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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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就在今天下午,夏晚刚进家门的时候,文贞来过一趟。

    明儿就是文安在浮云堂举办的茶会,她是借着送请谏的名义来的。

    不过在文贞来之前,还发生了一件趣事儿。

    三兄弟三座院子,当然郭嘉的最大,而且后面还有一点屁股大的园子,园子里有一间窄屋子,其实里面什么也没有,但甜瓜和昱瑾两个格外喜欢在里面玩。除此之外,外面种着两株大梨树,正是开花的季节,荼白满树的梨花怒放着。

    当时,甜瓜和昱瑾两个还在家呢,就在后面园子里那房间里玩儿。

    李燕贞还有个庶长子,名叫昱元。那孩子孔心竹自己不曾带过,一手是叫侧妃袁氏带着的。那孩子的性格有些随他的生母,内向,谨慎,也不甚喜欢出来与人多玩多。

    昱瑾就不一样了,大大咧咧,毛毛糙糙,遇到甜瓜是个表面性子柔顺,内里奸猾的,俩人简直好比王八撞上绿豆,老鸹碰见了猪,形同莫逆,好的恨不能穿一条裤子。

    夏晚明日准备要去浮云堂的茶会,可她原本在金城,那不是个产茶的地方,甚至于,整个金城的人也没有品茶的风气。大家吃茶,也是吃最次等的砖茶,要茶风,茶艺,茶文化,夏晚简直一概不通。

    因她自来于茶不感兴趣,又怕自己身为公主,明日要在茶宴上出丑,遂从郭嘉的书架上翻腾着,想翻上几本关于茶道,茶器的书来读一读。

    正翻着,她偶然翻出本《汉书 佞幸传》来。

    汉王朝建立以来,谄媚阿谀皇帝而获宠的佞幸宠臣不断出现,不过最叫人熟知的,莫过于汉哀帝与他的中书舍人董贤了。

    董贤和汉哀帝两个男人之间居然产生了像男女一样的情爱,这在史书中,算得上异类了。原本,夏晚倒从来不在乎这些,但因为上一回安灵圣的事情,她翻着本书,心中忽而就起了敬觉,心,我这兄弟和儿子,会不会好的太怪异了一些?

    为娘的么,那怕她也才二十出头,到底儿子长大了,就少不得做一回恶人。

    于是,作贼一般,夏晚就进了平日里自己鲜少进去的园子,脚步轻轻,悄没声儿的窜到那间屋子的窗户后面,想听听这俩孩子躲在里面,究竟在些啥。

    不过一间四面是墙,里面只搭着一张木床的房间尔,俩孩子把门关着,一点窗户也关了个死紧,不知在里面做什么。

    夏晚前后左右也找不到个能看到孩子的地方,正准备要走,便听昱瑾了一句:“我觉得我有了,你来摸摸我肚子,看能不能感觉到?”

    一阵悉悉祟祟的声音后,甜瓜道:“没有,真没有。”

    接着是昱瑾:“摸嘛,你再摸一把,我觉得是真有了,快!”

    好好儿的,俩孩子干啥要摸肚皮?

    况且,昱瑾也十岁的人了,总比甜瓜大着两岁。夏晚时候就见过男孩们玩儿牛牛的,暗暗想,这昱瑾不会是勾着甜瓜干坏事儿了吧?

    她虽冲动,倒不至于就这样门或者砸门,伤了孩子。当下也不急,从屋子里找了只蒲团来,便坐在梨树下翻读着本茶书,过了许久,只听屋子里哎哟一声,似乎是甜瓜的哭声。

    接着,便是昱瑾在哄他:“乖,你不是我外甥嘛,又不是你痛,你哭个甚?要不舅舅给你做牛,给你做马,你骑着我转一圈儿行不行?”

    夏晚快要忍不住了,深吸了一口气,瞧着墙角有一只河生常用的花锄,心万一甜瓜再哭,我非砸开门去看看,看这李昱瑾到底在拉我儿子干啥。

    接着,便是甜瓜抵死不肯的拒绝声儿。昱瑾简直像个牛皮糖:“来嘛,再来一下,就一下,我保证就一下,你再试一下好不好?”

    夏晚于是站了起来,扛起花锄,正准备一花锄砸开门看看俩孩子究竟在作甚,只听砰的一声,一点木门整框脱出,砸在梨树上,砸的梨花簌簌直往下落。跟着木门飞出的,还有李昱瑾,比门飞的还远,好在是滚在土地里面,滚了几滚,摇摇晃晃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摆着手拍着胸脯:“甥儿,没事,你瞧瞧,我真的没事。”

    走了两步,忽而两腿一软,就栽到了地上。

    夏晚扔了花锄,赶过去把李昱瑾给抱起来,回头见甜瓜摊着两手自屋子里走了出来,身上衣服倒是穿的整整齐齐,可也是个吓懵的样子,悄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要他?”

    甜瓜伸着两只手,道:“他这些日子哄着我,非得我传些力给他,我就过人的力量那是能随便传人的,瞧瞧,略一使劲,就把他给晕了。”

    夏晚高声喊道:“河生,河生,快请个郎中来。”

    就在这时,李昱瑾一个鲤鱼挺就从夏晚怀中翻了起来,连连摆手道:“姐,我没事,我好着了,真没事。”

    着,他一把拉过甜瓜,道:“不信你问他,我都叫他这样过好多回了,那一回有事过?”

    夏晚厉目扫向甜瓜:“真的?”

    甜瓜无赖摊了摊双手,道:“二舅大约皮痒,总喜欢叫我他一回。我不过用了三分力,他不会有事的。”

    甜瓜的脑袋大,李昱瑾的脑袋比他的还大,浓眉大眼,虎头虎脑,跌跌撞撞摇摇晃晃,拉起甜瓜,转身就跑了个没影儿。

    待夏晚闯进那间一股臭汗味儿的屋子里,便发现墙上糊满了所谓的练丹田之气的秘诀,各类拳脚招式,还有所谓的道家心法,佛家口决,却原来俩孩子悄悄躲在屋子里,是在练劳什子的绝世武功,而非像夏晚想的那样。

    她暗笑自己胡乱猜疑,刚才准备转出园子,便见甜瓜和昱瑾两个一脸讪讪然的又回来了,随着他们进来的,还有文贞。

    她披着件水粉面绣金衽的绸面斗篷遮风,甫一进门,先叫公主再唤姐姐。

    一左一右,她还牵着俩孩子的手,笑道:“要昱瑾和甜瓜两个,真真算得上好孩子了,可就是一点,什么规矩也不懂,为着这个,皇爷爷没少在我跟前过姐姐和三叔。

    便六畜,也因此在皇上面前受了不知多少责备。姐姐您成日在家,除了吃茶读书,难道就真的没想过,孩子也是需要教养的吗?”

    迎门就是这样一长串话,把所有人都夸了,转了一圈子,唯有夏晚是个恶人。

    这话的,就好像晋王府不受皇帝宠爱,俩孩子不受皇帝待见,全是夏晚的错了一般。

    夏晚刚想话,甜瓜挣开了文贞的手,问道:“郡主殿下,我爹真的因为我不听话,在皇上面前受过责备吗?”

    文贞侧眸扫了夏晚一眼,道:“我与他共同伴驾,每日同在御前,确实听皇爷爷过多回。”

    甜瓜心思敏感,一听老爹居然因为自己受过皇帝的责备,心里很有些过意不去。

    李昱瑾直冲冲道:“文贞姐姐,伴驾好玩吗?”

    文贞低着眉头,笑温温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笑道:“非但不好玩,而且很辛苦,不过有郭六畜时时帮着我,照顾我,所以就不怎么辛苦了。”

    李昱瑾和甜瓜对视了一眼,没再接文贞的话。

    过了一会儿,昱瑾忽而道:“郭添,你可知道我父亲病的很严重?”

    甜瓜点了点头。

    昱瑾于是又道:“唉,按理今天东宫的人也该去探望他一番的,好歹大家都是兄弟,难道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晋王府的门在哪儿,东宫的人不知道?

    知道叔叔病了仨月余却从不探望,这又算得上哪门子的规矩呢?”

    这子不动声色的,就给将了文贞一军。

    不过文贞多聪明的人,随即就笑道:“正巧,奉皇爷爷的御令,我算去看看三叔呢,昱瑾和甜瓜跟我一起去,如何?”

    夏晚冷冷儿的看着,文贞随即亲手递了一封烫金花笺来,这才是明日前往浮云堂,文安的正式拜贴。

    她道:“我出宫前问及郭六畜,他姐姐自幼出身山野,只怕于茶道全然不懂,所以叫我们不必请你,概因你也就只会……”离的近了,文贞在夏晚耳边悄语:“下厨房烧顿饭菜,做个柴火妇,明儿要你去茶会,梨韵茶香,只怕都要叫你辱没了。可妹妹总觉得,姐姐再不懂茶道,当不至于像六畜形容的那般不堪,您呢?”

    以夏晚的气,恨不能呼文贞一个耳光。不过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她不屑于跟文贞一般见识罢了。

    但甜瓜和昱瑾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明显的沉默了,尤其是甜瓜,临走的时候忽而回过头来,悄声道:“娘,若您不懂茶道,明儿儿子陪着您一起去,儿子跟着沈太傅,于茶道学的还颇有些心得。”

    夏晚摇头道:“不必。你不是要去沈太傅家么,全是妇人的茶宴,娘不需要你去,娘自己能应付的。”她要连个茶宴都应付不了,还妄称什么公主?

    因为文贞那一句她只懂下厨烧饭,做个柴火妇,夏晚一直以来没有发过怒的,终于被激怒了,所以,整个下午什么也没做,就等着郭嘉晚上回来,和他算总帐了。

    回到夜里,郭嘉手摁着额头,正在轻轻砚着鬓角,随着火折子啪啪几声响,烛台刺啦一声亮了起来。

    他蓦得跳起来,手还在脸上揩着,眼圈儿都是红的,这时候还装什么大爷,怕夏晚要看见他这个样子要笑他,躲都躲不及。

    夏晚哪知郭嘉在哭。

    她每日在家里守着,眼儿巴巴的等着,他回来不过要衣服要饭吃,将这个家当成个客栈一样,不过个转身便走,她倒成日成日的守着,等着他。

    撑着盏烛台走过来,夏晚抱臂笑道:“是在宫里整日的忙,倒有时间和文贞一起议论于我,就没有回家住一夜的功夫?”

    郭嘉愣了良久,惊道:“我整日呆在御前,何曾和文贞一起议论过你?”

    夏晚冷笑道:“往日也就罢了,馊了的白玉兰瓜,绘过的像,一样样儿的,我也只当没看见。如今连我的口舌都嚼起来了,我在你眼中,就真的只配做个柴火妇人,连去趟茶会的资格都没有?”

    其实心里也猜得出来,那话当不是郭嘉的,而是文贞自我编排的,但夏晚就是特别的气。她在这院子里守了三个月,时时体谅着郭嘉的辛苦,但她觉得自己徜若不戳破,只怕郭嘉永远都体谅不了她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