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别在拱了
翌日,清晨。
穆雎像一匹脱缰了的小马驹,飞快的奔在人群中,要不是发髻上的铃铛一路引着,郭凛半个时辰前就该跟丢了。
他有些后悔带她出来了,穆雎眼界窄,什么东西都要好奇半天,说是去庙里进香许愿,可天都大亮了,两人还没出早市呢。
“凛表哥!”
郭凛闻声,忙拨开人群走过去,却见她把一大堆零碎物件儿塞到自己怀里,又风风火火的扑向别处。
郭凛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捧着这些花红柳绿的东西实在是不像话,便随意拽了一人,付了银钱,送去了太师府。
“凛表哥!”
郭凛应了一声,再次拨开人群,见穆雎正站在一个贩卖劣质环镯的小摊前兴奋的看着什么。
他道:“你若喜欢,府里有的是,何必花钱买这些,再不济,叫君幸帮你从宫里带两个出来,也比这个好。”
那老板是认识郭凛的,闻言连连摆手,稀罕的举起那枚玉镯,道:“大人这就强词夺理了不是,好镯子谁卖五文钱啊,关键是寓意。”
穆雎灵动的眼睛一亮:“老板,这镯子还有寓意?”
老板见她感兴趣,连忙推销:“对,这枚镯子叫做相欢镯,取两全其美之意,也喻琴瑟和鸣,岁月如常,姑娘要是戴上这个,定能和大人厮守一辈子!”
郭凛眉头一皱,下意识的解释道:“这是我表妹。”
那老板笑容凝滞,急忙改口道:“无妨,姑娘戴上这个,定能寻到如意郎君,厮守一辈子。”
穆雎笑那老板胡诌的样子,小心的瞟了一眼面色有些清冷的郭凛,却在那人将要察觉之时匆忙低下头去,摸了摸微微发热的脸颊,心里像浸了蜜似的甜。
“我要了!多少钱!”片刻,她扬起笑脸,欢悦的说道。
郭凛不解:“你还真要买啊?”
穆雎重重点头,取下那枚相欢镯戴在腕上,在阳光下比了比,白皙的肌肤和通透的镯身十分相称,朦胧的绿意显得手指关节异常纤柔。
郭凛的目光停了停,面上闪过一抹驳杂的神色,淡淡道:“快去善缘寺吧,等时辰过了,进香的人就多了。”
穆雎的眸子清的像盛了水,点了下头,边摆弄着镯子边往早市的尽头走去。
郭凛付了钱,静静的随在她身后。
善缘寺不远也不近,就在长安城南角一隅,清静恬淡,为了不扰乱这份安宁,进香的人除皇帝外,皆不乘车。
穆雎踏在那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听着身后那人稳重的脚步声,心中满满的都是安逸,此刻,她不想,也不能奢求太多。
想要成功登顶,必要历经攀爬之苦,她不能放弃,也不能贸然费力。
不一会儿,俩人到了善缘寺前,门前的小僧引她入内,放正蒲团,递上三柱香在其手,道:“施主请吧。”
穆雎回头,望了一眼平静的郭凛,他先是一愣,后淡然轻笑。
她回头,深深的叩了下去,在心中刚要许愿,就听到身旁一个同样年岁的女孩小声嘟囔道:“求佛祖保佑,愿我的陈郎能从战场上平安归来,信女在此谢过。”
那女孩起身时还是一脸担忧之色,取出一吊钱放在银盆的清水里,犹豫着离开了。
穆雎思量着,江璟告捷回京已有半月,所有的军士在二次出发前都已经遣回家探亲了,若是她口中的陈郎至今未回……怕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她眼中微润,手上的香似有千斤沉,在心中慎重的许下愿望:佛主保佑,愿我能早早寻到执手一生的那个人。
郭凛在堂外,盯着她久久未起的身子,皱了皱眉。
穆雎最后念了句阿弥陀佛,起身上前,从袖兜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银盆中。
小僧目光感激,对她道了一声:“多谢施主,您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穆雎回以轻柔的微笑,淡淡道:“那就借小师父吉言了。”说着,转身离开。
刚踏出门槛,脸颊微微一凉,她伸手取下,原是清风将寺前梨树上的最后一片花瓣送给了她。
郭凛看到,抬了抬头,看着那光秃的枝干,轻笑道:“这片梨花落的还真慢。”
穆雎将它置于掌心,葱白的指尖轻拨了拨:“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落得再慢,终究是要落的。”
郭凛看着她慢慢沉下去的面容,恍然开口:“你喜欢梨花?”
穆雎微微点头,将那片花瓣轻轻吹走:“百花中,唯取梨花一朵。”
片刻,有脚步声靠近。
她抬头,瞧见郭凛潇洒的身型越走越近,心下一慌,就要躲,却听他温声道:“别动。”
他从她乌亮的头发上取下那片不肯离开的花瓣,重新递到她眼前:“你看,你喜欢它,它喜欢你。”
穆雎愣了愣,抬起朦胧的眸子,里面浮着淡淡的水汽,莞尔一笑。
郭凛被她的笑容扰乱了心绪,眼神下意识的避了避,转身沉静道:“你还没吃早膳,现在肯定饿了吧,我带你去一家馄饨店。”
穆雎被他一说,也觉得肚子叫了起来,心情甚好的笑道:“好啊。”说着,就要往来时的路走。
“灵儿。”郭凛轻笑着看她,“这边儿,咱们从别的路回去。”
穆雎眨眨眼,应了声,忙又跟了过去。
郭凛说的路,正是前些日子刚刚修好的官道,不宽不窄,因为新投入使用,所以行人还不多,长净的石板上只有他们两个的脚步声。
穆雎哼着西昌的民谣小曲儿,左采一朵花,右携一根草,走走停停,很快就和郭凛拉开了距离。
‘沙沙……’
右手边的树林中好像有些细碎的响动,穆雎看过去,是十里一座的休憩凉亭,她刚要喊郭凛,就见到那亭柱后一白衣男子闪了出来。
白霜冠,锦云袍,腰饰一根晶莹的玉带,他身姿清卓,气度不羁,一举一动皆挥扬着行云流水般的潇洒,尤其是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真真叫人目不转睛。
穆雎听到胸口的跳动声,忙后退了一步,她平心而论,此人是她出生十八年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位。
那张脸的棱角极好,刚柔相合,不会过阴而妖,也不会过刚而犷,精美的五官排列在上,契合的一分一毫都不差,像是安排好的,堪称完美。
她对上那人眸子,却在其中察觉到一分轻挑,顿时心生不悦,粗鲁的行了膝礼,匆忙的去追赶郭凛了。
成鹤从树丛深处钻出来,提好了裤子,看着自己少爷入迷的模样,嬉笑道:“二少爷,看什么呢?”
黎泾阳将深远的目光收回,边系腰带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没什么,看到一个姑娘,长得真透亮。”
成鹤闻言,皱了皱眉:“少爷,你怎么就记吃不记打呢,上次因为那个无恙的事被老爷骂成那样……”
黎泾阳好看的眼睛瞪了瞪,又将视线转到穆雎离开的方向,蓦地一笑,不在乎道:“那又如何,就我冲这张脸,不给钱,也有大把姑娘愿意献身呢。”
成鹤扶着柱子,不屑道:“我说少爷,长安现在让您拱的还剩几颗好白菜?您就不能歇歇吗?”
黎泾阳一愣,一脚踢在他屁股上:“去你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