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章 柳县令

A+A-

    柳轻侯向宇文融等人告罪一声后迎向了那个公公,“大用,你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汪大用的眼神从宇文融等人身上扫过,转过黑压压的士子人群后收回来,“你是寿王府西阁祭酒嘛,于王爷正经是有半师名分的,今将远行焉能不来一送。怎么来这么多人?”

    柳轻侯简要的解释了,汪大用听完居然拨转马头往回跑。柳轻侯看的是莫名其妙。

    汪大用只跑了一会儿就迎住了一身常服打扮的寿王李瑁,将前面情形了,听他完,伴在李瑁身边一起来的张道斌赞许的瞥了他一眼后,凑身过去在李瑁耳边了几句。

    李瑁点点头,寿王府一行继续前进。等到距离柳轻侯还有四五十步远近时,不等他们来迎,李瑁先已翻身下马步行走向柳轻侯。

    “是谁,看清楚了吗?”

    “我瞅着像是皇十八子寿王李瑁,去年在玄都观中匆匆有过一瞥”

    “寿王?他来做什么?就不怕违了至尊的禁令”

    “有何干碍?你莫非忘了柳无花的另一个身份可是寿王府西阁祭酒”

    “咦!寿王怎么这么早就下马了?”

    远远下马的李瑁离着柳轻侯还有十步远近时居然躬身下去行了个弟子对老师的谒见礼,目睹此状,宇文融等人脸上神情稍变,士子群中则是轰的起了一大片哗然之声。

    柳轻侯反应很快,李瑁刚弯下腰他就已经侧身避开以示不敢受礼,心中真是无语的很,这个李瑁真是会演戏,偏偏自己还不能不配合。

    等他一礼完毕,柳轻侯赶紧上前见礼,生怕他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殿下怎么来了?”

    “难得父皇、母妃准我出趟城,我还不快着点儿”李瑁扶起柳轻侯时的一笑温煦中带着些调皮。

    柳轻侯看到他这笑容将目光移向张道斌,随即就明白过来了。

    此时宇文融等人也已迎上前来,至此什么话反倒都不成了。饮过寿王的送行酒并拜受了柳枝后,只想赶紧走的柳轻侯忙拱告辞。

    跨马走过灞桥,胯下的白龙烦躁的打着响鼻,柳轻侯对此也是无奈,它身上插着的柳枝实在太多了,但当下怎么好意思往下拽?

    一过灞桥,柳轻侯便再不回头,一马当先领着的队伍逶迤而去。灞桥另一侧送行的人群中,御史张真注目前方口中低声叹道:“诸位,记住今日,不用多久,皇城里又会多出一个人物”

    身侧没有人接他的话,同样也没有人驳他的话。

    送行者虽众,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十里长亭左侧一排柳树后静静停着一辆油壁车,车下站着盛装的花魁娘子。

    花寻芳捧满斟的酒樽向柳轻侯背影遥遥一举,而后仰头之间将一樽断肠酒一口饮尽。

    好烈!

    好苦!

    漏春能酿消愁酒,

    但是愁人便与消。

    顾我共君皆寂寞,

    只愿连夜复连朝!

    “无花啊无花,今日之你春风得意,美人在怀,何曾寂寞,又怎知真正的寂寞之苦”

    出长安之后一路平顺,这天下午将近黄昏时分又到要投宿的时候了,为躲避官道扬尘呆在马车上的柳轻侯挑起车窗帘幕往外看了一眼,放下车窗帘幕向二娘子笑道:“这还真是巧,前方驿站后面有个叫孙家村的村子,两年前”

    话没完,官道上起了一阵风,卷起漫天扬尘的同时,有清晰的喝骂声与刀剑撞击声传来。柳轻侯脸色微变,再度掀起车窗帘幕去看时,早有前出的护卫策马循声而去。

    刀剑撞击声愈发的急促了一阵儿后停止了,柳轻侯听到声音的变化后用脚跺了跺车厢内的踏板,停住的马车继续前行,不一时就到了声音起处。

    柳轻侯拍了怕拉住他的二娘子下车去看,还真是巧,此间居然就在孙家村口。

    几个护卫执刀剑向外戒备,在他们身后地上躺在三男一女,柳轻侯看那女子的背影甚是眼熟,只是因为姿势的原因看不清脸。

    上前两步将那已经昏过去的女子翻过来,柳轻侯讶然道:“月红!”

    地上趴着的这个女子正是花果山上晕诗、晕萧,憧憬着想跟常建学箜篌,却最终因眷念旧情而不肯离开的月红。

    “她是因为脱力晕厥的,适才那几个贼人看样子只是想掳人而非害她性命,否则她活不到现在”护卫头领口中着,人没回头依旧保持着戒备姿势,显然刚才那几个贼人的战力让他甚是忌惮。

    “官人认识她?”

    “嗯,旧日相识,曾有恩于我”柳轻侯随口完,见二娘子似笑非笑的神情嗤的一声,“你想哪儿去了”

    就在这时,一片急促的锣声中,孙家村里冲出了一帮持农具的精壮汉子,看到村口景象,再看到柳轻侯后众村民先是一愣,继而大喜。

    两边还没上话,后面驿站中的驿丞也带着驿吏闻声而来。三造里凑在一起,柳轻侯亮明身份了事情原委,安排人通知地方里正防贼并往县衙送信。

    驿丞点了一个驿吏狂奔而去,村民老里正就在后面,马上就到。

    很快,比两年前头发白的更明显的孙老里正就到了,惊讶过后对柳轻侯真是好生亲热,并在弄清楚事情原委后盛邀柳轻侯一行到村中投宿。驿丞也道此驿有些偏僻,驿中人也少,若从安全计倒是孙家村中更保险些。

    当夜就投宿在孙家村中,举村上下青壮齐出,火把通明。柳轻侯还是住在老里正家上次住过的屋子,这边刚安顿好,丫头李遇来报,月红醒了。

    柳轻侯辞过老里正来到另一间房中,月红正靠在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满脸的憔悴,见他进来很有些不好意思,吃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柳轻侯啥也没,一摆示意房中众人都出去,而后静等着她吃完才问道:“花果山上发生什么事了,那些想掳你回去的人是谁?”

    “五先生仙逝了”

    月红话没完人已痛哭失声,声音凄切,哭的整个身子蜷成了一团。

    柳轻侯递给她一方锦帕,静静的等着。直到盏茶功夫后月红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继续道:“六天前五先生的身子再也熬不住了,此前他一直想要招安,想让花果山再不为贼有个正经出路,但姐”

    柳轻侯见她停住,问了一句,“胜春娘子不愿意”

    “不!”月红的反应很大,“胜春娘子是被那个留三仙给惑住了心,要不是他,姐断不会忤逆五先生的心愿,当日五先生根本就不该收留他们父子”

    “留三仙?”

    “对,就是他,长着一张比女儿家还美的脸,更有无双剑技,但他的脸和心却比毒蛇还毒。当日五先生看他父子落魄好心收留,他们却趁着五先生身子不好在谷中拉帮结派更想篡权,可恨姐糊涂”

    留三仙!柳轻侯在心底暗自鄙视了柳寒光的品味,口中继续问道:“这留氏父子究竟想要什么?”

    “他们想要花果山为他们卖命一统三门山各处山头,然后他们想谋逆,想把花果山拉入万丈深渊”

    到这里,月红又哭了出来,“五先生早就反复过,盛世为匪万劫不复,姐你怎么就这么糊涂,糊涂啊”

    柳轻侯又等了一会儿,等她哭声渐消,“五先生死后你不愿从贼所以就走了?”

    月红木然点了点头。

    “道不同不相为谋,就凭你和胜春娘子的姐妹情分,要一个合则留,不合则去总没问题,花果山又为何执意要将你掳回去,再则,按照胜春娘子的脾性就算要追你回去也该是她亲自来才对”

    “他们正在攻打卧虎寨,五先生刚仙逝的第二天就动了,尸骨未寒,尸骨未寒哪!”

    柳轻侯点点头,继续追问道:“我要问的是他们为何非要让你回去?”

    月红沉默中看了柳轻侯一眼,目光躲闪,眼神中有明显的挣扎,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

    柳轻侯见状没再逼问。月红还是不愿意吐露那条山中直道的消息,终究还是念着花果山的情分。

    “你如今有何打算?”

    月红再度看了柳轻侯一眼,眼神中满满的都是茫然。

    “我要往硖石任县令,既然你无处可去就先跟着我,待花果山事了我带你回京城,常建如今在寿王府为官,他的箜篌技艺已越发精进了”

    月红茫然的眼中蓦然爆发出灿烂的神采,“我还能随常先生习箜篌?”

    “为什么不能?我既答应过你,当然就能”柳轻侯起身向外走去,“好生歇歇,放心,没事了”

    回到自己房间,柳轻侯看着二娘子摇摇头道:“这是个无家可归的苦命女子,权且先跟着我们,你待她要怜惜些,等回长安的时候交给常建”

    “常先生?”

    李二娘子闻言一笑,“你的挚友不多,既然将来是他的人,那倒还真得好生看顾着”

    柳轻侯知道她理解错了,不过想了想却也没解释,当下这样就好。

    这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一早柳轻侯也没等地方县衙来人便直接动了身,临行前二娘子给村里留了一笔钱财,柳轻侯则将情况给驿丞做了个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驿丞对柳轻侯要带人走是求之不得,更何况那遇难女子几人既是硖石人氏,由他这个赴任县令带走也是份属应当。

    此后几日走的份外心,护卫们甚至将原本装在后面马车上的劲弓都取了出来严阵以待。

    柳轻侯自从知道动的是花果山后对安全就没什么担心了,不过他也没有阻止护卫们的行为,柳万洲的事情是即便亲如夫妻也没法儿的,徒增担忧又何必。

    不过如此一来,这份压力也就只有他自己一人承担了。

    一路戒备中顺利到了硖石,硖石城外接官亭中柳轻侯与王昌龄携而笑,一并出来迎接他这个新县令的除了县衙官吏及地方士绅耆老,来的最多同时也最激动的是硖石县学士子。

    与王昌龄寒暄过几句,又与士绅耆老和县学士子们见过礼后,柳轻侯走到县丞吉温面前,两人相视一笑。

    吉温终究是随他来了,因他以前做过新丰县丞,早已有了官身,重新起复就并不算难,由裴耀卿亲自出,这个本就没人争的硖石县丞顺利落在了吉温头上,而原县丞也欢天喜地的去了陕州州衙。

    接官亭中改走的程序走完,王昌龄陪着柳轻侯进城,依山势而建的狭长县城主街已被闻讯而来的百姓们挤满,待柳轻侯走过时招呼声彩声大的吓人,在这一片喧闹中不时能听到“邀月楼”的名字。

    并辔而行的王昌龄见状豪声笑道:“无花你瞅瞅这声势,跟你一比倒好像我才是新县令,你这个县令啊好当了”

    柳轻侯闻言一笑,县衙有王昌龄留下的基础,城中百姓们又是这个态度,他没错,这个县令的确是好当了,“谢参军吉言,只是以后还少不得上官对我硖石多多照拂”

    促狭一言引得两人皆笑,王昌龄尤其笑的豪爽,倒让两边道旁百姓看了个新鲜,历来前后县令接任皮笑肉不笑的见的多了,这一遭真是个异类。

    王昌龄的确笑的酣畅。他即将赴任的陕州州衙录事参军事不仅是品阶上升了一阶,更关键的是握实权。

    一州录事参军事握着监察及统领州衙各曹两项职掌,也既他不仅有监察地方官员的权力同时还是州衙各曹的顶头上司,论品秩固然是在州司马之下,但要论实权的话只是仅次于刺史、别驾而已。

    以硖石在陕州诸县中的地位,再考虑到自己的年纪和资序,这个安排实是挑不出半点毛病,王昌龄又焉得不喜,笑过之后顺拍了拍柳轻侯白龙的马脖子,“若没有你无花在京中用力,陕州录事参军事的美官断也不会落到愚兄头上,只是以你我之间的关系,倒也尽可不必言谢”

    柳轻侯嘴角含笑,“你要真想谢我也不介意”

    随后的一系列交接办的无比顺利,其间王昌龄不仅陪柳轻侯逛了县城周边的佳风景,也几度设宴为他引荐了自己在县衙中的班底。

    有吉温为县丞,又有顺利接收过来的这帮子班底,王昌龄人还没走,新任县令柳轻侯便已顺利的掌握了县衙,县衙上下也在最短的时间里度过了县令更迭必然会有的人事动荡,甚至连一点波澜都没起。

    五日之后,县城另一侧的官道上,柳轻侯领着五天前迎他进城的同一拨人送走了要到州城上任的王昌龄,由此,被人一口一个明府叫着的他也正式成为硖石的百里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