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羡的神情, 终于在这一瞬间流露出破绽。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宋半烟一眼, 玩味的：“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就好。你以为你能顺藤摸瓜？不, 你只会拽出一条毒蛇。”

    宋半烟仿佛没听出她的讽刺和警告, 笑得纯良无害：“顺藤会摸出什么，我不知道。但纪总肯定明白——所有难以企及的终点, 都是为了淘汰弱者。”

    纪羡审视着她：“嘴皮上的强者很多。”

    宋半烟脸色一僵，似乎被纪羡的话刺到了。她顿了顿, 上前一步 ：“对, 纪总您这句话的太有道理了。”

    她一开口, 白薰华立即意识到不对劲。果不其然，宋半烟慢吞吞话间, 突然出手如电一把夺过桌上的对讲机。

    纪羡猝然一惊, 立即伸手向床侧摸去。

    白薰华来不及权衡利弊，只能“助纣为虐”。她早在宋半烟去拿对讲机之时，一步跟上将床边的警铃线扯断——“哗！”

    纪宝还在琢磨金老爷子要讨回什么, 哪知道眨眼之间突生变故，她一声惊呼卡在喉咙里, 只得又默默咽下去。

    宋半烟晃了晃手里的对讲机, 笑得人畜无害：“纪总教训的是, 以后能动手我绝对不动嘴，力争做行动上的强者。”

    白薰华恨不得把她翘起来的尾巴给剁了，然而事已至此，只能唱起白脸：“纪总，我们没有恶意, 如此冒犯实在是迫不得已。”

    纪羡临危不乱，掀起眼皮朝上看了一眼：“哦，倒是怪我逼你们了？”

    宋半烟跟着她的目光，往上看了一眼监控，无所谓的：“纪总喜欢活在监控下面？我想您信任的手下，不会这么不体贴吧？”

    她言下之意很明白：别装模作样狐假虎威了，你手下难道还敢用监控盯梢老板？

    连番斗智斗勇唇枪舌剑，纪羡精神上是越战越勇，可昏迷多日的身体可吃不消。她看了眼点滴瓶，阖上眼睛淡淡的：“既然这样，就推诚布公吧。我要先知道你的筹码。”

    宋半烟可不相信她会坦陈布公，但不透露些自己的底牌，只怕是套不出纪羡的话。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神情坦然的：“我没有什么筹码，只是想调查五十年前在南京发生的一件事情。有人告诉我，纪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曾在南京某部。”

    宋半烟不动声色的观察纪羡，知道这点线索不足以服她吐露真相，继续加大筹码：“纪老爷子这个年纪的老兵，档案上的确可能会有遗漏。不过奇怪的是纪家发迹于海外，归国不过这二十年左右的事情。”

    “只要曾经存在，必然会留下痕迹。”宋半烟微微一笑，“纪老爷子当年第一笔启动资金...好像是南京明孝陵里面的东西。”

    宋半烟这话出，场上气氛陡然一沉。

    即便是纪宝都意识到，纪家发迹史里透着阴谋的余味。宋半烟兜兜转转的话中，只怕并不是想纪老爷子是盗墓贼这么简单。

    纪宝垂下嘴角，神情的凝重的对纪羡：“人都死了，你瞒着也没什么用。薰华和半仙儿是我朋友，她们要是做什么对纪家不利的事情，我担着。”

    纪羡瞟了她一眼，冷嘲道：“担着？你想担个纨绔的名头，还得看我的心情。”

    “你！”

    纪羡不再理会她，靠着枕上闭目养神。在众人耐心几乎耗尽的时候，她终于缓缓开口讲述：“等我记事，他已经成为不需要向别人倾诉的强者。”

    纪羡窥探到爷爷的往事，是在她主导的人生第一个商业大项目的时候。按照政策要求，大型商场的地下停车场要兼备防空洞的功能。

    纪老爷子对孙女一直抱着复杂的感情，一方面是引以自豪的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一方面又叹息她到底不是男孩子。

    撇开纵横商场的气魄与能力，他与千千万万的中国家长一样，传统而又守旧，并不懂得该如何与晚辈沟通。到了孙女进行第一次商业试飞的时候，他没事就跑到纪羡的办公室指点河山，显得紧张又唠叨。

    “这种防空洞有什么用，都是面子工程！我年轻的时候，带队在紫金山挖防空洞......”

    本来不耐烦的纪羡闻言抬起了头，有些好奇问：“你是工程建造专业？”

    纪老爷子一愣，有些恍惚的：“那时候没什么专不专业。国家需要你是工程兵，你就是工程兵。需要你是通讯兵，你就是通讯兵。我...唉，我还是背叛了党和人民。”

    叱咤风云的纪老爷子颓然低下头，脸上皱纹都似乎深了许多，像是一株濒死的老树。茎叶暗淡，枝干枯槁，在簌簌秋风里龙钟潦倒。

    “他的极为含糊，我下面讲得都是我个人的推断。”纪羡顿了顿，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六零年左右，他在南京某部工程队，负责紫金山防空洞的挖掘。可能在偶然之间挖到了明孝陵，也有可能是有人觊觎明孝陵。总之，他参加那次活动，然后远走海外。”

    宋半烟蹙起眉头，将信将疑的掂量起来。

    纪宝对于盗墓这件事，并没有宋半烟那种强烈的抵制心态。反倒是因为纪老爷子的传奇经历，莫名平添的些许好感。她眼睛一转，了然的道：“姓金的老家伙当年肯定也参加了！他来要的东西...会不会是进入明孝陵的暗道？老头子不是搞工程兵的嘛，悄悄留下点线索很正常...”

    纪羡见她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立即冷冷表示：“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纪宝撇撇嘴：“你这个人太无趣了，缺乏对生活的热爱和对世界的好奇心。”

    纪羡口气平淡的轻讽：“恰恰相反，生活空虚的人才会像只狗一样到处嗅。”

    宋半烟千头万绪正烦着，听到纪家姑侄斗嘴顿觉怒气直冲天灵盖。白薰华见她满脸烦闷就知道不妙，连忙紧紧抓住她的手，礼貌客气的：“纪总大病初愈，我们就不扰您休息了。”

    完，她拉着宋半烟就往外走。

    “慢着。”纪羡抬眼看下她，“东西留下。”

    白薰华哑然失笑，慢慢转过身。她从口袋里取出那份股权转让合同，开展示给纪羡看。纪羡眯眼看去，就见A4字上赫然写着——“实验数据汇总”。

    这只是白薰华从索菲亚那里拿来的一张废弃数据记录汇总对比单。

    将数据单折好放回口袋，白薰华对着面色沉郁纪羡微微鞠躬：“多谢纪总。您不电话核实，是对我信任也是宽容。这件事涉及各方利益，我们不会辜负您的重托，一定妥妥当当的查清楚。”

    白薰华的态度放得很低，不像计谋得逞的对手，而像是一位聪明得体的下属。纪羡眼睑微垂，嘴角仿佛露出一丝笑意：“纪氏不缺法务，但有空位。”

    “多谢纪总。”

    白薰华牵着宋半烟向外走去，过了缓冲区，刚算弯腰换鞋，背后突然一重。

    宋半烟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脑袋埋在她肩上闷闷的：“对不起。”

    白薰华反手摸到她的耳朵，顺势揉了揉，温柔笑道：“怎么突然这么乖？”

    在刚刚想要发怒被白薰华制止的一瞬间，宋半烟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对劲。明明不是冲动易怒的性格，怎么就会突然之间，心中涌出难以抑制的烦躁暴虐之气？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对不起。”宋半烟在白薰华肩头蹭了蹭，像只可怜兮兮的奶狗。

    白薰华想起后面的纪宝，顿时脸皮一烫，连忙掰开腰间的手，示意宋半烟：“别闹了，让我换鞋。”

    宋半烟乖乖松开手，扭头对纪宝做了个鬼脸。

    纪宝脸色更黑，气的嘴角都快抽搐了。她就纳闷了，薰华这是养熊孩子养上瘾了？宋半烟这货来路不明，神经又多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好吧，做朋友嘛还马马虎虎能凑活，但薰华至于...

    “纪宝。”白薰华换好鞋，跟好友了一声招呼，“我们先回去了。”

    纪宝一听，顾不得想些乱七八糟的，疾步走了出来：“别啊，忙活了大半天，歇会吃个饭在走吧。”

    宋半烟双手插进口袋，笑嘻嘻的：“不了不了，你们家这么些破事，我们外人参合多不好呀。”

    白瞎了一张斯文娟秀的脸，又皮又贱让人牙痒痒。要不是白薰华在旁边看着，纪宝早上去一脚把她踹飞了。

    “半烟，快换鞋。”白薰华推了推宋半烟，对纪宝正色道，“万事心，有事电话联系，不管多晚。”

    纪宝重重点了一下头，送两人从侧门离开。

    宋半烟牵着白薰华的手，沿着纪宅的围墙漫步。爬山虎的叶子铺展在阳光下，在微风中懒洋洋的摇摆。纪府里嘈杂的人声穿过鸟儿的欢歌，早已模糊的恍如隔世。

    白薰华听宋半烟哼起曲，展颜笑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宋半烟顺势狗腿的献媚：“回味了一下白姐大战恶霸资本家的英姿。”

    白薰华神情认真的：“那你就太看资本家，纪总在商业上的能力毋庸置疑。”

    宋半烟自然不会为了个外人和白薰华争辩，当即认错顺带甩锅：“恩，我不应该受纪宝影响，认为纪总就是钻钱眼里的独裁者。”

    白薰华笑道：“挣钱只是顺带，纪总的理想应该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

    “是是是。”宋半烟一把抱住她，不由分的亲了一口，“纪总的商业帝国，怎么比得上白姐的宋半烟可爱。”

    白薰华捏捏她的脸颊，嗔笑：“脸皮真够厚。” 她话音未落，却突然想起孔刅逸的话，霎时间心寒意怯。

    宋半烟大惑不解，连忙关切的问：“怎么了？”

    白薰华微微摇头，盯着宋半烟的眼睛，慎重的：“半烟，你不要这么想，你只属于你自己。”

    宋半烟听得只觉心惊胆战，急忙伸手将她一把抱住怀中，故作轻松的：“不行不行，是你的就是你的。我可好养活啦，还能挣钱养家呢。”

    白薰华暗暗喟叹一声，低声轻唤：“半烟。”

    宋半烟当即应道：“在！”

    白薰华温柔的亲了一下她的唇角，眼底眸光缱绻：“我喜欢你，不是因为需要你，更不是因为需要喜欢你。”

    “那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太可爱。”

    作者有话要：

    问我为什么码字？

    当然是为了可爱的你。

    最近遇见很多烦心事，直言犯众、丢车、和爸妈谈判...要不是因为有可爱的你们，我肯定撑不住天天熬夜码字。

    多谢，陪伴。