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祖宗混的有点儿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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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然间意识到这一点时柳轻候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好笑,后世里的人们,尤其是像他这种情况的年轻人早已习惯家庭的生活方式,家族什么的都知道有,但往来既不多,感情也不深,总觉得这词儿听着都好古老,若是着我家族如何如何的话,都让人感觉好好笑。

    但好笑过后,一种莫名的情绪却悄然从心底生发出来,那是一种不清道不明,虽然很淡却异常清晰的亲切感。

    当这种亲切蓦然生发出来时,身为时空旅人穿越客所特有的无可避免的孤独感好像都随之冲淡了不少,那感觉就像原来我并不孤独,原来在这个一千三百年前的世界终究有人跟我有着实实在在的关系与联系。

    情形就像柳轻候是一只空荡荡飘在天上的风筝,关中柳氏则是线。线虽然很细却能将无根无寄的风筝与大地紧紧相连。

    这就是所谓连科学都无法解释的血缘的力量?

    柳轻候心神恍惚中听常建完,遂又跟着问了一句,“常兄对关中柳氏知道多少?”

    “世族家谱学也是一门专精的学问,国朝太宗及武后时两度修订氏族志都曾引起好大的**,无花你既然有心要进学科考,这门学问也就需要有所涉猎”

    常建谈兴正浓,告诫了柳轻候一句后方才回归正题,将柳氏的缘起发展做了个介绍。

    按他所,柳姓最早的繁衍之地在后世河南北部和山东西部一带。大约在公元前256年,鲁国被楚国所灭,柳姓有入居楚地,至秦灭六国后,又有入居山西境者,后逐渐在河东形成名门望族。

    此后相当长时期内,河东一直是柳姓的发展繁衍中心,柳姓的许多名人也大都出自河东。汉魏晋南北朝之际的河东柳氏虽然不如当时的韦氏、杜氏那样显赫,但已经成为一个比较有影响力的旺族。

    柳氏在河东的繁荣一直持续到“永嘉之乱”。此时,同许多其它北方大族一样,除了一部分人留守河东及在北方政权任职以外,柳氏也开始南迁,并且分为两路,柳恭一支迁于汝颍,史称“河东柳氏西眷”,柳卓一支迁于襄州,称为“河东柳氏东眷”。

    魏晋南北朝时柳氏杰出人物层出不穷,单以政治而言,东眷襄阳柳氏的柳元景、柳世隆都曾在南朝登上权力高峰,家族子弟为官者不可计数,可谓盛极一时。

    入隋并至唐以来,柳氏的发展依旧显赫,其中尤以唐高宗朝柳奭为巅峰。他是高宗王皇后的舅舅,早在太宗贞观年间即累迁中书舍人、拜兵部侍郎、再迁中书侍郎,至高宗永薇二年正式宣麻拜相,并兼修国史。

    当其时也,以正牌子国舅爷的身份出任宰相,地位之高,权势之大可想而知。

    柳轻候在听到常建介绍柳奭乃高宗朝王皇后的舅舅时,心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唐高宗是谁,李治啊;王皇后是谁?武则天上位的第一块绊脚石啊,武则天在政治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就是对付王皇后的,为此不惜亲掐死了她尚在襁褓中的大女儿。

    柳奭既然是王皇后的舅舅,那就天然的成为武则天的敌人,权位越高也就意味着将要遭遇武则天的打击越重。

    果不其然,柳奭永薇二年宣麻拜相,永薇五年辞去相位。又过了一年随着王皇后被废,去年已经左迁吏部尚书的柳奭被一贬再贬为远地穷荒州刺史,这还没完,最致命的一击来自于显庆四年,柳奭被诬以谋反之罪处死。

    谋反作为唐律十大逆中的第一重罪,杀伤力实在太大,绝非柳奭一条性命就能抗下的。其结果是不仅柳奭身死象州,其家属在桂州发为官奴,就连整个家族都被流放岭南不毛之地。自魏晋六朝以来显赫一时的柳氏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几近于毁灭性打击的重挫。

    此后几十年柳氏一族在不啻于猪狗般的生活中艰难求存,直到神龙元年武则天去世之后,重掌大权的唐中宗李显才为柳奭平反,恢复了其旧日官爵,并赦免柳氏一族,据天使到达岭南传下旨意时,整个柳氏子弟哭声震天,凄惨之状就连天使都不忍目睹耳闻。

    此后又因为中宗朝及其后的睿宗朝朝政动荡,宫廷政变不断,直至本朝开元初年柳奭侄孙柳涣上表之后,柳奭的尸骸才得以北归。

    然则柳奭的尸骸虽然是回来了,但柳氏一族因为遭受重创太深,加之远离朝廷中枢多达半个世纪,在武则天掌权的这半个世纪里柳氏子孙连进学科举的权利都没有,家族在政治上的发展彻底断档。

    所以如今虽然依旧号称关中郡姓巨族,但若论实力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影响力,别跟另外三家的韦、裴、杜相比,就连一般的家族都比不上。所谓关中郡姓巨族其实早已名不副实。

    这一段豪门巨族的兴衰史听的无色和萧九娘子都为之动容、唏嘘,柳轻候因是早有预知反应倒也平淡,只是问了一句,“柳氏如今如何?”

    常建似是在自己亲述的兴衰史中沉迷了进去,对于柳轻候的问话良久之后才回答道:“柳奭一族流放岭南几十载,进学科举出仕的路子被堵死之后反倒益发精进了其世族家谱学的家学,如今柳氏在朝中并无高官显宦,但以家学自守而已”

    这个结果也不出柳轻候预料,一个大家族从盛到衰很容易,但要衰而复振可就难上加难了。

    至于柳奭一族在流放岭南的情况下精进世族家谱学则更好理解,人嘛越是落魄时就越喜欢回望旧日的荣光,以此寻求心理安慰。就连阿q有事儿没事儿还要念叨两句“我祖上曾经也是阔过的”,遑论这些在岭南惶惶不安的柳氏子孙了。

    常建介绍完柳奭一族的现状后摇了摇头,“开元五年时朝廷曾下诏规定了二十六个大家族的突出地位,并禁止其成员与这些家族以外的人通婚。近十年来关于这二十六家族争议颇多。

    近日,听右补阙韦述如今正在将刘冲、刘知几等人的书补编,要撰写一本新的开元谱,此书意图在于区分士大夫与平民的出身,其实就是为开元五年的诏令背书定案的,柳氏若不能入选开元谱,也就丧失了与那些高门华族联姻的资格,这也就意味着千年柳氏彻底的衰落”

    柳轻候在桂花树下慵懒而坐的身子正了正,“入选不入选难倒就是他韦述了算嘛”

    常建笑了笑,“哪能那么随意?这里面自然是有标准的,除了侨姓、吴姓、郡姓、虏姓之外,关于‘四姓’其实还有另一种法你可知道?”

    “愿闻其详,请常兄有以教我”

    “孺子可教也”,常建顺口调笑了柳轻候一句,“名门望族实是不进则退,这盛衰更迭看的是什么,除了先祖荣光,传承有序,最重要的还是官职之高低。早在武后朝重修氏族志时朝廷就曾明确下制:

    ‘凡四世有三公者曰膏粱;有令仆者为华腴;尚书、领护而上者为甲姓;九卿若方伯者为乙姓;散骑常侍、太中大夫者为丙姓;吏部正员郎为丁姓,凡得入者,谓之四姓’”

    这番话听的柳轻候心里是我靠不已,这还真特么长见识。以前在后世看唐传奇或者是明清中常有膏粱子弟的描述,一直以为所谓膏粱子弟的法是个形容词,现在才知道人家其实是个量词,有实指,而且指的还很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