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还真把工厂里奖金这事儿给忘了。

    美美七八年毕业回来，那时候厂里还没有奖金这个道。

    可以后的两年里，随着经济的放开，好多东西不要票了，物质发展跟不上国民需要，通货膨胀在所难免。

    到八十年代，工人工资没有过大的调整，物价却几乎是翻了一番。

    在这种情况下，有条件的单位，就开始在国家计划任务之外，自己再干一些产品来挣一部分钱。

    这一部分钱，就是奖金的由来。

    像美美的件车间，有姚远在背后给她出主意，早就偷偷搞了提成制度，有了自己的对外业务员，像南方好些厂子一样，开始推销自己了。

    因此，件车间在全厂效益最好，奖金最高。这时候，美美的奖金，恐怕早就比工资高许多了。

    前一段时间，姚远忙着脱钩有形资产，没有工夫顾及美美。可是，他在矿朋友不少。早就有人告诉他，美美和她车间的那个销售科长刘健往来密切。两个人经常在她办公室里，关上门一呆就是半天，还经常单独一起下馆子。

    这个刘健和抗抗是同学，过去在车间里不好好干活，经常旷工不上班，就是人们常的那种干啥啥不成，吃嘛嘛都香的二流子。

    这种人，在过去找个媳妇都困难，所以他也就一直单身。要不是美美当了车间主任以后，突然看重他，估计早就给开除了。

    姚远知道，越是这种二流子，接触社会上的事情就越多。在经济大潮之下，这种人反而更容易找到自己的位置，凭着自己比别人对社会的更多了解，做出别人做不出来的成绩。

    这个二流子刘健，就是在美美急于找活干挣钱，在车间里偷偷推出提成制度的时候，找到美美的，他要跑业务。

    虽然有提成制，别人受多年固化思想教育，思想僵化，根本弄不来几个活。只有这个二流子，成功了。

    提拔他当销售科长，让他带徒弟，这些主意都是姚远给美美出的。

    可是，姚远没有想到，美美会和这个人走这么近。

    美美除了不会打扮自己，比抗抗黑一些，其实模样个头都不次于抗抗，也是别人喜欢追的美女。

    这个二流子还是单身，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追美美。

    在姚远想来，美美跟这种二流子，是绝对不行的，还不如跟她那个渣男李老师呢

    因为二流子虽然能适应社会，甚至将来会发大财，可是二流子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比如吃喝嫖赌，贪图享受，不顾家，找无数女人等等，等等。

    美美如果跟这么个人，一辈子可就毁了再姜姨一家，包括他姚远，可都是正经人，怎么能允许这么一个二流子进门呢就是他再能挣钱也不行

    姚远今天也是灵一动，借着让美美去弄摩托车用油这个事挖坑，引的美美把奖金的事自己给漏出来了。

    其实，姚远的目的，还是要阻止美美和那个二流子在一起。

    美美让姚远教的，也是一肚子鬼心眼儿，知道利用姚远当初疏忽了奖金这个漏洞，直接把奖金给藏起来了。

    姚远就美美:“美美呀，当初让你交工资，不是咱家就缺你这俩钱，主要还是怕你里钱多了，做些不动脑筋的傻事。

    我不了吗，只要你真要用钱，你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可是，你这样不听话，自己偷偷留起奖金来，就不好了。”

    不等姚远完，美美就打断他:“听你这口气，根本不像我姐夫，简直就是我爹我不是你闺女，也不是你妹妹，我只是你的姨子，你管的也忒多了吧我都二十五了，还能做什么傻事”

    这句话一出口，姚远还没话，抗抗就不干了:“美美你怎么话呢咱妈就在这里坐着呢，这种话你也能的出口亏你还干车间主任呢，话这么没质量你姐夫管你为谁呀还不是怕你走歪了道你要这么不知好歹，大傻你以后就别管她”

    美美也意识到这句话不妥当，把她妈给饶进去了，立马改口:“我不是那意思，妈你别生气，我就是秃噜嘴了。”

    姜姨搂着媛媛喂饭呢，沉着脸:“你秃噜嘴的时候多着呢，我要和你计较，早就气死了，还能活到今天”

    美美就嘿嘿地笑，哄她妈:“我妈最大度了，是咱全矿最了不起的，伟大的母亲”

    姜姨瞅着她:“少拍马屁，奖金是咋回事”

    美美就咕哝:“就是车间里，除了工资以外，另发的钱呗。”接着就，“妈你看我都这么大了，里头还不兴有几个零钱啊再啦，姐夫每月给你好几百呢，你也不缺我这几个钱不是吗”

    姜姨:“你姐夫的话你没听见啊不是在乎你这几个钱，是怕你有钱干傻事我过多少回了，大傻是你姐夫，也是你哥哥。长兄如父，他管你是我允许的。怎么着，你还想不服管，造反啊”

    美美就一缩脖子:“谁不服管啦可他什么事都想管着我，那我还一点自由都不许有了”

    “他管你，你就得听”姜姨声音就高了，“他管你，自然就有管你的道理”

    到这里，姜姨就卡壳了，看着姚远:“大傻，，为啥这么管她得让她心服口服才行”

    美美就瞪眼看着姚远问:“是啊，你，你为啥非要这么和我过不去，连奖金你都想给我抠出来”

    姚远不慌不忙，慢条斯理:“根据科学统计呀，人最容易做傻事，犯错误的时候，不是在时候，也不是在十七八岁的时候，而恰恰是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美美你呢，年龄正是处在这个年龄段，最容易干傻事，犯错误。”

    美美就撇嘴:“还科学统计，你蒙我姐行啦，别拿这个蒙我。你这个科学统计是从哪里得来的”

    姚远就认真:“我这话有道理呀。你想啊，十七八岁之前，人的脑子没有你现在复杂吧想事情就少，也就不容易犯错误。就算一时冲动犯几个错误，也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出不了什么大事。

    你这个年龄就不同啦。到二十多岁，身体发育已经成熟，大脑生长达到顶峰，思想也日趋复杂，想法就多了。

    想法多了，干的事情就会增多。而这个时候，你还没积累下什么经验，属于摸着石头过河，胡打乱撞。你，这么个情况之下，你是不是处在最容易犯错误的阶段呀”

    美美还没话，姜姨就点头认可:“嗯，大傻你这话有道理，人还就是容易在这个年龄犯错误。”

    她妈认可了，美美就不能什么了。

    姚远就继续往下:“有些错误，是可以犯的。你比如，你领导你的车间，就你刚才话那个水平，和我斗嘴愣是把妈都饶上，要不犯错误，打死我都不信这叫无谓树敌，懂不懂”

    美美反驳:“这不在家里嘛，我思想一放松，话才不注意。在厂里，我哪能话不走脑子啊”

    姚远就严肃了训斥她:“不许插嘴”

    美美就撅着嘴，坐在那里不话了。

    姚远就继续当长辈:“这种错误，是可以犯地。大不了干不下去咱们不干。你就是一辈子在家里玩，我和你姐也能养得起你”

    美美又要开口话，迎上姚远严肃的目光，就摆摆:“好，我不插嘴，你继续您的高论。”

    姚远就往下:“而有些错误，是坚决不能犯地你比如，慧她娘犯的这个错误。为给她儿子娶媳妇，把慧嫁给张建军这种混蛋，生生把一个好姑娘，就这么一辈子给毁啦”

    美美立马举:“姐夫，额，不，傻哥哥，我请求发言。”

    姚远煞有介事地:“讲。”

    美美就问:“慧嫁张建军这个错误，是慧她娘犯的，还是慧犯的”

    姚远一下子就意识到，他漏嘴了。刚才他人二十五岁以前容易犯错误，慧她娘犯这个错误的时候，可远远大于二十五岁了。

    他就狡辩:“错误，当然最初是慧她娘犯的。可最关键的错误，还是慧自己犯的。她当初要是死活不肯嫁给张建军，能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连抗抗都听出姚远是在强词夺理来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农村女孩，婚姻大事上，有哪个敢违抗父母的意愿呢为婚姻自主抗争的，最终的结果，都是悲剧。

    抗抗插队的村里，一个女孩因为想自由恋爱，死活不嫁包办婚姻。她娘收了人家的聘礼，闺女却跟别的男人好了。她娘没脸见人，直接就上吊自杀了。

    这些事情，起来，都是满满的心酸和泪水呀

    姚远是了解这些情况的，他把责任推到慧身上，纯粹就是讲歪理。

    果然，美美也不是吃素的，立马就揭穿姚远的谎言:“傻哥，你别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生搬硬造歪理啦，你就，我到底干了什么，让你费这么大劲，给我绕这么大的弯子这个吧”

    抗抗却插嘴问姚远:“你对慧那么好，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同情她啊”

    姚远就瞅着抗抗:“我这美美呢，你这不捣乱吗”

    姜姨就看抗抗一眼，目光很是严厉。抗抗就干脆低头，闷声发大财了。

    这时候，美美却“啪”地一拍桌子:“行啦，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这个郭老四，我就知道他那张臭嘴不会安分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他”

    姚远就责怪她:“你能不能学点文雅啊一个大姑娘，怎么变的跟土匪差不多了和你多少回了，当领导要学会儒雅，身上要有儒气。你还想在车间里干一辈子车间主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