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 温柔的暗杀(五)
然而,不同于以往总是等待他们自己首先败露其不轨行径,而后才招来左义不留余地的铲除;这次,却是左义率先挑破了他和叶玒之间那看似相安无事的相处模式。——只因叶玒最大的疑点,恰恰就是她真的始终都没有做出任何可能会不利于左义的事情,她还真的就始终都在恪尽职责,只做她分内的事。
但同时,她假扮的那个小太监背后的指使者却因她不再如以往那样定期回来汇报左义的动向,便对她起了疑心。
于是,就在那一方势力正准备动手暗中将她虏来审问之时,却被左义横中阻挠,直接就当着叶玒的面,将她从那几个本欲前来抓她的黑衣人的手中救下了她。但却又有意放走了那几个黑衣人……
而叶玒,则因左义出手“太过”及时,致使她干脆就打消了自救的念头,并没有当着他的面亲自动手收拾那几个意图抓她的黑衣人——毕竟,她进宫的目的,是想利用左义来助她尽快暗杀掉蕉皇,但却从没打算仅因假扮了某个人,就得继续冒充到底——尤其没打算要代替原主去做他本该做的事。
更何况,叶玒早已算准了暗中指使原主来此卧底的背后指使者的真正目的也本就是不能曝光的,所以,就算让指使者知道了她并非是原主,那指使者也只能是暗暗吃下这哑巴亏,然后一边想方设法地要暗中取她性命,一边则要尽快查出她又是哪一方势力暗中派来冒名顶替的?
而以叶玒自己的实力,像那种于她而言简直只能算是“非常普通”的暗杀手法,根本就不可能能伤到她分毫,那她自然是从一开始就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了。
但另一方面,她之所以没有直接让左义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假冒的,无非只是想让事情能进展得更顺利些,而日后的嫁祸也能少留些隐患。
但,若是日后她的身份败露了,她也有把握能改用强硬的手段来逼左义就范,然后逼他扛下一切罪名。只不过,如此一来,那她一意孤行所会遗留下的隐患可能就多了。但她余下的时间却是不多的,所以,若遗留了太多隐患,只怕光靠她自己的力量是很难尽快除尽的。若是那样,那她对高冉便又会再多出几分无法被她合理化的愧疚。——而这,却是她最不希望的。
毕竟,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对高冉还是隐隐有些愧疚的:无论她如何将高冉替她善后的动机合理化,她也仍旧无法彻底否认那些所谓的“理所当然”不过是她自己强加的解释,她不过是刻意选择了对真相视而不见罢了。所以,她才会始终无法彻底泯灭掉心底的那份对高冉的愧疚。
但她没想到的是,左义竟然会出手救她,而且还是在他最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
这说明什么?——叶玒不会想不到。——更何况,左义还故意手下留情地放走了那几个黑衣人。他的意图,她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当叶玒亲眼见证了左义具体是如何出手“救”她的之后,便就立刻明白了:原来左义从一开始就已知道了她是假冒的。
而在知道了这一事实后,再又回想了一遍这几日来左义具体又是如何待她的,叶玒便也就明白了自己其实从一开始就犯了“轻敌”的大忌:她确实太高估自己了,也太低估左义了;甚至,还自以为自己早已将左义的一切都掌控在手了,自认为对他的一切都已了如指掌。
“你早就知道我是假冒的?”待脱离险境后,叶玒干脆就随左义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去到隔壁的他的房间,并直接开诚布公地问道。
“嗯。”却没想,左义却只是无所谓地随口应了一句,却并不打算主动表明他的真实立场、或他的真实意图。
叶玒想了想,为免自己会错意、再次先入为主地曲解了他这样模棱两可的回应方式背后的意图,便继续追问道:“你的意思究竟是,你知道我是何人指使而来?还是仅是知道我是假的?”
左义听了,这才抬眼瞥了仍还站在他身边不肯坐下的叶玒一眼,便知:她直到现在,仍还在戒备着自己。但从刚才救她时她的反应来看,似乎她并不畏惧那些黑衣人。若是他猜测得不错,若他当时并没有立即出手相救,那兴许她就会亲自出手自救了。
而从叶玒这几日来的表现来看,左义觉得她似乎并不打算再继续执行之前的原主所要完成的任务,相反的,尽管她顶替了那人的身份,却似乎并不在意身份一旦被识破所可能导致的后果……
“看来,她若不是有着强于那几方势力的更强大的势力可依傍,便是她此次潜入宫中的目的其实只是为了解决她的私人恩怨,且,她似乎还很有信心能仅凭自己的一己之力就能得逞。”
正因有着这层顾虑,左义才对他还尚不知晓的叶玒的真实能耐有所忌惮,这才没有贸然挑衅她,逼她露出破绽。但,她连日来的行动却又始终未能令他洞悉她的真实目的,这反而令他更觉她的危险。他总觉得叶玒似乎图谋的不是一般的个人恩怨,否则,她不会为了最终目的的得逞而如此耐得住心地默默酝酿着……
“不错!她的安分,反而更让人觉得她是在酝酿!也只有‘正处酝酿之中’,才能解释为何即便我分明就觉得她是有备而来,却又只见到她始终是安分低调的?”
这几日来,左义越琢磨就越觉得叶玒很可能其实已经在行动了,但她的行动方式却可能是他很难觉察到的,而他最担心的,恰恰就是这一点:他生怕一旦到了真能被他觉察到分毫之时,只怕到了那时,他想要阻止、或是避免被殃及,也已为时晚矣。
为了避免这最坏的可能的发生,左义才会在终于等到那原主背后的指使势力刻意派人前来虏人之际,在证实了他原先猜想的叶玒的可能立场——她并不属于那几派势力中的任何一派——后,便借由来者替他创造的契机,及时出手相救,好主动趁机挑破他和叶玒之间原有的相处方式,趁机重新修改他俩今后相处的新规则。
而此刻,在听到叶玒这样试探他时,左义心下便也由此迅速排除了心中原有的其他猜想,只留下了最能将她此刻的反应合理化的唯一可能:她的确是为了了结私人恩怨才潜入宫中的,且她似乎本就颇具能耐、并已开始着手复仇了。只不过,她的复仇方式显然是他所料想不到的,这才使得他无法觉察到她的真正意图。但,却不能排除她想利用他做些什么,或是事后可能会连累到他——否则,她不会刻意选择待在他的身边,用他来作她暂时的掩护。
“说吧,你来此究竟有何目的?你究竟想利用我做什么?若你不肯从实招来,那我便留不得你了。”
可左义说完后,却见叶玒仍旧面不改色,便知得再加大恐吓力度才行。
于是,他便继续说道:“看得出,你并不畏惧被‘那些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过,他们不敢因此事而惊动了陛下,但我敢!若是我有意要让陛下知道此事,你觉得就凭你,能阻止得了我吗?你应该不会天真地以为,只要杀了我,就能阻止我?”
这一次,叶玒确实被些许触动了。但她却仍十分谨慎地试探道:“你如何知晓自己并非是我的对手?”
她记得自己刚才可是没在左义面前显露过半分身手的,那他又是如何得知?
“你的反应已经告诉了我这一切。你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身份败露,也不担心我会对你不利——你能如此泰然自若地面对我,除了是因你自信于自己的实力远在我之上、也决不会轻易落入‘他们’的手中,还能有什么理由?这,不难想到吧?”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我要对付的是蕉皇?而不是你口中的‘他们’?”
“呵,你潜伏在我身边,无非就是想利用我来达到你的目的;而你显然是有备而来,且应该是为了了结你自己的私人恩怨而来。如此,自然不难想到:能借由我而最易谋害到的人,只有蕉皇。若是其他人,那利用我,不仅不利于你的复仇,反而会因我本身就极易招惹各方暗算,而致使你反而更易被我牵连着也平增不少灾祸——就如你今夜遭遇的这次擒虏。
“而我也看得出,你并不会被我所掌控的权力迷惑而误以为,只要接近我就能轻易利用我达成你的复仇目的。
“所以,若你意图谋害的是其他人,那选择接近我,就是最愚蠢的选择。而你,不会那么蠢。”
“哼,看来,过去我还真是小瞧你了。我早该想到,你既然能得到蕉皇如此的信任,那定是不简单的。”此刻,叶玒也觉得没必要再与左义继续兜圈子了,便依着他最初的建议,决定与他坦诚交涉一次,“没错,我就是冲着蕉皇来的。而且,我一定要杀了他!而既然你是高立文的细作,那你就更该帮我。”
“什么?你,你究竟是谁?”即便对于叶玒竟然知道他那连蕉皇都查不出的底细而震惊不已,但左义仍旧警惕着没有亲口承认这一点,只不禁追问起她的真实身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