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李商隐必须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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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众人眼睛刚刚习惯光线的变化时,戏台一侧悬垂的帷幄后方有飘渺的萧声悠悠而起。随后应和着这哀伤离愁的萧音,缠绵深致的歌声空灵而来,唱的正是去年花魁大赛第二场后轰动长安的那首: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老乐师许公达亲自出的萧极美,八娘子最擅长的离愁之歌也极美,萧歌音声在耳宛若仙乐,舞台上却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怎么没人?”,问话的是裴耀卿,看过来的还有许县令,显然他也同样好奇。

    唐朝的观众就是禁不得撩拨。柳轻候心下腹诽,嘴上轻笑道:“会有的,会有的”

    话音刚落,空荡荡的舞台上已经生出了变化,只不过却不是人,而是从两侧涌出的烟雾。

    随着烟雾的涌动,舞台上的空间神奇的开始变得迷离起来,隐隐约约间有星河开始出现,星河之后是巍峨天宫,玉树琼花以及皓月广寒,这些幻象由模糊到清晰,当萧歌结束时,俨然已是梦中仙宫被搬到了人间。

    “鱼龙曼衍?”

    “这是鱼龙曼衍!”

    联成一片的低低议论声中,一位梳着双环髻,着白衣素梅七破间裙,身材高挑曼妙的女子从帷幄后走了出来。

    她上身端稳不动,脚下用的是步幅很的碎步,因脚被裙裾遮住,舞台上又有云雾遮挡,这就使得她的出场从舞台下看来根本不是走出来的,而是驾着云雾飘出来的。

    就跟正式彩排时的反应一样,台下果不其然传出一片轻呼声。

    而后这女子开始内心倾诉式的独白,独白的内容若是让后世的观众们看了必定得狂喷一口老血,大吼一声太特么套路了,太特么狗血了。

    的确很套路啊,因为思路本就是柳轻候给的,在他看来套路就是最好的市场化,也是最保险的。

    独白的无非是仙宫虽美,但清冷寂寞无人陪,纵然寿与天齐也没什么意义,倒不如烟火人间来的真切。简而言之就是思凡那一套。

    思路是柳轻候的,但文字全都是出自常建之,其人不愧是盛唐山水诗派中仅次于王维、孟浩然的第三人,一只妙笔能使铁树生花,那文字感觉之美纵然柳轻候已经听过好多遍,此刻坐在台下依然心有所感。

    他都如此了,其他人更不必。裴耀卿原本松弛而坐的身体不知不觉中已经前倾,神情间专注的很,放在右边扶的指虚空轻叩,合着节拍口中念念有词。

    柳轻候凝神辨认了一下,他口中所念正是戏台词中引用初唐四杰卢照邻长安古意中的名句:“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嘿,这是完全入戏了呀!

    中作势要端茶盏,顺便扭头往后面看了看,好家伙,几乎是人人凝神,全然坠入了戏的情节中,整个大厅内除了舞台上的声音外安静的落针可闻。

    这样的效果大出柳轻候意料之外,要知道今天在座的除了那些下人们之外可都是见多识广之辈,不应该啊!

    大家都在凝神看戏,柳轻候也就不好东张西望,只得也正坐过来看戏。

    台上演员又又唱又跳的独白中,既表明了其“李商隐”的身份,也完成了思凡的整套情节。而后她重又飘入帷幄。

    这时舞台上幻术场景一变,从天上回到人间,院落屋宇依稀就是醉梦楼模样,这时云雾散去,幻术消失,台下观众看到的就是舞台上布设的一座陋屋场景。

    屋内仅只一榻、一几、一和尚、一木鱼。

    和尚年纪只在十五六左右,眉眼俊秀,只见他蓦地扔了中木鱼,转身来到窗前抬头望月

    情节一点点铺开,一个天上仙子,一个人间僧侣,一次夜梦中的相遇,最终幻术再起,飘渺仙子隐没于云雾之中,留下的只有痴痴凝望的和尚,以及在云雾中渺渺传来的那一首相见时难别亦难的离歌。

    这是一个传奇哀怨的故事,又像一个就在眼前上演的幻梦。

    最终活动的帷幄拉起遮蔽住整个舞台,裴耀卿长出一口气后前倾的身子靠回到椅背上,接过柳轻候递过的茶盏大饮了一口后,长叹声道:“难为你们想的出来,不虚此行啊”

    这时,旁边的许县令也正好放下盏茶,向这边歪了歪身子感慨道:“使君大人的是,下官刚才可是目不转睛,美轮美奂,当真是美轮美奂”

    裴耀卿点着头看向了柳轻候,“适才舞台上所演与你夜梦中的景象一样吗?”

    柳轻候闻问一个顿时面做苦笑,“我夜梦的时候还真没在意那李义山是男是女,事后想想其实倒还是男的更多些”

    许县令双摇的风车也似,“这个万不能改,还是女的好些。你且想想若是曹子建的洛神赋中那餐风饮露、翩若惊鸿的洛神变成个男的,会是什么滋味?”

    裴耀卿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汤猛地喷了出来,王缙及在座听到他这番话的新进士们莫不大笑出声。

    裴耀卿好容易才止住笑,看着许县令道:“看老兄长着一张铁面,不意竟如此善谑”

    能把裴耀卿引得如此高兴,许县令真是黑脸生光,打蛇随棍上的就贴了过去。

    前边议论的如此热闹,后边,尤其是北里那些青楼东主们却是连一点议论的兴趣都没有,太特么震撼了,但震撼之后呢?

    赵东主知道花寻芳眼睛亮的可怕,她刚才看节目的时候,尤其是在看那个“李商隐”的时候就是如此。他也知道花寻芳亮的可怕的眼睛正在看着他,但除了最初那几句“妖孽”的惊叹外,他现在不想任何话,也不知道该什么。

    若是能够的话,他现在最想做的其实是用刀把无花和尚的脑袋劈开,然后好好看看他那脑袋里到底长着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他怎么就能想得到呢?

    从花魁大赛第一场开始,实力很一般,甚至可以是很弱的醉梦楼之所以能走到最后,能逼着他上门主动交易,靠的就是这个和尚一次次的出奇制胜,他总是能够以最新的东西抓住人的眼,撩拨人的心。

    原以为花魁大赛第三场中的女扮男装,披甲胄而长歌破楼兰已是和尚出奇的极致,没想到这家伙的脑袋里根本就没有最妖孽,只有更妖孽。他竟然整出了这么个让人看完后除了惊叹都不知道还能什么的戏。

    慈恩寺、荐福寺,乃至青龙寺的戏搬演我都看过啊。鱼龙曼衍的幻术,刚刚节目中的歌、舞更是不陌生,但为什么我就想不到把它们组合到一起?

    为什么想不到?

    就是这个问题让赵东主一点话的兴致都没有。在以声色娱人的这个行当里他一直都很自信,但自打和尚无花在平康坊出现后这份自信就不断受到打击,今夜,此刻更是轰然破碎到开始自我怀疑的地步。

    舞台上的帷幄再次拉开,开场的依旧是鱼龙曼衍,只不过这一场中鱼龙曼衍的运用与效果比刚才那场来的更华丽。

    鱼龙曼衍之后戏正式开始,刚才那场的主角是仙,这场的主角却是一条蛇,一条修行千年化为人身,前往人间世报恩的美女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