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老太爷喉咙里发出呵的一声笑,继而语重心长道:“傻孩子,我们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想你如今全靠着自己家里,可你父亲却又是如此不作为。就拿你中毒的事来,若是你有个夫家撑腰,哪能容你受这样的委屈!”
温冬晚微微抬起了头,语气不容置喙:“晚晚生于温家,从未觉得委屈。”
“那是你懂事!”二老太爷睁了睁眼,重重道,“你如此乖巧,二叔公也想你早日找个好人家,定了终身大事,后半生方能无忧啊。”
温冬晚再懒得同他多讲,低头作鹌鹑状。
老太爷今日不知怎么对她的婚嫁之事格外关切,立马又转向夫妻两个:“你们我老头子的可有些道理!”
温司律脸色有些沉:“二叔有二叔的道理,晚晚也该有她自己的决定。不必逼得太紧。”
“你啊你!”老太爷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你三个嫡丫头,跑了两个,就剩这么一个了,还不好好为她以后的日子做做算?可不要最后又跟她两个姐姐一样,野得没边!你看温家祖宗来不来找你!”
温司律也不由想起两个远走的女儿,因此望着温冬晚的眼里更是温和慈爱:“二叔,你也知我同秀儿身边只有这个丫头陪着了,却还逼着她去别人家,又是什么意思?你也为人父亲,自然懂得。此事便不要再提了。”
老太爷没动他,眉一皱,强硬道:“我做父亲的时候哪里像你这样,就为着自己好过,女儿的安定也不管了?”
这个二叔公真是难缠。
温冬晚捏着自己手指,听来听去有些心烦意乱。便这么想要她嫁人,对他们家又有什么好处呢?
“二叔公,我在家里有吃有喝,穿好玩好,日子好过得很,何以要上赶着去吃嫁人持家的苦?”
她语气已有些不客气了,双眼直视着对方,义正言辞道。
“嫁人就是吃苦了?!”老太爷狠狠地敲了下拐杖,“那满街的女子寻觅良人,都是吃饱了撑的不成?”
赵氏向来看不得自己女儿被大声一句话,因此也冷冷地回了一句:“嫁对了人自然不苦。怕只怕遇上一些莫名其妙、多管闲事的亲友,平白让人脑壳疼个没完。”
“你什么意思?!”老太爷眼一瞪,胡子颤颤的就要斥责,“怎么?成家立业了,我老头子来一趟还惹人嫌了?”
“就是!怎么跟我父亲话呢!”温荣见缝插针地不满道,“好歹也是长辈,怎的一点尊重也没有!”
“二叔。”
温司律被这几个人烦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想着再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便索性断了他们,严肃道。
“我家里的事,自有算,就不牢您费心了。”
二老太爷一听便不高兴,黑着脸:“呵,你这是当我是外人?我可看着你长大的。”
“从前尊重您,不过因您同我父亲是手足。”他停了一下,“您却借此三番五次插手我的家事,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老太爷闻言脸色十分难看。换作平日里,哪怕心中有怨,温司律可都是对他客客气气的,哪里这样敞开来驳过他的面子。因此他意识里也一直觉得这个侄儿虽挂着国公的名号,实则不过是个软脚虾罢了。
然而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温司律这般容忍,也不过图个家族安宁罢了,并不是真的可随意揉捏的软柿子。
老太爷脸上表情再也维持不住,指着他气道:“你这般张狂不知所谓,真当自己承袭了一品靖怀公的爵位,我们温氏一族就由得你为所欲为么!”
温司律闻言脸色终于彻底一沉,连刻意的礼数也不要了,执着赵氏的手嗤笑一声:“怎么?二叔又要请族中大祖们跋山涉水来一趟?”
温氏一族虽温司律这一主脉不算兴旺,然天南地北,人口总数还是不容觑的。各分支虽没什么来往,但确实有一些辈分甚高的老族人仍然健在。
十多年前,二老太爷逼着温司律纳妾的时候,便是千里迢迢请了好几个族里颇有威望的老人,过来施压。
如今这样口出威胁,温司律不想到那件事才怪,脸色也是阴沉沉的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半分儒雅。
二老太爷表情凝固了一瞬,仍梗着脖子道:“教训晚辈,何须劳烦大祖。如若你将我的话听进去,也就不必兴师动众。”
温司律这算是被揭了旧疤,生怕赵氏又多想,因此态度格外强硬:“二叔愿意折腾,我也阻拦不了。只是若想要我晚晚嫁人,还得她自己点头,温家内外,谁也不能做她的主。”
温冬晚心中一暖,抿唇悄悄地笑了笑。
“你真是越活越糊涂了。”老太爷气愤地一摔茶盏,起身拄着拐杖急急地走到温冬晚跟前,“晚丫头,你,你嫁不嫁?只要你点头,晋安好儿郎任你挑选,二叔公必然竭尽所能满足你。”
温冬晚笑得很是纯良,眼睛弯弯道:“好呀。那不知晚晚嫁不嫁得了太子?二皇子?或是平燕侯府世子也行。”
嗯,最好是坤王,那她一准屁颠屁颠地嫁过去。
然而即使是给老太爷听的胡言乱语,温冬晚也没好意思用顾问璋来举例。总归最放在心里的,反而是最不好意思宣之于口的。
老太爷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一时没出话来。杨氏仔细地听着她话,此时更是直接阴阳怪气道:“晚晚,不是二婶击你。莫太子前些日子才订了亲,二皇子中意萧大姐也是全晋安都心知肚明的事。”
她半掩着唇,量着温冬晚:“至于平燕侯府世子,那几个公主都想嫁得紧,咱们家,可还没大到能同公主抢肉的地步。你这真是……”
心比天高。
杨氏没出来,那眼神里的意思却也表达的差不多了。
温冬晚失望地叹了口气:“二叔公,既然如此,那晚晚还是不嫁了。”
二老太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不是杨氏,听得懂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因此憋红了脸:“……那你好自为之!往后若再来求我,便不要怪我老头子无能为力了!”
温司律道:“晚晚的婚事,我自会留心,往后也不必麻烦二叔了。”
老太爷咬牙看着他这一家子,气得拂袖而去。
温荣一家三个,全程只是个陪衬,见主心骨走了,也都气哼哼地跟上。
等人都走得没影了,赵氏这才用了几分力气,在温司律肩上来了一巴掌,气道:“你这一家亲戚都是什么玩意儿!天天吃饱了闲得慌。如今我一见着他们就眼睛疼!”
温司律吃痛,转头扶着她坐下:“晚晚,你若站累了就坐坐。”
赵氏也朝她招了招手。温冬晚过去坐到先前老太爷的位置上,见四周没有外人了,便弯着腰身往桌上一凑,捧着脸望着给正母亲捶肩的父亲。
“父亲对我可真好。”
“难道我就苛待你了?”赵氏故意斜了她一眼。
“母亲也对晚晚极好。这辈子生在温家,是我最开心的事。”
她见过身边许多女子一到年纪便被家里不由分地指定了婚事,许多都是双方彼此从未见过的,却从此要绑定过一生,想想便有些可怕。
温司律恢复了儒雅温和的模样,笑道:“其实你母亲和我私心也是有的。毕竟你两个姐姐特立独行,闺阁里养不住,若让你也早早嫁出去,我们两个可真是要日日难熬了。”
赵氏补充道:“自然,你以后想嫁了,家里定不会阻挠。不仅如此,还要让你风光大嫁。这温家往后还指不定落到谁手里,你能带去傍身的到时便都让你拿去!”
温家和靖怀公的担子,不出意外,以后肯定是由温其玉来继承的。赵氏自己三个女儿同那姐弟两个也不算有什么情谊,私心里自然是希望趁着自己还能当家做主,多给幺女谋些嫁妆的。
温冬晚注意力倒不在嫁妆上,而是心问道:“那母亲,我现在可以去一趟坤王府吗?”
赵氏秀眉一蹙,那细白的手指就要戳到她额上来:“傻丫头,你别老想着那子了。你想得来么你?”
温冬晚被自己母亲这毫不犹豫的否定语气击了一下,微微噘嘴道:“王爷一没纳妃,二未有意中人,女儿就不能努力一下么?兴许还有那么点机会呢?”
赵氏别过头觑着她,忧心道:“我倒也不是非要有意拦着你。只是这事你求天求地也没用,只在于他的一个态度罢了。那你觉着他如今可对你有意?”
温冬晚默然,摇头:“我不清楚。”
赵氏犹豫再三,终于拍了拍丈夫的手臂:“你来,那日从宁元宫回来后,你同问璋下棋时,他是怎么的?”
温冬晚心头一跳,攥紧了手,惴惴不安。
温司律也沉默了几息,这才缓缓复述道:“他的意思是,把晚晚当作妹妹,总之,咳,是没听出嫁娶之意。”
他这已是委婉的法。那日分坐棋盘两端,温司律问他为何要将晚晚牵连其中,顾问璋只是低声对他这个父亲致歉。
他视晚晚与亲妹无异,是最不希望她因自己的事受到伤害的人。又以后会尽量不让她掺和进来,让他夫妻二人暂时劝住温冬晚。
温司律听后一边感叹他对女儿的呵护,一边又恼火他木头似的看不懂女儿心思,着实失眠了几日。
只当作妹妹……没有婚嫁之意……
温冬晚静静地消化着这几句话的意思,半晌没作声。
赵氏不忍,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道:“感情这事,若不是两情相悦,最后怕是要吃苦头。你可要想好了。”
温冬晚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失落。虽然以往也想过这样的情况,只是终不如现实来得直接。
“那你坤王府这一趟,还去不去了?”
温冬晚心中微微叹气,认命地轻声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