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七十六章 二堂夫人
戏场算是安顿住了,柳轻候这天早晨也就放心的去了一趟蓝田县。
蓝田县属于京兆府辖下,距离长安并不远。柳轻候所雇马赶脚的车夫是个话多的碎嘴子,家里祖上就是蓝田县人,到父亲辈才到长安城里讨生活,如今几个老娘舅还都住在蓝田县,所以情况很熟悉。
柳轻候旅程无聊,索性就跟他聊了起来。起来此时的蓝田有两大特产,一是玉多,此间所出的色作浅绯的芙蓉玉很得宫中嫔妃们的喜欢。
听车夫到这个时,柳轻候脑海中自然浮现出蓝田日暖玉生烟的名句来。
除了玉之外,蓝田另一个就是坟多。大约蓝田之于长安就像邙山之于洛阳,举凡长安城中有些钱财地位的家庭,死人之后都喜欢埋在蓝田,年深日久居然还成了一景儿。别的县中主要是防盗,蓝田县的公差衙役们最主要的任务却是防盗墓贼。
车夫到这里,裂开大嘴笑的咯咯的,任那豁了半块的大门牙在初春的暖阳中熠熠生辉。
柳轻候跟着笑了一回,随后就有意问起了许县令和孙教谕的情况。
车夫一听问到他两人,刚刚才抿起的嘴角再度咧的开开的,快活的很。
许县令论做官儿是个不好不坏的,偏偏占着一条好色,好色也就罢了,又偏偏屋里娶了个得罪不起的奶奶。
他就一个正室妻子,出身于长安左近樊川杜曲赫赫有名的杜姓高门,门第高、身量高、体重高再加上嗓门高,实是蓝田人尽皆知的四高夫人。
好色县令碰上这么个四高夫人,车夫到这里,拎着马鞭子扭过头对着柳轻候挤眉弄眼,“你这和尚,不懂!啧啧,许县尊苦哇,别看他白天给咱老百姓过堂,晚上回到后宅四高夫人还得在榻上给他过堂,过不满意一晚上就别想睡,一年到头几乎就没有歇息的时候,啧啧,惨哪!”
车夫的兴高采烈,柳轻候细想想那场景还真是冷汗直流。好家伙,难怪那晚他那么放飞自我,肾好原来是这样日积月累练出来的,只是可怜了那黑瘦黑瘦的身子骨。
完许县令,就是孙教谕。孙教谕被人津津乐道的也在他家娘子身上,这位不壮,却同样的高,却瘦,同样的家中一霸。
这位也喜欢给男人过堂,只不过他过堂的地方不是在榻上,而是在厨房,最喜欢跟肉较劲。
或许是当初孙教谕在他面前吹牛吹爆了,教谕就是分祭肉的,却没跟她清楚这分肉也就孔老夫子祭日那一回,结果就是他家娘子每月一次非得要肉,孙教谕拿不出肉就过不了关,偏偏教谕的薪俸微薄又是个清水差事没有其它进项,所以这一月一次就成了过堂,煎熬的很。
一个在卧室,一个在厨房,也不知蓝田县中是那个有才的灵光一闪将两家娘子并称为二堂夫人,从此这个名号居然就叫响了,凡蓝田县人可谓无所不知。
更神奇的是或许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许县令与孙教谕两位同僚关系极好,据蓝田县中不止一人亲眼看到过他两人一起出来愁眉对愁眼的吃酒,两人都吃醉了之后相互安慰的场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此外,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许县令不止一次帮孙教谕买过肉,难兄难弟之情非常深挚。
车夫的活灵活现,就好像二堂夫人过堂时他就爬在门框子上亲眼看过一样。柳轻候听的欢乐无比,靠,也就是这时代没个电脑啥的,其实大唐市井百姓的段子功力一点儿也不比后世差。
笑过之后又暗自庆幸,今天这个车夫算是请对了,这一趟过去的见面礼还得往喜欢过堂的两位夫人身上用劲儿,否则就是事倍功半。
一路笑笑就到了蓝田,柳轻候与车夫约定回去还坐他的车。而后就直奔城内最大的玉器店,花费十一贯买了一对品相上佳的芙蓉玉镯,特意专挑那尺寸最大的来买。
有这对玉镯打底,再加上提前备好的文房四宝等物,柳轻候趁着晌午散衙求见了许县尊,因为他拿的是王缙的名刺,所以很顺利的就见到了人。
礼物是直接放在门房的,柳轻候与许县令则是在内宅书房话。
其实主要就是许县令再,柳轻候微笑静听而已。或许是隔了几天的原因,又或许是在自己家的缘故,总之许县令比那天早晨送别时可矜持的多了,脸上神情淡淡的,分明王缙的名刺就放在边,他却不提这个茬儿。
狗日的,难怪那么多人都当官儿的就是个狗脸子,这话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假。
正没油没盐着的时候,一个膀大腰圆的青衣婢女提着茶瓯走进来,先给柳轻候添了茶汤,在给许县令添时凑在他耳边了一句话,“夫人,这个客人是知礼的,你可莫要为难人家”
柳轻候看的真真儿的,这个青衣婢女其实就是借着斟茶的由头来传话的,她也确实是有耳语的动作和意识,但无奈的是中气太足,身体共鸣腔的效果太好,所以才把耳语弄成了个大白话。
青衣婢女话刚完,柳轻候立即端起茶盏做低头饮茶状,他实在不能看许县令那张尴尬的脸,否则两人都尴尬。
青衣婢女传完话就走了,临走之前还给了柳轻候一个如花般灿烂的微笑。然后许县尊也就没了话的兴致,明显是敷衍着的又了几句后,提笔在书案上写了张便笺递给柳轻候,然后就开始端茶盏。
端茶送客唐代就已经有了,柳轻候自然明白意思,收好便笺恭敬告退。
出了县衙内宅,柳轻候拿出便笺一看,上面写的内容是秘书监王缙举荐他入县学,请孙教谕严加考校云云。就这内容堂皇正大,走到哪儿都别想找出毛病。
看着便笺柳轻候的心思飞的极远,甚至飞到了长安,飞到了裴耀卿身上。
这段时间裴耀卿的封赏和下一步去向一直没定,难倒是这两天有消息了?老虎既已离山,狐假虎威的借势也就靠不住喽。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该办的事情还是得办。
到孙教谕家就好办多了,除了来时备好的礼物外,柳轻候又找了一家羊屠铺子,捡那最肥壮的挑了一腔当场杀翻。他原想着好事成双送个两腔羊,但细想想一年要打好几次交道的,还是细水长流。
羊肉杀好剥尽,柳轻候会完账就让羊屠铺中伙计把肉送到孙教谕家,此言一出,屠户及伙计都笑。
那屠户一边磨着刚刚用过的尖刀,一边脸上横肉乱颤的道:“孙教谕是个清水官儿,到他那儿就没啥大事儿,不管你求什么,这一腔羊都能给你妥妥帖帖办下来”
这时,旁边伙计跟着插接了一句,“一腔好肥羊上门,孙教谕这个月的堂算是过了”
“滚,就你嘴碎,还不快去”,屠户嘴里呵斥,脸上却是笑的欢快。
事实证明那羊屠是有真知灼见的。刚刚见面时四十来岁老学究模样的孙教谕还是很不咸不淡的,尤其纠结着柳轻候的寸头和身上那袭僧衣,尽管柳轻候按照王缙的法给了解释他还是不能释怀的样子。
等到中间有个厮进来一圈儿后态度就变了,便笺也收了,事儿也办了,能通融的也都通融了,搞得柳轻候怪不好意思,后悔刚才真该送两腔羊进来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