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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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半烟推开车门, 迎面飘下一片梧桐叶。她仰头望去, 层层叠叠的金黄色, 遮天蔽日的映入眼帘。有风吹起时, 几缕阳光灵巧的跃下。落在她脸上,如碎金斑斓。

    两排不见尽头的梧桐树, 高耸挺拔如同沉默的骑士。白薰华站在树下,她身侧是川流不息的汽车, 身后是沧桑古旧的老城门。她静静等着, 等宋半烟回过神, 等她慢慢走近。

    宋半烟接过白薰华手上的拉杆箱,俯身亲了一下, 笑着:“抱歉, 情难自禁。”

    白薰华牵起她的手:“走吧。”

    维景国际酒店是家老牌五星级酒店,装修设施陈旧。胜在服务周到,地理位置便利, 紧邻南京博物院。

    宋半烟从窗户往外看,很是心动。

    白薰华解开风衣挂在衣架上, 转身:“半烟, 你今天好好休息。博物院就在旁边, 它跑不了。”

    “哦。”宋半烟依依不舍的离开窗口,见白薰华在收拾行李箱,上前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脖颈间轻蹭,“唔...薰华...”

    白薰华甜蜜又无奈的:“你是树袋熊吗?”

    宋半烟闷闷的笑:“亲爱的白姐,我以为你要道回府呢。”

    “我是想回去。这里太不安全。”白薰华拖着个树袋熊在房间里走动, 甚是不方便。她转头亲了树袋熊一下,“在新疆的时候,你不就要来南京博物院。难道现在不想?”

    “现在只想你。” 宋半烟得寸进尺,亲了又亲。

    白薰华担心她的伤势,不让她胡闹:“衣服给你拿好了,去洗澡,我帮你换药。”

    宋半烟接过衣服,顺势在床边坐下。看着白薰华从行李箱拿出东西,里面忙碌。她知道白薰华个性谨慎,为人处世秉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宗旨。

    但她并从不畏事。

    是在担心我么?

    宋半烟想了想没有话,起身去了浴室。她出来的时候,白薰华正在做笔记。挺秀的鼻梁上架着细边眼镜,知性而锐利。

    “我点了餐。”白薰华取下眼镜站起来,“来,我给你换药。”

    宋半烟走上前,拿起笔记本:“你先去洗澡吧。”

    白薰华目光落在她头顶的白纱布上,心里暗暗一叹。乘黄角虽然拿到,但接踵而至的事情却是让人应接不暇。

    暗处的人迟迟不露身,跟踪、盯梢、截胡各种手段让她不得不担心。蜮虫的事情,白薰华一直耿耿于怀。而在昆仑山中,目睹穆王青铜柱的奇观更是心神不定。今天那家诡异的药铺,还有宋半烟的采生养鬼.....

    白薰华站在淋浴头下,任由热水浇洗。宋半烟头上狰狞的伤口,一直在她眼前浮现。时刻提醒着她,两次冒险,让多少人受伤、甚至丧命。

    该怎么办?

    白薰华从浴室走出来时,宋半烟正坐在桌前吃东西。见她出来,故作惊恐的:“完了,偷吃被发现了。”

    “没关系,我点的都是清淡的菜。”白薰华笑道,走上前见一旁放着那本《风水归藏》,“怎么把这书拿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的么。”

    宋半烟放下筷子,翻开牛皮封面,指着上面的字:“博南之,我一直以为是一个人。但从右往左读...”

    “之南博?”白薰华狐疑的念出来。

    宋半烟:“‘之’在古汉语中,可以作为动词。代表‘去’或者‘到’。但很少这么用,我想这可能是半句话。”

    白薰华:“这本书刚刚拿到的时候,我仔细看过,并没有这几个字。应该是你自己后加的...这某种状态之下。”

    白薰华替宋半烟换好药,洗手坐下:“半烟,我知道你好奇自己的过去。但我认为目前的情况还是应该以安全第一。”

    宋半烟忍不住笑道:“我虽然好奇,但并不是很在乎。你担心我去查那个店员就直嘛,何必搞迂回战术。”

    白薰华捏捏鼻梁:“我不希望我们冒险。”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没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宋半烟夹了一块杏鲍菇扔进嘴里,笑道“现在没了纪宝那个金主,我们还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呢。”

    白薰华轻笑一声:“不会的,我以前的上司跳槽了,一直想让我去帮他。你,我还是养活得起。”

    宋半烟把书里夹着的银行卡拿出来:“报告领导,金库十万,请查阅验收。”

    白薰华:“你先收好,我还有些存款。”

    “我又不会理财。何况万一纪宝被扫地出门,我们还得养她呢。”宋半烟摸摸下巴问,“纪宝给我伪造文凭了吗?”

    白薰华捧起碗,笑道:“九年义务教育。”

    两人吃完饭,还是决定今天去一趟博物院,然后明天一早离开南京。

    南京博物院是中国三大博物馆之一,它前身是民国政府筹建的国立中央博物馆。历史悠久,底蕴厚重。

    刚进入历史馆,一个男生快步冲过来:“宋,好久不见你了。”

    宋半烟回过神,朝他笑道:“恩,最近身体不太好。”

    男生恍然大悟,热情熟稔的:“怪不得不见你去听课,前天张教授给我们几个上课还念叨你不来了。还历史系没哪个比得上你,可把我们气坏了。”

    白薰华看向宋半烟,宋半烟面带微笑,心里却是茫然不知。

    男生飞快的看了白薰华一眼,抓抓后脑勺:“哈,宋,你朋友真有气质。”

    “嗯。”宋半烟深表赞同,补充了一句,“这是我女朋友。”

    男生一惊,顿时脸烧得通红,支支吾吾的:“哦...哦...那个,你之前问的曾院长捐赠的茶具,正在特展馆展出。”

    曾院长!

    宋半烟如遭雷击,直愣愣僵在原地。脑子里翻江倒海混沌一片,甚至连男生离开都没有注意到。

    白薰华见她脸色煞白,忙牵着她走到长凳前坐下,轻声唤道:“半烟。”

    “别吵我!”宋半烟头疼欲裂,烦躁的一挥手,正巧在白薰华脸上,顿时红了一片。

    宋半烟唰的站起来,窘况的不知所措,又心烦意燥的不想话,竟然头也不回的走开。

    白薰华始料未及,连忙追上去。

    宋半烟混混沌沌的疾步往前走,险些撞到柱子。幸亏白薰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

    白薰华揽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抚道:“半烟,特展馆在三楼,跟我来。”

    宋半烟被她牵着,往三楼走去。

    博物馆温度偏低,宋半烟在这空旷微冷的气氛下,渐渐定下心神,懊恼的低声:“抱歉,我...”

    白薰华苍白的脸颊上,那道红印还未消退。然而她眼底没有半分不悦,反而淡淡的:“你这样精神不稳定的女朋友,大概不会太抢手。我可算安心了。”

    宋半烟哑然失笑,抬起白薰华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你这样的女朋友,我可要看牢了。”

    南京博物院三楼特展馆,会不定期办一些活动。

    曾院长捐赠的文物静静陈列在玻璃柜中。

    曾昭燏,考古学家、文博大家。国立中央博物院筹备处总干事,为这所中国第一座综合博物馆的筹建,立下汗马功劳。

    曾昭燏先生,是那个时代杰出女性的代表之一。她出身名门,是曾国藩的大弟曾国潢的长曾孙女。留学英、德,放弃英国大学考古学院之聘,毅然回国效力。并且为祖国的考古事业贡献了全部精力,一生未嫁。

    曾昭燏先生任南京博物院院长后,定下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从事文物工作,特别是考古工作的人员,绝对不允许收藏古董。

    并且自己以身作则,不但不收藏,还将祖传的一套瓷茶具捐给南博。

    宋半烟看着那套茶具,只觉脑中犹如撞钟,“咚!”一声头晕目眩,全身力气都抽尽一般。霎时膝盖一软,整个人栽了下去。

    白薰华一直心护着在她身边,见状紧紧揽住她。

    “宋怎么了!”

    来得正是门口遇见的男生。他当时一惊立刻,有立刻后悔起来。宋半烟和白薰华前脚进入特展馆,他后脚就跟了进来。此刻见状急得手脚无措,连声:“要不要去医院?先去休息室坐坐?”

    宋半烟急喘几声,缓缓抬起头。她的脸色比白薰华还要苍白几分,眼中却是清亮一片。她直起身,仿佛全然无事的笑道:“只是想起曾先生高风亮节,不尤五体投地。”

    白薰华皱眉不语。

    男生却也笑起来,跟着补充:“是啊,张教授也过。考古有三不,不藏、不鉴、不买卖。还要加个不怕吃苦。”

    宋半烟随意的问男生:“曾院长的东西,好像没有全部展出?”

    男生叹气道:“是啊,这次只是清瓷展。南博有四十几万文物,展出的只有零头,大部分都在库房睡觉呢,无缘见面啊无缘见面。”

    白薰华听两人对话,暗暗一惊,心道:半烟想干什么?

    宋半烟抬头看了看,360度无死角监控,如利剑高悬头顶。不由心里暗暗叹气:想摸进库房,只怕是难于上青天。

    的确,南博监控系统直接与公安局联网。库房更是重兵把守,每一道门都要通过双控。必须由保管员持门禁卡、典藏部负责人持钥匙,共同开启才行。

    宋半烟几番思虑,觉得技术难度太高,不由有些心烦意燥。她揉了揉肚子:“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去一趟洗手间。”

    转身看了白薰华一眼,白薰华心领神会,对男生微微颌首:“你好,我叫白薰华。”

    男生受宠若惊:“我叫文鸣,文明的文,一鸣惊人的鸣。”

    白薰华:“前段时间我们出门旅行遇到一点意外,她一直念叨要回来看你们。”

    文鸣恍然大悟:“我呢,宋之前也报名志愿者,怎么后来没来。原来这样,没事就好。”

    宋半烟听得差不多,从墙角走过来,道:“文鸣,我手机丢了,号码都没了。”着把手机递过去。

    文鸣连忙点头,接过手机一边输入号码,一边:“我周一周三都在这里做志愿者,你有空来找我玩。”

    宋半烟点点头,告别文鸣,两人离开博物馆。

    白薰华见宋半烟脸色奇差,很是担心:“半烟,怎么了?”

    “千头万绪。”宋半烟揉揉额头,曾先生的身影不断在眼前浮现,“给我一片止疼药。”

    白薰华无声的叹了口气,从包里翻出止疼药:“我去买瓶水。”

    “不用了。”宋半烟接过止疼药塞进嘴里。

    干巴巴的将止疼药咽进去,宋半烟刚想开口什么,却突然愣住。她手中捋了捋白薰华鬓角的头发,看着那抹白色,一时缄默不语。

    白薰华握住她的手:“我们现在去哪?”

    宋半烟拧了拧眉头,沉默半响才:“先回酒店。”

    这有些出乎白薰华意料。宋半烟种种异常反应,显然和那位曾院长脱不了干系。按照她平时的习惯,现在应该到处找线索,追根问底才对。

    两人一路沉默,回到酒店。

    宋半烟拿出乘黄角,对着药方,坐在沙发上沉吟许久。眉头越皱越深,虚弱的脸颊上甚至透出暗青色。

    白薰华知道她忧心药方之事,轻声安慰她:“半烟,这件事不急一时。中国这么大,能配这个药方的肯定不止这一家。”

    宋半烟头也不抬的:“你个性这么谨慎,难道不是先找到大药房、业内专家。这家店,想必是不得已的选择。”

    白薰华:“嗯,纪宝过,这家店会卖一些...特别的药。我本来是有些担心,但纪宝直接付了定金。”

    宋半烟抬起头,眉梢一挑,“我怎么感觉,这件事纪宝比你着急上火。”

    白薰华对她吃醋的模样,实在没有抵抗力,浅笑着亲了亲她的嘴角。

    宋半烟笑开怀,揽着她的腰:“我要严肃的一下,你以前是孤家寡人,超脱生死也就罢了。现在拖家带口,担负养活我的重任,请务必好好活着。”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