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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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禄之所以心里没底,皆因此事关乎西厂今后能否受仪风帝重用。不过,料那胡成宗还没胆大包天到平邑长公主的安危,给西厂使绊儿。除非他能把西厂派去的五百人全杀了。否则京中必定会收到风声。胡成宗又不是傻子,这场仗胜了便罢,若是输了,仪风帝定会问责。

    倘使他敢坏了平邑长公主的性命,仪风帝第一个就不能饶了他。之所以现在还没确实的结果,想必也是搭救平邑长公主的过程非常凶险。

    七八天的功夫,人救没救出来也该有个定论了。是以裴锦瑶大着胆子推断,“岑督主少安毋躁,最早今晚,最迟明晚就会有消息了。”

    岑禄眼睛亮了,“当真?”

    裴锦瑶略一颌首,“岑督主静待就是。”罢,还不忘送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岑禄的心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愈发诚挚,“若真如裴神使所言,定有重谢。”

    裴锦瑶摆摆,“岑督主太客气了。”

    岑禄跟明匡不同,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明匡却是先给甜头再讨好处。

    完这事,岑禄跟裴锦瑶的关系似乎更进一步。他拿起铁钳拨旺炭火,状似无意的问道:“不知裴神使与南岩宫可有交情?”

    东南岩,北青城。

    神司没落之后,各地道观反而兴盛起来。南岩宫和青城观当仁不让的成为个中翘楚。

    吕琅与鹿璟真人私交不错。这两座道观的仙长也素有往来。不过,吕琅闭关后,南岩宫的仙长就不大来京城走动了。

    岑禄这一问意在提醒她南岩宫不妥当?

    裴锦瑶笑着回道:“南岩宫大名耳闻已久,可惜没有会前去拜望。”

    烧红的茶碳映的岑禄脸上红晕一片,他将沙铫里填满了水放在红泥炉上,“鹿璟真人不定会来京城,到时裴神使可与他多多讨教。”

    裴锦瑶拱拱,“多谢岑督主提点。”

    岑禄见她承了自己的情,高兴极了。跟明白人话不费力气,这位裴神使是盏上好的灯笼。他决定再多套套近乎。

    “不知裴神使素日作何消遣?”

    这个问题今天是第三次被人问起。

    裴锦瑶嘴角浮起一抹坏笑,“绣花。”

    岑禄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木然的点了点头,“裴神使实乃闺阁典范。”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裴锦瑶端起茶盏遮住唇角笑意。跟岑禄聊天好像永远都不会冷场,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夸起人来毫不吝惜溢美之词。同样的,他要是骂起人来,也是个牙尖嘴利的。裴锦瑶望着努力遮掩尴尬神色的岑禄,忽然对这位西厂督主生出几分好感。

    次日一早,密探对着一人多高的大铜镜整了整腰间刻着领班二字的令牌,自言自语道:“阿发呀阿发,你是个好的。”话未完,肩头垮下来,“再好有什么用。裴三姑娘还不得使劲儿刁难你?”镜子里的人顿时没了神采。

    “放心,她不敢。”燕凰玉摇着扇站在密探身后,“你是东厂的人。”

    密探转回身,向燕凰玉躬身行礼,“的人在神司,心在东厂。不论何时,的都是东厂阿发!”

    燕凰玉捏着扇拍拍他的肩头,“行了,知道你忠心。快去吧,裴神使还等着呢。”

    密探嗯了声,一步三回头的出了东厂大门,到在神司门口,就见老文拿着锄头锄地,裴锦瑶站在边上絮叨,“咱们这处就三个人,种点菜就够吃了。那边种葡萄,入了夏在葡萄架子底下乘凉最好不过。诶?老文,你爱吃豆角不,要是爱吃就多种点。我不挑嘴吃什么都行”眼角余光扫到站在门口踟蹰不前的密探,调高了嗓门,“尤其爱吃炸肉炸虾。”罢,不经意的偏偏头,“诶?炸肉哥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呸,瞧我这破嘴,您可不是什么炸肉哥,您是东厂领班,我这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老文停下锄头,颇为同情的看着密探。

    密探朝裴锦瑶抱拳拱,“东厂阿发见过裴神使。”

    裴锦瑶点点头,“虚礼就免了,咱们这儿就仨人,老文跑腿传话,你嘛,种菜采买做饭,伺候笔墨,打扫屋子,老文忙不过来你就帮着搭把,都是些活儿。”

    我的亲娘!他都包圆儿了还叫活儿?来之前就知道裴神使要刁难他,可心还是碎成了八瓣儿。

    “是,的定当尽心竭力。”

    裴锦瑶一指老文里的锄头,“给他就得了。你去门口迎一迎,不是早上来送卷宗吗?”

    老文应了声是,把锄头递给密探。

    密探脱下外袍,撸起袖子刨土。

    裴锦瑶回屋磨丹砂练习画符。

    她记得一些符箓的画法,但只是形似,就是个摆设,求个心理安慰而已。真要遇上生死攸关的大事,半点作用都没有。

    鹿璟真人要来京城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必须学会自保的本事。

    自保,不是逃命。

    轻功没用,只有在术法上下苦工。之前所谓的“未卜先知”都是从史书上读来的。她占得先无非是知道后世发生的一些大事。她这个神使要想真正站稳脚跟,还是得靠自己。

    以后会有很多人向她请教或是挑战,稍有不慎就会坏了先祖的名声。相比之下,现在的处境更加严峻。裴锦瑶一边用软巾擦拭桃木剑,一边唉声叹气。临时抱佛脚,也不知能不能行。

    裴锦瑶挥毫画符的时候,岑禄满脸喜色的向仪风帝禀报,“长公主殿下尚在调养,这些日子受了惊吓身子亏得厉害,不宜劳顿,待将养好了即刻启程回京。”

    果然如裴神使所料,今天一早收到密报,平邑长公主和娜妥公主被救了出来。独虎王子重伤昏迷。虽伤情凶险,但三位贵人都有着落,他作为西厂督主腰杆儿挺的直直的。

    “独虎王子伤的不轻。”岑禄伤感起来,“还请陛下派御医去辽东为王子诊治。”

    仪风帝又惊又喜,更多的是担心,“好,我这就写一道谕。你从西厂挑几个得用的护送过去。我我给阿姐写封信,一并带过去。”

    岑禄忙挽起袖子给仪风帝润笔研墨,“长公主殿下不日回朝,长公主殿下的府邸现在就开始修缮还是”

    此时此刻,他真切的感受到了阿姐尚在人世的喜悦。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阿姐了仪风帝的眼睛有些湿润。

    平邑长公主和亲之前,先帝没有赐下府邸。现在要回来了,自是要隆重其事。

    仪风帝写好信,将一应事体交代下去就跟岑禄翻看京城舆图。没有平邑长公主做人质,石古苦必定不堪一击,胡成宗很快就能打赢这场仗。

    仪风帝心情大好,看向岑禄的目光格外温和。

    以至于岑禄从宫里出来两条腿都是轻飘飘的,好像是踩在棉花上似得。

    他前脚刚走,后脚辽东的军报就进了城。

    辽东大捷!

    前些日子因为战事而深感忧虑的百姓们奔走相告。他们也是现在才知,不但有谶语还有一封关乎平邑长公主安危的密信。

    霎时间,裴神使和吕国师被人们放在一起比较。

    谁的本事更大?

    没人得清。

    妍美人也忽闪着长而浓密的睫毛,问仪风帝,“裴神使比吕国师更厉害吗?”

    仪风帝眼前浮现出裴锦瑶那张粉雕玉琢的脸,不置可否的垂下眼帘,“只要能为我所用就是厉害的。”

    平邑长公主能够平安,裴锦瑶功不可没。那么,天降灾异也是真的了?仪风帝始终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他是明君,怎会招致天惩?

    仪风帝脸色有些晦暗,妍美人却不害怕,咯咯地娇笑起来,“所以,爷最厉害。裴神使也好,吕国师也罢都翻不出爷的掌心儿。”

    仪风帝立刻展颜,“你这妖儿,嘴巴比蜜还甜。”着,夹了个羊肉饺儿喂给她吃。

    妍美人咬了一口,偎进仪风帝怀里,“也不知长公主殿下会不会讨厌我。”

    “怎会?”仪风帝将剩下的那一半羊肉饺儿吃了,“阿姐和善的很。不管对谁都是笑着的。”话虽如此,仪风帝心下惴惴。满腔喜悦被冲淡了不少。

    “可是皇后娘娘就很讨厌我。”妍美人嘟着红润的嘴儿,“都皇后娘娘免了我的晨昏定省是恩宠,可我知道皇后娘娘不想见我。”

    仪风帝不想让她继续下去,“你有我的恩宠就够了。其他人并不重要。”

    妍美人没心没肺的窝进仪风帝怀里,莞尔笑道:“爷的是。”

    辽东大捷,裴锦瑶也很高兴。毕竟她也算是出了一份力。

    书盈库送来了满满十几箱的书籍卷宗,其中有两箱南宫末的札。陈继麟事败之后,先帝大怒,命令东厂严查书信等物。不知计徇出于何种目的,他只拿走了与陈继麟有关的文书和书信,其余的书册等物保管的妥妥当当。裴锦瑶奉若珍宝一般,一本本的拿出来翻看。裴锦瑶略略看过,信心百倍,她足够努力的话,短期内会有很大进益。

    为表谢意,晌午岑禄命人送来一桌上等席面。也是光禄寺的艺。摆盘精致,色香味俱全。裴锦瑶招呼老文和密探一起用饭。

    老文十分警觉的用银针逐个菜探过去。密探嘴唇抿成一字,严肃极了。

    裴锦瑶笑吟吟的支着下巴看热闹。

    终于,老文探完最后一道菜,心有不甘的:“裴神使请用。”

    东西两厂表面看来相安无事,私下里却是水火不容的。明督主对裴神使这般照顾为的就是笼络住她。可岑禄偏要来捣乱。

    密探忙活一早上,饿的前心贴后背。对着满桌佳肴肚子咕咕直叫。但他是东厂的人,不好吃西厂的饭。

    裴锦瑶干脆一拽着一个,“你俩也真够拧巴的。西厂的菜又没毒,怎么就吃不得了?”

    密探哼哼两声,像大姑娘上花轿似得扭扭捏捏的并着腿坐下,老文垂下眼帘,“裴神使,我们督主对您可是掏心掏肺的。不旁的,您一句话要神司的卷宗,书盈库那边就办的妥妥当当,这都是冲着督主的面子。”

    裴锦瑶夹了块虎皮肉放在老文的碗里,“快吃吧。谁好谁坏我分得清。”

    岑禄和明匡都是千年的狐狸,一个比一个精。她一个初来乍到的神使哪个都不能得罪。

    老文以为她听进去了,“您能明白就好。”

    密探捧着碗嘴里塞得满满当当,顾不上话只能连连点头。老文怒其不争的睨他一眼,夹起一块虎皮肉大口吃了。‘

    下晌,裴锦瑶在厅里读南宫末的札,旁边摆着一盘洗好的甜杏儿。窗外隐约传来密探吭哧吭哧刨土的声音。

    裴锦瑶弯起唇角,咬一口杏儿直甜到心里。

    “裴神使。”有人唤她。

    裴锦瑶循声望去,是白英,他里还拿着红色的帖子。

    “裴神使。”白英进到厅里,向她拱行礼,“六爷请您去看皮影戏。”

    裴锦瑶一怔。她还以为花九只不过是而已,没想到真的给她下帖子来了。

    这算不算是官场酬酢?想来鼎盛时期的神使一定不屑于应付那些达官显贵。可她作为神司里唯一的神使,而且还是刚刚得罪了皇帝陛下的官场新丁,不能驳了东厂燕六爷的面子。更何况跟大奸佞燕凰玉一起去看皮影戏,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没理由不答应,不过裴锦瑶还是得端一端架子,起码不能在白英面前露怯,便矜持的微微颌首,应了声好。

    “等会儿下衙,我们六爷来接您一起去长兴楼。”

    裴锦瑶神色自若的嗯了声。

    白英从厅出来,皱紧了眉头。他怎么觉着裴神使有点言不由衷呢。扭脸瞧见挥舞着锄头,满脸汗水的密探。眉头皱的更紧了。

    东厂领班在神司干农活?阿发刚来就犯了错?杀人不过头点地,阿发犯错罚抄一两百遍厂规就好了啊。啧啧,裴神使是个面甜心苦的。阿发有的熬了。

    裴锦瑶看了两遍请帖,扬声喊道:“阿发!”

    密探打了个寒噤,赶紧撂下锄头跑过来,汗都顾不得擦,“神使有何吩咐?”

    裴锦瑶丢给他个甜杏儿,“晚上带你看皮影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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