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你个鬼!
终究还是取过已经有四天没吹的竹萧,柳轻候就依着窗户,沐浴在月辉下悠悠吹奏起来。吹之前并没有特意选定曲目,唇舌一动尺八洞箫却自然而然的流出了一段恍如隔世的萧曲。
这个曲子是在后世听过的,名字已经模糊的记不起,内容却是在表达思乡情怀。
柳轻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吹出来的是这个,不过他也不计较,一任思绪与情怀自然发散,于是萧曲便有了灵魂,成为一个异乡游子自言自语的诉。
曲子不长,一遍终结似乎想的还没完,于是又来了第二遍,第三遍,第三遍结束时游子的自诉终于结束,柳轻候收萧而立,悄悄擦去了眼角不知何时沁出的泪滴。
跨越一千三百年的时空,他的故乡注定了只能存在于心里梦里,歌诗萧曲里,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啪啪啪”的鼓掌声响起,门被推开处,萧大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也不知道你这和尚的心是怎么长的,学起东西来简直快的吓人,莫不是你第一次来醉梦楼吹奏时故意藏了艺?要不怎么可能进境这么大!”
“我有病啊,还藏艺,亏你想的出来”柳轻候没好气儿的给她顶了回去,“前边还该是正热闹着,你怎么就跑到我这儿来了”
“一个个都是妖精,还需要我照应?”萧大娘子顾自找了个胡凳坐下,长长吐了口气,“今天的比赛醉梦楼不出意外该又是个魁首,但我这心里却总是快活不起来,一眼望去热热闹闹的场景里却连个能话的人都找不到”
灯火辉煌中的黯然神伤,萧大娘子的感觉柳轻候懂,真的懂,“是为了萧五娘子?”
一箭中靶,萧大娘子咬牙骂了句“你个鬼!”然后才幽幽声道:“今天我这脑袋里总是出现她披头散发跪在我面前的样子,我真后悔不该打她,至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也不该打的那么重上午比赛时候的事儿你不怪我?”
柳轻候浅笑着问了句,“上午什么事儿,我怎么不记得?”
萧大娘子脸上本已有了泪,听到这话又笑了,泪她也不擦,却猛然放高声喊了一句,“九丫头你给我滚进来,还有把你偷的酒给我搬过来”
片刻后,九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姐,我我没偷酒”
“今天晚上连我都觉得酒总是不够喝,你个酒鬼还能忍得住不偷?快去拿,别逼老娘动啊”
门外没声儿了,没过一会儿,门被推开,九娘抱着个不下十斤的酒坛子吃力的走进来,坛子放好后儿拍拍再往怀里一掏,居然还整出了三只酒碗,一大把喷香的炒胡豆。
萧大娘子看看九娘又看看硕大的酒坛子,再看看酒坛子然后看看九娘,蓦然一弹而起,提着从脚上拽下来的青布履就往丫头屁股上招呼:
“好你个死丫头,喊你干个活儿,屁点儿重的东西都叫唤重搬不动,还在我面前撒娇卖痴的装可怜,这十五斤重的酒坛子你倒是偷的神不知鬼不觉。一个姑娘家家的天天变着法儿的琢磨偷酒,你气死老娘算了”
一边骂一边打,九娘一边跑她一边追,活生生把个屋里搞的是鸡飞狗跳,刚刚酝酿出的那一点感伤气氛至此荡然无存。
柳轻候依旧靠着窗子看她俩人猫捉老鼠,不动不帮,看的笑眯眯的,只觉很好,很温暖也很温馨。
萧大娘子追累了也最终得了几次后鞋往地上一扔重又穿上,而后回了座位边喘气边指了指酒坛子。
九娘揉着屁股上前,三个酒碗一分,拎起酒坛子倒酒,果然是常年偷酒的老司,用那么大的酒坛子往浅口碗里倒酒居然能一滴都不洒出来,就这一儿功夫没有五六年的历练根本想都别想。
三人喝着着,其实就是萧大娘子一个人在,的还是萧五娘子的事儿,阿母萧无双在世时最初就收了五个养娘,那时候还没有老六老七老八,更没有这个酒鬼。
当时她是姐妹中最大的,老五最又长的最好看,跟个仙女儿似的,她是真喜欢她啊,老五也最黏糊她许多尘封的陈年旧事,还都是事儿一一被翻出来,萧大娘子着笑着,笑完又骂没良心,骂着骂着却又哭了。
就这么着笑着哭着骂着然后还不停的喝着,不知藏在她心里多少年的东西就这么一点点翻腾着都倒了出来。
其间柳轻候除了一两个字的应和之外什么都没,他知道萧大娘子根本不需要他什么,更不需要他去对萧五娘子评判什么,只要安安静静做一个听众就好。
至于萧九娘子还是跟庆功宴时一样不看柳轻候,她的情绪完全随着萧大娘子,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唯一不耽误的就是喝酒。
她比大娘子喝的更快,而且只要端起来一次就是一碗,绝没有喝一口喝一半这回事儿,架势豪爽的怕人。
酒喝的最快量却最,于是她不出意外的最先醉了,看着她身子开始晃荡,萧大娘子停住嘴不,胳膊已经做好了迎接丫头倒下来的姿势。
结果九娘晃了几晃后身子最后那一歪却是倒向柳轻候的,慌的柳轻候忙伸开胳膊接拦住,丫头头拱了几拱找到个合适的位置后带着轻微的鼻息就那么睡着了。
“这就是养丫头片子的下场,人还没长大心就飞了”萧大娘子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落寞情绪。而后她阻止了柳轻候想要把九娘放到榻上去的打算,搬起丫头撇在地上的脚放入怀中,“她每次偷完酒后的这一觉睡的都浅,时间也短,就这样,被再折腾醒了头疼”
“以后你无论如何都得对她好,要萧五是我的妹子,那九丫头就是我真正一拉扯大的亲闺女,你要敢对她不好,老娘这条命就算交代给你了”
柳轻候闻言一愣,把被九娘的脸压着的轻轻抽出来,“丫头这才多点儿大,没准儿将来又会遇着什么人,大娘子你现在这个纯属想多了,也想早了。不过有一点你尽可放心,你那条命啊金贵的很,再怎么着也不会交代在我上”
“早不早的有你这句话就成”
萧大娘子够着酒碗又喝了一口,而后“哈”的吐出一口酒气,“我也算看清楚了,你不是个做事浮浪的人,上次的搬演戏的事想干就干,我不求你能有多大的生发,只要能给九丫头找个她能干的干净营生就好,只要能达到这一条,要钱要房子你尽管开口”
柳轻候点点头,“这事我还在谋划,等能动了自然会找大娘子商量”
萧大娘子无声的点点头,良久之后才突然冒出一句,“这孩子能在这个年纪遇到你,兴许就是她一辈子最大的福分”
这话不好接,柳轻候也就没接,萧大娘子也不再话,看着窗外一口一口的呷着酒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或是想起了什么。一时间屋里很安静,唯有九娘细而均匀的鼻息声。
跟上次一样,约莫半个时辰后,丫头长的能戳死人的睫毛动了一会儿后人醒了,从迷糊中缓过劲儿后一看到柳轻候的脸顿时“唰”的弹了起来,那架势就好像柳轻候身上有毒,碰一下就能怀娃娃一样。
弹起来就看到了萧大娘子,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脱口而出,“大姐,我没偷酒”
萧大娘子一脚踹她屁股上,“还不滚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丢人现眼”
九娘走了,大娘子也回去了,柳轻候也困了,这一夜睡的很好,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