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章 访客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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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科场高中后看到她柳轻候一点都不会奇怪,但自己分明都落第了她这主动登门可就怪了。

    见柳轻候站在院门口似乎有些发愣,艳光四射中更添了几分成熟风韵的花寻芳见礼的同时嫣然一笑,“上门都是客,轻候先生堵门不纳,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

    “轻候先生”这四字称呼听的柳轻候是牙根儿发酸。不过身体却是已经让开了道路。

    依然是盛装而来,依然是例不空,见花寻芳把送完东西的仆役都给打发了出去,柳轻候微不可察的挑了挑眉头。

    仆役们鱼贯而出后,见客的花厅中一时就只剩了两人隔着几及一盏清水对坐。

    柳轻候坐的很放松,语气也很轻松,“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只不过如今我已落第,实不知还有什么是值得花魁娘子登门的”

    “无花你年纪不到十七,纵然再落第两次然后高中,依然不逊色于绝才惊艳的摩诘先生,些许挫又值当什么?士林皆知相见时难别亦难的无花僧早晚必中,你这事主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顿了顿见柳轻候不话,花寻芳端起清水顾自笑道:“再则,今科榜单多有久负盛名而落第者,人皆以为取士不公。无花你在今科落第不仅于声名无损,隐隐间反倒有益增声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柳轻候眉头挑了挑,哎呀,这个女人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看来过去这一年她历练的真是相当不错啊。只不过这样话还是累,他索性摆了摆直接道:“咱们还是打开天窗亮话,你此来意欲何为?”

    “受人之托,邀你赴宴”

    “噢,谁?”

    “贺礼部”

    柳轻候身子猛然一僵,继而坐正了,脸上轻松的表情也消失了,“谁?”

    “今晚寻芳阁,贺礼部欲与名动京华的无花僧一聚,未知你可肯赴约?”

    “他怎么会找到你来邀客”柳轻候话没完就自己住了口。无花僧与花魁女的所谓佳话早已遍传长安了,贺知章以她为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至于他为什么不直接谴人来找自己,其实想想如今两人之间身份与关系的尴尬也就很好理解了。真把这事儿在脑子里转一遍后柳轻候赫然发现,至少对贺知章而言当下这种方式是最好的,成当然是好,不成也不尴尬,可谓进退有度。

    赴约不赴约?见还是不见?

    柳轻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对于贺知章这次约见的目的他心里隐隐是有些谱的。这位刚刚栽了个大跟头的老大人想要修复羽毛,问题是自己要不要配合他演这场戏?若是去又该秉持什么态度?

    沉吟良久之后,柳轻候抬头看向一直静静等待的花寻芳,“既是贺礼部相邀,敢不从命?”

    花寻芳削肩为之一松,脸上刹那间露出的笑容如春花绽放,美不胜收。唯有发自内心的笑容才会散发出如此丽色。

    柳轻候看着她的笑容缓缓又补了一句,“不过我有个条件”

    笑容凝固了,“无花,即便出了昨天的事情那也是贺礼部啊”

    柳轻候直接截断了花寻芳的话,“我这条件不是冲着贺礼部去的,是向你提的”

    花寻芳刚刚放松的肩膀又抽紧起来,“你”

    “今晚我与贺礼部一会之后我不管你用什么辞,总之要跟我撇清关系,从此无花僧是无花僧,花寻芳是花寻芳,互不相干”

    言至此处,柳轻候的语气放柔软了些,“长安缺什么也不会缺出身寒微又怀才不遇的士子,花娘子想要找人演戏还望另请高明”

    花寻芳脸色变了,沉默了一会儿后赫然声道:“你可是觉得我一直在利用你,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也是在利用我。欲出仕先科举,欲科举先扬名,这本是两相得利的事情又有什么不好?人言过河拆桥,无花你倒好,河还没过先就想着拆桥了”

    她的有道理嘛,的确是有。无花僧与花魁女的所谓佳话对双方扬名其实都有加持作用,但问题是,“我从没想过要利用你,开始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而且你这种绑架式的利用方式没有人会喜欢,我也不例外”

    花寻芳霍然起身,白嫩嫩的“啪”的拍在几上,身体前倾,如一只护食的母狼,“那你要我如何?移情别恋?还是在你刚刚落第的时候?那我过去一年多来所作的一切岂非前功尽弃?”

    几乎是吼着完,花寻芳也不等柳轻候答话,身子一转裙裾轻扬中转身就走,一直到了花厅门口时忽然停住,转过身来嫣然一笑,“贺礼部的这次会固然难得,但在我心里无花你可要比他重要的多,你知道为什么吗?”

    柳轻候没话,花寻芳也不以为意,笑着低声道:“因为贺礼部于我而言只是声名的增益多寡,而无花你却可以使我成为传奇——苏一样的传奇。

    所以,除非我死了,否则你这一生都别想摆脱我。不,是无花僧与花魁女永不分离,如此数十年后,人们再到花魁,想到的第一个名字永远会是花寻芳。你们这些读书人常什么三不朽,我花寻芳何尝不能?”

    我靠,柳轻候彻底无语了,直到花寻芳已经走到院门口时他才喊了一句,“且慢!”

    送走花寻芳后,柳轻候靠在桂花树下习惯的位置久久没能从蒙圈的状态里走出来,与此同时,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曾经看过的苏资料。

    妾乘油壁车,

    郎跨青葱马。

    何处结同心?

    西陵松柏下。

    六朝萧齐年间钱塘第一名妓苏无疑是个传奇。

    她的容貌、才华,以及那一乘自制的油壁车即便千年以后依旧为人津津乐道。但这些都不足以使她成为传奇,譬如薛涛之于元稹,譬如柳如是之于钱谦益,让苏最终成为传奇的依旧是一个男人,一段情。

    苏早已作古两百余年,却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个她狂热的铁粉,一个立志要成为传奇的花魁,一个跟儒生们一样将不朽作为人生最高追求的名伎,被一个这么有追求的女人缠上,活是要了命了。

    问题是这事儿上自己偏偏还真就做不了什么,越是对她无情,反倒越能衬托她的专情,衬托她的悲剧美与圣洁,这这分明是在为传奇添砖加瓦呀!

    简而言之除非是花寻芳自己改弦更张,否则柳轻候对于两人关系的改变上什么都做不了,做什么都是错。而且一不心还很容易把自己整成个阮郁,也就是后世文人们一写到苏必然会骂的负心汉。

    这女人就是个坑啊!尽管柳轻候一向自矜脑子还挺好使,但面对这般蒸不熟煮不烂捶不扁的花寻芳,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中午吃完饭,继续不断有访客光临。一身宦官服饰的汪大用直接来到宣阳坊院儿,看的柳轻候怪怪的,偶尔看到这一幕的左邻右舍眼神也是怪怪的。

    汪大用以前虽然没少来,但就这么大喇喇穿着宫服却还是第一次。

    他分明是知道柳轻候在想什么,“我是为断肠酒来的,这几天进宫谒见贵妃娘娘的命妇们不止一次提到这酒,还有那‘漏春能酿销愁酒,但是愁人便与销’的歌诗,贵妃娘娘让采买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上次是戏搬演,这次是断肠酒,那些往内宫谒见的命妇们还真不是一般的八卦啊。但这对柳轻候而言却不是什么好事,皱起眉头道:“大用,这酒如今的产量极低,我上也不过几百斤,进献贵妃娘娘些当然义不容辞,只是千万别整成了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