗中可是还有其他高。按理来八品高不可能,没有哪个八品高会这么无聊去照看两个孩儿,但是他不清暗中的人是六品还是七品。即便是来几个六品好,他也不能保证天宝合安不出岔子。

    自己空有通天之能,却被这一件事给难住了。

    想着想着,他就孤身一人出了高府,走到了一家酒肆。都走到这儿了,不如就喝一杯。纪行信步走进而后随便挑了个坐儿坐下来。

    刚一坐下,这酒肆就有伙计迎过来,“公子,喝点儿什么?”

    纪行摆摆,“您给看着上,别太贵,也别太便宜,将就就行。”

    伙计满脸堆笑,“公子话真讲究,八年的丽花雕如何?”

    纪行点点头,“您给看着上吧。”

    可是伙计却没走,欲言又止。纪行奇怪,转头看他,“还有什么事?”

    伙计有些为难,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高公子既然是三公子之一,可否留下来一句词?我店西面那面墙,白净,刷得也细,早在高公子进门时的就将墨宝备好了。”

    纪行抬头看他,笑道,“我要是把那墙涂了要是涂毁了,你家店主不会罚你?”

    伙计腼腆笑道,“店主是我老爹,的不如高公子,读书不成,只能恣睢钻研一些经商道,帮衬我父亲做点儿事。”

    纪行笑笑,“行,写一幅字能当酒钱吗?”

    伙计笑道,“若是公子能写,的就是偷也给公子偷两斤酒来!”

    纪行摇摇头道,“读书人怎么能偷呢,是窃。”

    随后他大呼,“拿笔来!”

    此时他才发现整间酒肆的饮客都在看着他,既然如此,他就是装模作样装也要装出一番士子风度。伙计把笔拿来,纪行擒住了,想了许久,走到西面那面墙前。他今天的身份是读书人,那就要写点儿读书人的东西,搜肠刮肚一番,好在他如今算是有了点儿墨水,挥笔写下一首诗:

    吹灭读书灯,满身都是月;

    剪残写笔彩,一皆为风。()

    这诗粗看之下全是大白话,可是其中意境却需要人细品。一个苦读士子的形象跃然其上。虽然是大白天,但是众人还是能感受到那种只属于读书人的清苦。

    在座不乏有真才实学的,可是没有人见过这诗到底是哪位大家所作。寥寥四字,意境并非多高远,却十分确切。没有在墨池当中浸淫数十年的功夫,可写不出来这两句“大白话”,所以根本没有人会信这首诗乃是纪行所作。很快便有人来问,“高公子,敢问此诗出于哪位先人之?”

    纪行自然清楚这首诗不是他的独创,而是他当年尚在大商时跟在白芙身边读到的一首诗,此时他只能应付道,“此诗乃是出于我父亲之,你们看看这字,难道不觉得眼熟吗?”

    众人再看那字,发现不光那首诗就极为符合高寒士之风,就连那字也与高寒士的字迹几乎一模一样!此时大伙儿才惊叹,“好诗,好字!”

    一个人捧场,便是一群人捧场,登时大伙儿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